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全部色变。
他们不是老百姓,认为皇帝仁爱的神马,也许皇帝能与仁爱沾一点边,但肯定不是软弱的主。别的不说,十年时间,上过三次战场,一次比一次战争规模庞大,这三次战役死在他手中的人有多少?那是真正上迂刀山,下迂血海的主。
自己默契地替太后将狄仁杰定罪问斩,再来一个严刑拷打,一旦皇帝真没有死,活在人间,又回来了。狄仁杰可不是去年杀死的那些羽林军将士,那些平民百姓,低级官吏,他是皇帝的真正左膀右臂,到时候皇上的暴怒可想而知!
就是站在边上,准备刑讯的几个衙役身体都哆嗦了一下。
周兴一看事不妙,色厉内荏地喝道;“大胆人犯,还敢嘴硬·上刑。”
衙役们都没有动,眼巴巴地看着骞味道与武承嗣。
骞味道没有作声,武承嗣又摆了一下手说道;“周侍郎,狄仁杰乃是国家宰相,岂可拷刑受之?”
心里说道,我们只是奉旨行事,真皇帝回来了,我们可以用太后做挡箭牌。你小子为了荣华富贵,是一抹与皇帝对干到底了,别拖我们下水。
但武承嗣眼睛珠子转了一转,又问道;“狄仁杰·你是说皇上还活在世间?”
“难道你想陛下真的遭遇不幸,驾崩了?”
“武某那敢哪,”武承嗣讪讪道,立即反应过来,倒底是谁在审谁啊。不动严刑,这也没有办法往下审,三人嘴巴子加到一起,也不及狄仁杰一张嘴巴,三人大脑加在一起,更不及狄仁杰一人的智慧。
一天审下来,什么没有捞得·灰溜溜的离开。
武承嗣则来到皇宫,将经过向武则天禀报。
武则天慎重地问;“嗣儿,你是说我儿还活在人间?”
“太后,侄儿也看不出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侄儿之见,太后还是早立皇太子为皇帝。若是陛下有意为之,图谋很大。”
武则天脸色阴晴不定。
若是去年上半年·什么都来得及,到了下半年,随着自己一步一步跨出去,权利是收拢了,道义与大义却失去了。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但为仟么还不出现?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
沉思了许久说道;“嗣儿,你今天做得很对。狄仁杰声名在外,就是我儿不回来,你们对他用酷刑·传扬出去,民间怨怼会更大。他既然不招供,哀家让你们三人率五百飞骑,立即前去西京,将那群市井游侠抓捕起来·从他们嘴中问出口供。”
“太后英明。”
第二天,三人骑马率五百飞骑前去长安。
在国家的机器面前,这些个英雄好汊们什么都不是,只有少数机灵的逃了出去,大多数在衙役的带领下,从家中一一抓获。而且现在也好抓,大多数有了正当的职业,全部在家中·要么在店铺里·要么在码头上。几乎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将主要的成员全部抓捕归案。
对狄仁杰不敢用刑讯·但对这些侠客们可以肆无忌惮了。
各种残酷的刑讯下,大多数人连自己老爹老妈做下的事,都供了出来。
这一供供出了大事。
狄仁杰前些年因为这些人好用,也没有想到会落到今天下场,用他们办了许多隐秘的事。包括监督裴、明崇俨与李贤,甚至明知道明崇俨在研配春药,也知情不报,坐看事态发展,让明崇俨喂小丸子给李治吃,差一点连武则天自己都中了招。
看到一份供状呈上来,武则天暴跳如雷。好家伙,我还以为你们是好人呢,原来卑鄙如此!
杀!杀!杀!
气得在批文上注了一个个杀字,一干人犯全部杀死。
然后追削参与其中的刘仁轨、裴行俭官爵。家人流放岭南。又派人到李义琰家中,将李义琰追杀。全家人流放岭南!再将朱敬则下狱,择日与狄仁杰一道处斩,全家人流放岭南!再派人前去龟兹,抓捕魏元忠,未必会成功,但魏元忠的家人·同样流放岭南。
又派人到东宫之中,将狄蕙与狄好揪出来,因为狄蕙二子李湟、李重望与女儿李蔺,狄好之女李璧是龙子龙孙,没有处理。但将二女抓捕起来,先是毒打一顿,打得七死八活,奄奄一息,再下大牢,准备一道与狄仁杰的家人,发配到岭南去。
天下震惊。
武则天愤怒可以理解的,狄仁杰用心不良,差一点想利用明崇俨坏自己名节,来达到扶持儿子上位的机会。并且丈夫吃了那些小丸子后,对身体也或多或少有了些伤害。
若不是这个小丸子,自己会不会如此被动?儿子没有大义,随他在外面溜达十年八年,也不敢在外面溜达!
但老百姓不这样认为,他们是皇上的心腹大将,不替皇上做事,难道要替你这个妇道人家做事?这才是忠心的表示。
三月初三,是唐朝百姓最幸福的时光。
春暖花开,和风醉人。又正逢大节上巳节,上巳节逐后·如果季气巧,又连着寒食与清明节。
若是往日,热情奔放的唐朝人会在避时候满大街的载歌载舞。
可是今天不同,天色晦暗,乌云低垂。
许多百姓涌到了天津桥南,但是脸上皆是露出激愤的神情。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束了。”
众人向桥北看去,从大理寺涌出来许多侍卫,这些侍卫看押着两辆囚车,缓缓沿着皇城的城墙根下,向天津桥驶来。
朱敬则谈笑风生,隔着囚车,对狄仁杰说道;“魏槽公啊,没有想到来了这么多老百姓。”
“朱君,别什么相公了,寒碜人。”
“公道自在人心,看看这满朝的大臣,狄相公不为相公·谁有这个才能为相公。”
“不提了。朱君是我不好啊,因为我牵连了朱君。”狄仁杰没有提家人,皇上一回束,家人也会平安回来。就怕在路上受到什么官吏的欺压,无辜地在半路折磨而死。
“为大义而死,死得其所何来足惜。”
“朱君果然节气高昂,狄某佩服万分。不过狄某都想起陛下对朱君的评价。”
“陛下对我有什么评价?”
“他说朱君耿直,几乎无人能及,是御史大夫之才。只可惜少了变通,否则,是唐朝一位清廉的好宰相。”
“这个评价好啊,我就想做一个御史大夫,监督朝堂这群混蛋。也监督你,狄相公你是好人,可有的事,做得太游离于法度之外了。”
狄仁杰呵呵一笑,又说道;“陛下也因此说过一句话。”
“是什么?”
“陛下说物无完物,人亢完人。三国刘邵说英才要聪明能谋始,明能见机,胆能决之。雄才要气力过人,勇能行之,智足谋断。可象这样的人,古今往来,又有几个。倒是他所论的偏才居多。”
对史学,朱敬则没有狄仁杰精通刘邵的文章也没有看过好奇地问道;“刘邵说了什么偏才?”
“刘邵零碎地说了八种偏才,清节之才高风亮节,可往往轻视了法家与术家的重要性,德有余而法术不足。法制之才,做事刚直,公正无私,可往往重视法制·认为能以法治国,却疏忽了谋略的重要,少了变通。术谋之才,足智多谋·可因为自持聪明谋略过人,又轻视法制,不知法律对国家的好处。器能之才,兼具德法术三才,因为会方略机变,反而轻视制度。智意之才,对各种韬略与计谋十分重视,然因为其智又疏忽了其他方面,往往导致聪明有余,公正不足。伎俩之才,锐意进取,为了功名利禄不择手段,所以会急于求成导致百姓遭秧。臧否之才,严以律己,可也待人苛刻,欠缺了宽宏大度,有时候就会误大事情。言语之才,能言善辨,可受之于口舌,必然疏于内心的教养。”
“闻此言,大妙。狄相公,你就是那个器能之才,裴炎则是伎俩之才。”
“你也是那个法制之才。”
说完了,两人哈哈大笑。笑完狄仁杰又说道;“但陛下却说了十二偏才。”
“哦,十二偏才,狄相公说说看,陛下说了那十二偏才?”
“坚毅之人,能勇于纠正错误,完善自我,缺点是会矫枉过正,刚愎自用。对之是柔顺之人,能宽容别人,可会优柔寡断,错失良机。雄悍之人,行事不畏坚难,缺点是高傲自负。对之是谨慎之人,态度谨慎,然而会容易猜疑。凌楷之人,心强志坚,能坚守原则,缺点是专断固执。对之是辨博之人,会说服别人,缺点是也容易被别人说服感动,办不成实事。弘普之人,待人友善,可往往好坏不分。狷介之人,清介廉洁,可会过于拘束,缺少交际。休动之人,勇于攀登超越,但会放纵自己。沉静之人,沉静机密,可做事却会行动缓慢。朴露之人,诚实朴直,敢直却不能细微观察。韬谲之人,多智韬略·短处是容易两面倒,遭人唾弃。”
“更妙了,当浮一大白。”
“是啊,所以陛下又说,国家不是没有人才,是没有将人才放对地方,取人之长,弃人之短。当年狄某很不耻韦弘机的品性,陛下同样重用,是乃其没有大恶,土木造诣可以谋水利也。
不过自己也要知道自己的缺点,完善自我,才是根本所在。”说完后暗自叹息一声,只可惜看不到陛下如何用人的那一天了。
说话间,囚车已经来到天津桥●。
郐子手将狄仁杰与朱敬则推下囚车。
武则天很愤怒,可在百姓眼中,两个人却是大大的忠臣。然而面对众多侍卫明晃晃的横刀,一个个只是敢怒不敢言。
午时三刻已到,郐子手准备行刑,忽然远处十几匹鲜衣怒马咆哮而来,远远地喊道;“刀下留人。”
刽子手行刑时,就是有人喊刀下留人,也不可能留人的。这不是评书演义,谁听你的?到了午时三刻,再喊也要斩人头的。除非皇帝下了诏书及时阻止,这倒是经常出现。或者执行军法时,主帅忽然欣赏人才,临行刑时,饶囚犯一马。
但这两个行刑的刽子手,面对处斩狄仁杰与朱敬则的情况下,心中也很犹豫彷徨。听到有人在喊,正好时辰差了几分钟,手中的刀也没有举起,于是愣了愣。
十几匹马飞奔而来,领头的一个人还没有等马停好,翻身下马,大声说道;“我乃骆务整也,皇帝诏书,特赦狄仁杰与朱敬则。”
说着,从怀中掏诏书。
“皇上?皇上还活着?”这一下子老百姓炸了营,不顾侍卫手中的横刀,纷纷向骆务整一行人挤去。
“是谁说皇上没有活着,”骆务整掏出了李威写的诏书,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没有多做解释,午时三刻似乎就要到了·立即带着手下,拦在刀斧手前面,不顾临斩官周兴的反应,替狄仁杰与朱敬则松绑。
忽然,天际处响了一道炸雷,密密的春雨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