老郭父子和美娟大哥分家之后,春根反而有种大石头落地的解脱感。一边是自己的丈人和大舅子、一边是自己的授业恩师,春根夹在中间也真觉得有点为难。
虽然分家的时候双方闹得不怎么开心,但好在没有影响到双方的业务。老郭父子退出之后,原来的施工队由美娟大哥负责继续经营,而老郭父子又去从新注册了一家新的施工队。
那几年盖新房的生意特别的好,所以分家之后两家的生意也都能维系。美娟大哥依靠着他们施工队这两年打下的口碑继续接活,而老郭父子则依靠着老郭这块招牌继续立足于建筑行业。
和这些私人的施工队相比,春根和老郭的老东家,镇属施工队却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如同老郭一样,队里的几个老师傅都在外面有了新的营生,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产业当中。
又碰上一个无欲无求的新队长来主持工作,除了完成上面摊派下来的工程之外,一些找上门来的小工程他从来不接。人家就是到他们这个小施工队来走个过场,当然不会为施工队的未来耗费精力。
对于这个新队长来说,安安全全地完成上边安排的工作就是最好的结果。你自己外面接点小活,赚到钱也没功劳,要是出现什么事故还要背锅。
以前是不缺活干,政府方面有什么工程都是优先指派他们这些公有的施工队伍前往施工。
可是这两年大家的观念都在转变,很多工程都采用了公开招标。价格、质量和工期这三个要素显得越来越重要。即使是一些政府部门的工程,由私人的建筑工程队伍承建的情况越来越多。
失去了上面的支持,又懒得去接老百姓盖房子的活,在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环境之下,工程队一点点走向了难以为继的深渊。
而那个想要来走个过场就撤退的队长,也因为自己的保守而陷入了两难的境界。
工程队在他的手上陷入这样的境况,上面对于他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而等他想要努力改变现状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找上门的那些百姓,早就把自家的房子委托给了私人建筑队。
几经努力也没见成果之后,这个队长才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眼看着回天无望,他也开始把精力转到了走关系这方面上去,想要找机会离开这里。
大家都看出了现任队长的心思,下面的这些个师傅就更是一盘散沙了。真正为这个工程队操心的人可能只有吴镇长一个人了。
几经努力无果之后,吴镇长向上面提出了将施工队改制的申请。
吴镇长最看好的老郭师傅,他也第一个找到了老郭师傅,希望老郭师傅能够出面承包下施工队。
吴镇长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好不容易成功地忽悠老郭动了心,可惜上面却驳回了由老郭承包工程队的申请。
大概工业局方面觉得承包只能暂时的缓解问题,不是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们提出了不接受承包,必须一次性买断的处理决定。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施工队连地皮带建筑加上那几台施工机械,这些东西加到一起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老郭一听买断,直接拒绝了吴镇长的好意。
吴镇长又找了几个私人建筑队的小老板商量买断的事情,可是结果都不理想。这些建筑队虽然这两年收益也还不错,可是家底还是太薄了一点。他们也没有什么能够用来抵押的资产,银行也不肯给他们提供大额的贷款。
一时之间,这件事情变成了一件无解的难题,搞的吴镇长彻夜难眠。
组织上正在对吴镇长进行考察,他很有可能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而这个问题不能解决的话,恐怕就会影响到他的升迁之路。
思来想去,春根又被吴镇长请到了办公室。
“春根,最近好像挺忙啊?好久没有到我这来喝茶了。说说看,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啊。”我镇长边说边给春根端来了一杯茶水,放在春根面前。
“哎,还不是整天瞎忙呗,忙来忙去也没见挣到多少钱。老领导,您今天叫我来,是不是又什么新的挣钱机会要介绍给我啊。”春根知道自己这个老领导是个挖坑高手,这次可得多家小心。
“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和你聊天了。你现在可是我唯一的仰仗,我得随时掌握你的近况。”吴镇长笑呵呵地对春根说。
“我自己的工厂还好,虽然铁路工作服的订单少了一半,但还在可控范围,养活那几百个工人没问题。就是身边的这些人,没一个省心的。老领导您应该也多少知道一点吧,我那个傻兄弟小强被骗的事。我这刚把他安抚好,大舅子和老郭师傅儿子一起搞的施工队又分了家,最近一直在忙乎这些事。”
“能者多劳,谁让你春根有本事呢。你身边的这些人都信任你是对你的肯定,这是好事情。董强的事情有什么新进展没有。”看来吴镇长还是知道小强的事情的。
“骗子都跑光了,被骗的那些钱是很难找回来了。小强这段时间去海南了,他听说那帮人有计划去海南,所以他也去海南碰运气了。”说到小强,春根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都怪这小子太贪婪了,这两年他的生意做的也是太顺利了。他应该多像你春根学习,还是经营点实体好。你看你现在多好。”
“我压力也大呀,老领导。天天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一直担心做出来的衣服不好卖。外面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紧张。您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接点加工的活,我现在满脑子都是500个工人的吃饭问题。”春根也不是故意在老领导面前发牢骚,他说的也都是心里话。
“有压力都正常,要不为什么你能成老板呢。老板就是要承受更多,哪有轻轻松松地就能挣钱的买卖呀。我的压力也不比你小呀,咱们的根据地保不住了,好好的施工队这两年跟不上市场的发展,要改制啦。”吴镇长喝了一口茶水,抬起头对春根说。
“怎么改,找人承包吗。那就承包给我师傅呗,他是最适合的人选,对咱们这个施工队的感情也最深。”春根听老郭说起过他想承包工程队的事情,就想着帮师傅争取一下。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先前也找老郭师傅商量过这件事,老郭师傅也有这个想法。可惜上面的人不同意搞承包,他们想彻底地甩掉这个包袱。不搞承包,直接公改私。”
“啊,你是说要把工程队卖给个人。我地个乖乖,那可是要不少钱吧。有人感兴趣吗?”春根没想到政府下这么大的决心,居然想要把这个工程队直接处理给个人。
“唉,我就是为这事发愁,你说咱们这个小镇上哪有人能一次性拿出那么多钱啊。城里也许有人有这个实力,可谁会花这么多钱跑乡下来收购这么个工程队呢。偏偏这还是个死任务,不能完成任务的话,恐怕我乌纱不保喽。”吴镇长一边说还一边摸了摸头发。
“这可真是够为难你了,要么我明天把咱这附近的几个小工程队都召集一下,看看这些人当中有没有哪个有兴趣。实在不行可以搞联合经营呀,由几个小老板合伙经营。”
吴镇长觉得春根的提议还有点道理,靠一家接盘的话困难太大,搞集体经营也许是条解决问题的好路子。
带着吴镇长的嘱托,春根第二天通过各种关系把小镇上几个比较有名的施工队的小老板们都聚集到了一起,和大家商量起合伙拿下镇属施工队这件事。
可惜他和大家说了一大堆,全都是对牛弹琴,就没有一个人对他的提议感兴趣的。
这几个施工队之间本来就属于竞争关系,平时见面不互掐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同意共同经营。别人不说,美娟家和老郭家这么多年的邻居为这事都断交了,更别说其他那些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的小老板们了。
今天要不是春根组织,这些小老板根本就不会来的这么齐。尽管来的这些人并没有当着春根面互掐,但是整个酒局的氛围一直是进行的有一点压抑。
春根这下可范了难,这些人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那恐怕这周边也就找不出有实力也有能力的人了。
春根不知道如何去向老领导解释,他那天已经看出了吴镇长的焦急,没想到自己的建议也落了空。
晚上春根只好把老郭师傅叫到镇上的小饭馆里喝闷酒,想要用酒精麻醉一下自己,明天好趁着酒劲去找老领导解释。
“真是可惜了施工队的底子了,所有乡镇的施工队当中,就属咱们这支队伍最正规了。可惜现在当年的那批老师傅都退的差不多了,现在的年轻人也不如当年那一批人了,就知道磨洋工。你说好好的一个单位,竟然变成了今天这样,想想真是不好受啊。”老郭对于这个施工队的感情可比春根深多了,他一辈子的好时光都奉献给这个施工队了。
“师傅,要不你来挑这个头得了。我明天去问问吴镇长施工队准备卖多少钱,干脆咱把它买下来,我觉得这个施工队只有在你的领导下才能重现辉煌。您老要是钱不够,我回去帮你再张罗一点。”
“春根呀,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你让我带着人干活还成,让我去弄那些生意经我可弄不来。我也快要退休了,我就老老实实帮着你小弟把他那小施工队搞搞好就不错了。我觉得吴镇长找你去是想要让你出面接这个烂摊子,我以前说过,这小镇盖楼技术最好的就是咱爷俩。你要能力有能力,要实力有实力,我估计吴镇长的目标肯定是你。”老郭越说越来劲,一条条地说着春根适合干这个活的理由。”
刚开始听师傅说这些的时候,春根认为老郭是想推卸责任,故意把自己往这条路子上来引,可是越听越觉得老郭说的有理,越来越感觉自己有这个义务。
“春根,我听镇里的人都在说吴镇长正在接受组织的考察,很有可能继续往上走一步,我估计这个工作能不能妥善地完成,有可能就是挡在咱们老领导面前的拦路虎一只啊。要么你考虑考虑,咱这个施工队虽然规模不是很大,可所有资格都很齐全,可不是我们这些私人小工程队能比的。你要是真能挑这个头,我就带着你小弟投到你的麾下,我们要靠着你这颗大树乘乘凉。”
春根没想到老郭考虑的这么周全,看来自己的这个师傅对施工队的感情是真够了深的。
没听师傅说这些之前,春根没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多大瓜葛,刚刚听了师傅的这些话之后,春根还真的觉得自己是最适合接下这个摊子的人选。
虽然已经告别了建筑行业多年,可自己高中毕竟学了3年,这才是自己的专业。
前面离开是因为看不到希望,可谁能想到政策变化的如此之快,这么几年过去之后,自己居然有了可以掌控整个建筑队未来的实力。
做服装自己属于是半路出家,可骨子里春根还是忘不了自己的专业,内心深处也一直有重返建筑业的野心。
现在最好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春根的内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第二天春根还是先去了镇政府找到了吴镇长,把他了解到的情况向镇长进行了汇报。
吴镇长听说那些小老板都不同意联合经营的消息之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失落的表情,只是象征性地摇了摇头。
“老领导,要么也搞招投标吧,总这么悬在这里也不是这么回事。”春根可没有表现出自己对这件事情感兴趣的表情,他还要继续吊吊老领导的胃口。
“难呀,除了咱们自己镇上的人去哪里找人。这个施工队最值钱的就是现在的那个小院,人家外面的老板买的就是咱这个队伍的资质,谁会稀罕那个院子。春根啊,你看你是不是再帮我一次啊。”
“啊,您不会是想让我接手吧。不瞒您说,我现在手头上根本没什么现钱,钱都压在面料和库存上了。工程队的家底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想要接手可是要一笔好钱啊。”春根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
“嗯,是要不少钱。这些可都是国家的财产谁也不能乱来。不过你要是有这个想法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寻求银行的帮助,继续办理抵押贷款。你也不用和我哭穷,你小子的家底我也清楚。你现在有厂房有设备,应该能从银行贷一大笔钱,用来收购工程队富富有余。”
“啊,还让我向银行借钱啊!我这好不容易还清了那笔钱,您就又想让我负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