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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里,内宫门已经落了。

董殿邦心里着急,也没有法子。德妃与雅尔江阿都不说话,轮不到他做主。曹颙这边,心里感叹两声,也就跟董殿邦作别,回家去了。

之前还寻思董殿邦是不是九阿哥在内务府的代言人,如今看来,却是不像。

为了八阿哥的病,虽说他也着急,但好像想的也是干系这些。

曹颙回到府时,大门外已经挂起灯笼。

去兰院打了个转后,曹颙回了梧桐苑,此刻已经是饥肠辘辘。

初瑜这边,已经得了消息,使人去厨房预备了。

等曹颙梳洗完毕,喜彩已经带人摆桌。

看着热乎乎羊肉萝卜锅子,曹颙不禁食指大动。初瑜坐在一边,亲手帮丈夫盛了碗热汤,送到曹颙手上。

天慧坐在炕里,手里拿着只剥好的烤白薯,顺着声音望过来,道:“阿爹回来晚了。”

曹颙喝了两口热汤,才觉得胃里舒坦些。

早晨出门时,曹颙曾答应女儿今儿早些回来,给她带外头的烤白薯回来。因八阿哥的事,却是耽搁了。

曹颙倒是没有忘记答应女儿买烤白薯的事儿,专程绕道前门附近买了几斤回来。初瑜使人往几个孩子处都送了,给天慧留了两块。

听了女儿的话,他放下碗,笑着说道:“对不住天慧了,今儿衙门里差事忙。天慧也别老在屋子里闷着,叫人带着找你多到院子里玩去。”

天慧不吱声了,将白薯送到嘴边,一口一口地吃着。

待曹颙吃得差不多,初瑜道:“额驸,老管家今儿下晌摔到了。已经请太医来瞧过,到底年纪大了,说是要养些几个月。”

她说的老管家,就是曹府现下的大管家曹忠。

他已经六十多岁,又在孝中,这两年本来就不大管事。自打曹寅夫妇上京,他就念叨着,要退位让贤,将大管家之职交给曹元。

因他与老父曹武都是曹家老人,曹寅念其忠心,还让他任总管。

曹家客居江南许久,京城老宅留的就是几房下人,五十来年孳生出来不少家生子。往来联姻,自成体系。

江南府中,则是由曹福父子相继管家几十年。

自打曹颙渐长,北上京城,身边所有人等,有家生子,有收的外来的,也渐渐成一脉。

如此一来,曹府下人,不知不觉,分成三派。京城老宅派,江宁派,少主派。

其中,因曹颙身边的吴茂、吴胜、张义、赵同的关系,老宅派这边,比较亲近少主派;同江宁派那边,则是隐隐有争权夺势的意思。

不过曹寅是家主,曹颙用的人手,也是管家的少,所以这两年,内外管事,还是以江宁派为主。

有人的地方,就难免有勾心斗角的,曹颙也能理解。

只是他不喜欢生事端,对于下人们分帮结伙之事,理解是理解,却不能支持。要不然的话,大家就忙着勾心斗角的,谁还肯尽心办差。

曹颙心里,并没有轻视家奴仆人,但是也没想着纵容他们。当差吃饭,当差吃饭,既是领了曹家的银钱,就不能吃白食。

有次两个管事起争端,正好让曹颙赶上了。究其原因,正是因派系纠纷来的,听得曹颙哭笑不得。

没什么话说,两下各打了四十板子,革了差事。

自打那以后,就算管事们彼此之间,有不合的地方,也不敢再生什么事端。

“知道了,老管家六十多了,好好养养也好,叫人预备些补药,一会儿我过去瞧瞧他。”曹颙闻言,寻点点头,说道。

见初瑜欲言又止的模样,曹颙道:“还有什么事儿?”

初瑜回道:“今儿老管家摔倒后,紫晶姐姐也去探望。回来后,到这边坐了一会儿。”

这边府里,名义上曹忠是大管家,实际上自打曹寅上京后,外头事务多由曹元打理。加上,曹颙这边,不少差事,都是交给曹方的,身边用的又是曹方之子小满。

曹福一系,在府里风头一时无二。

紫晶之前,就婉转跟曹颙提了一遭。曹颙这边,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上面还有父亲做主。再说,曹方父子跟着他多年,他也用惯了,自然没有为了其他的,就不用的道理。

“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换。要是府里的人还提防着,那曰子过得还有什么劲儿?还是那句老话,老实本份的好用,有偷歼耍滑、拉帮结伙、凭生事端的,就不用。”曹颙道。

初瑜应了,喜彩已经捧了一包人参进来。

初瑜这边,使人点了琉璃灯,要同丈夫一道去探病。

曹忠家,就在曹府后街的宅子里,从后门出去,斜对过就是。

这边是三进的宅子,听说曹颙与初瑜来了,门房忙要往里报,让曹颙给拦下。以曹忠的姓子,要是听说主子们来了,指定要出来迎,太折腾了。

曹忠有两子一女,长子小时候出疹子,烧坏了脑袋,所以一直没有当差。次子就是小榭的父亲,二十来岁就惊马死了。有个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也是曹家家生子,叫赵志永,是赵同的叔父。

赵志永在前院,所以已经得了曹颙夫妇过来的消息,忙小跑着迎了出来。

内堂,曹忠躺在炕上,其孙女小榭正在炕前侍药。

曹忠嫌药苦,不肯喝,嘀咕道:“不过是闪了腰,贴几帖膏药就好,还喝这些做甚?太医真是的,有病没病的也开几个方子折腾人。”

小榭已经进府当差,是恒生身边的大丫头。今儿因祖父病了,请示了李氏与初瑜,回家侍疾。

“祖父,孙女都端着半晌了,胳膊都酸了。这不是拿了蜜饯了么?吃了这个,就不觉得嘴里苦了。”小榭哄劝道。

曹忠家的,见曹忠还不喝,嗔怪道:“别叫孩子跟着担心,再不喝就凉了,没得叫孩子们艹心。姑娘在厨房忙活着,说给亲手给你做汤面。”

曹忠最怕老伴念叨,从孙女手中接过汤碗,皱着眉喝了。

小榭见他喝完,忙拿了块蜜饯,送到祖父嘴边。

曹忠张嘴含了,对小榭道:“往后少往家里跑,既是当差了,就要用心。小爷那边还需人照看,你赶紧拾掇拾掇回去吧。”

“祖父,太太与奶奶说了,允我在家过夜呢。”小榭一边收了药碗,一边笑着说道。

曹忠一听,已经是板起脸来,对妻子道:“主子们体恤,咱们也得知好歹。孙女不懂事,你也老糊涂了?内宅当差的姑娘,哪有随便在外头过夜的?这样一来,今儿你也回家,明儿她也回家,还成什么体统?”

小榭见连累祖母被骂,已经带着几分不安,低声道:“祖父,不管祖母之事,是孙女自己做主回来的。”

曹忠拉下脸,指了孙女的道:“还不快拾掇了回去,往后懂事些。打你落地,吃穿用度,都是主子们的恩典。像旁人家,受了这般恩惠,自然是子孙做牛做马。我上辈子没有积德,没有儿孙福。你父亲福薄,你大伯又是那样的,你别当自己是女孩儿,多担待些,替你父亲与大伯多尽忠。”说到最后,已经语带哽咽。

小榭已红了眼圈,点头道:“孙女知错了,往后再不敢了。”

曹忠家里的,听了这番话,不禁抹眼泪,道:“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叫孩子难受,让姑娘姑爷听了也多心……”

话音未落,就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是赵志永的声音:“爹,娘,大爷与大奶奶来了。”

曹忠听闻,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赵志永已经挑了帘子,将曹颙与初瑜让到屋里。

曹忠家的与小榭两个,忙俯身给曹颙与初瑜见礼。曹忠这边,则是挣扎着,想要下炕。

曹颙见状,上前几步,扶着他,道:“老管家还是躺着说话,要不然我可要转身走了。”

初瑜这边,也虚扶一把,请曹忠家的起身,转身从喜彩手中接过绸缎包裹,送到曹忠家的手里,道:“大爷今儿衙门里差事忙,天黑才到家,听说老管家身子不适,就巴巴地过来了。这包人参,是大爷使人预备的,给老管家补身子用。”

曹忠家的,忙跪下接了。

小榭在旁,亦是跟着磕头。

曹忠坐在炕上,闻言哽咽,道:“大爷这么忙,还能顾念老奴,老奴却是帮不了大爷什么,真是羞愧死了。”

“这是什么话?不说京城老宅这些年都是老管家艹心,单说我进京这几年,要是没有老管家费心,府里也不能这般太平。”曹颙开口说道:“说起来,我早当谢谢老管家才是。”

曹忠这边,听了这番话,不禁老泪纵横,道:“都是老奴当做的,哪里敢当大爷的谢?老奴无能之处甚多,这些年大爷却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老奴父亲生前就说过,有大爷这样的小主子,是老奴的福气。”

见曹忠这般失态,曹颙倒是不好说什么。总觉得这番赤诚下,自己说什么都透着假,因此他便开口问了几句病情。

曹忠恭敬地应了,曹忠家的,也搬了椅子,铺上崭新的缎面垫子,请曹颙与初瑜落座。

见曹忠直着身子,规规矩矩的坐着,曹忠家的与赵志永、小榭也都不自在,曹颙说了两句,便起身了。

他一边请老管家好生休养,一边吩咐赵志永好生照看,要是有不舒坦的地方,就报到府里,延请太医。

曹忠腰身动不得,就让孙女代自己给曹颙与初瑜磕头。

待同初瑜一道从内堂出来,曹颙就见吴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吴胜给初瑜躬身见过后,对曹颙禀道:“大爷,九阿哥来了,在客厅等着。”

不仅曹颙意外,连带着初瑜闻言,也觉得稀奇。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曹颙想到八阿哥之事,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一时来不及跟初瑜多说,道:“你慢行,仔细脚下。我先过去瞅瞅。”

初瑜点头,转身吩咐喜彩将手中的琉璃灯交给吴胜,而后对曹颙道:“今儿阴天,没月亮,爷急着赶路,用这个灯好些……”

*曹府,客厅。

九阿哥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心中强忍怒意。

什么叫世态炎凉,这就是世态炎凉。

若不是陶民在太医院没请到太医,实是没法子,求到九阿哥府里,九阿哥还不晓得此事。

这些曰子,京里风声不对,九阿哥是晓得的。为了鹿肉之事,他还专程跑了一趟海淀。但是却是劝无可劝。

八阿哥因生母位分低,打小就好强、心气高。熬了三十多年,却是落得这个下场,心中难免郁结。

换做其他人,沉迷美色也好,纵酒忘情也好,都能发散发散。

八阿哥却是打小自制惯了的,酒色财气,都不留意。

就算没得了封赏,听了贝勒与府中属官银钱,但还是皇子府,贝勒的爵还在。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怠慢至此?

九阿哥心头火起,因着之前的宿怨,便疑心曹颙从中作梗,这才气势汹汹地登门问罪。

没想到曹颙这般托大,让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露面。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九阿哥已经忍不住,“腾”地一声从座位上起身,瞪着门口侍立的曹方,眼睛要冒出火来。

曹方被瞪着头皮发麻,心里盼着曹颙早些到。

曹府这边,有资格陪客进厅说话的,原本有三人,西席庄先生、大管家曹忠、二管家曹元。

庄先生病故,曹元跟着曹寅随扈去了,不在京中;大管家曹忠又伤了,回家休养。

换做寻常客人,像曹方这样的管事陪着也行。

像九阿哥这样身份的,曹方只能门外侍立。

本是恪守尊卑,但是九阿哥不知情,见让自己干坐着,只当是曹颙狂妄,自然越发火大。

幸好他没有发作,曹颙就疾步赶过来了。

“曹颙,你好大的胆子,八福晋使人来请太医,你都敢拦。八贝勒若有了闪失,你掂量掂量你自己个儿的分量,可担当得起?”九阿哥见曹颙到了,冷笑两声,沉声道。

九阿哥心烦气躁,曹颙这边却气定神闲得紧,方才在路上他已经将预备好的说辞想好。

德妃与雅尔江阿彼此推脱责任,曹颙也不愿白白地背这个黑锅。因此,躬身将下晌之事,从董殿邦寻自己开始,大致讲了一遍。

九阿哥听着这些话,脸上气得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他转过身来,看着带着的陶民道:“曹颙说得可当真?”

陶民在太医院那边等消息,并不晓得曹颙寻简亲王之事,但是奉了八福晋的命令,往宫里递折子向德妃请示却是真。

九阿哥问完,也晓得自己失言。曹颙要是编谎话,也不会扯上董殿邦与雅尔江阿两个,这样一来,一打听就晓得他说的是真是伪。

他盯了曹颙半晌,才冷冷地道:“八贝勒病中,要是因耽搁诊治,加重病情,那谁能担当得起?爷倒是不晓得,太医院的太医这般金贵起来。曹总管,你是内务府总管,是怎么管束手下的?还劳烦你这总管跟爷走一遭,爷倒是要看看,一个皇子、一个总管,还不能请个太医出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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