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邪看着眼前的场景久久未语。
他进城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既然迟刃等人要血祭整个下业,那么如此场景,他早已想到了。
当初还在皇城的时候,从东疆刺史的侍卫长口中得到消息时,下业、七洵、封灵三城的血祭便已经开始了。
纵使那个时候他火速赶来,也无法改变什么,人早已经死了。
“你们缓缓,要调整好自己,之后还会看到许多类似的场景。
我们目前看到的不过是下业县城的冰山一角。
而下业县城,只是已经被血祭的三座城之一。
如果你们不调整好心态的话,后面会很越来越难受。”
梁婉儿、秦可清,一众女侍卫,深呼吸,调整身体与心里的不适。
可一呼吸,那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便钻入鼻间。
那种味道进入鼻腔之后,直贯肺腑。
仿佛气味会在体内扩散,迅速沿着四肢百骸扩散到全身,对身心造成冲击。
“有人来了。”
君无邪取出符文记忆石,将之伪装成饰品,植入秦可清和梁婉儿的头饰内。
前方街道的转角传来脚步声,数量不少,行走之间,能听到铠甲摩擦的金属之音。
显然,来的是军中之人。
能成群结队出现在下业的士兵,只会是冠军侯迟刃的骁勇军。
不多时,一群身影从转角出现在了视线里。
共有数十人,另一头的是一个脸上长着络腮胡的百夫长。
那百夫长的眼神很冷酷,带着手下的士兵正在巡逻,面对满地的尸体,他的表情十分冷漠,毫无波动。
其行走之时,甚至时不时往地上的尸体踢上两脚。
梁婉儿和秦可清看到这一幕,气得立刻就要冲上去将之击杀。
“那些士兵状态不对。”
君无邪的话让她们一怔,冷静了下来,仔细观察,发现这队士兵的神情十分冷峻,并未看出什么不对。
他们看地上的百姓尸体,根本不像是在看百姓,反而像是在看敌人的尸体。
面对如此多的尸体,每个骁勇军士兵都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毫不在意,冷漠至此吗?
这明显就有问题。
“他们中了符道幻术,在他们眼里,城里死的人并不是下业百姓,而是敌人。
只有百夫长并未受到幻术影响,其心神处于正常状态。”
听着君无邪的解释,梁婉儿和秦可清明白了,“这么说,骁勇军之所以配合迟刃行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是因为士兵都被幻术所迷惑,而骁勇军中部分大小将领则因为利益的诱惑与其同流合污……”
“没错,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这种符道幻术,不只是让骁勇军士兵将这些百姓看成敌人,也影响了他们的心神。
这种影响不是精神控制,而是让心神在被影响期间自动转变。
我们先不要惊动他们,到城池中央区域去看看再说。”
君无邪说着,让她们隐藏身体,遁入虚空。
随后,他们悄然向着血魂汇聚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即便是梁婉儿和秦可清等人已经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依然很难接受如此炼狱般的场景。
这一生,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画面,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此凄惨的一幕。
下业县城多少人口,全部遇难,死在这座城池里,躺在冰冷的街道上。
有的死在屋子里,或是趴伏在桌子上,或是蜷缩在地上,或是死在床榻上、倒在窗边。
有的家庭,妇女抱着小孩,就那么死在门口,双目圆睁。
痛苦与绝望,还有深深的恐惧,就那么凝固在她们那已经凹陷的惨白的脸上。
一路走来,所见的一幕幕,让梁婉儿和秦可清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们实在接受不了。
一个身为长公主,曾经还是御神仙府的府主,保护皇朝子民,亦是她的责任,生来就有的责任。
一个是秦王的女儿,秦王一生戎马,守护皇朝,为的就是皇朝的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身为秦王之女,当然也继承了父亲的部分意志。
可是现在,下业县城的百姓却如此凄惨,全部被人血祭,一个活口都没有!
她们甚至无法理解,同为人类怎么可以残忍到如此程度。
今日见到的一切,击穿了他们对人类残忍程度底线的认知。
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屠城事件。
但是如这般,将一城之人完全杀光,不分老幼,却从未有过。
就算是敌对国家,攻破他国城池,为了某些目的而屠城,都不会做到如此丧心病狂的程度。
而做这一切的,非但不是敌对皇朝,还是这个皇朝之主!
梁婉儿很自责,如果当年自己强行去争皇位,血祭之事便不可能会发生!
是自己在父皇面前的软弱害了皇朝,害了东疆的子民。
“不要想那么多,人最不应该的是在心里给自己编制一个精神囚笼,再将自己的心困在囚笼里。
那只会让你内耗自己的心神,不会有半点正面意义。
过去的事情已经成定论,你无法去改变,能做的是尽量避免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君无邪察觉到了梁婉儿的情绪,看穿了她心里所想,暗中以神念传音开导她。
他知道,这一切对于身为长公主,一心思虑大梁皇朝基业的梁婉儿来说,心理冲击过大,甚至可能让她的心理有点轻微崩溃的趋势。
鸿蒙之境的修行者,心理承受能力是很强的。
可她偏偏钻了自己的牛角尖,不知不觉间开始给自己编制心理囚笼。
梁婉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听了他的话,心里依然难受。
只是,她也惊觉到了自己的心态不对。
正如君神所说,自己不应该给心里编制心灵囚笼。
那样的话只会一味活在自责里,消耗自己的心神,根本没有意义。
解决现实的问题,在以后去杜绝类似的惨剧发生,才是唯一正确的。
……
继续前行,越是距离目的地越近,附近蛰伏的气息便越强。
从开始的不朽,到造化,再到混沌境的强者。
一直到君无邪他们能看到血魂汇聚之地时,蛰伏在四周的气息已经变成了鸿蒙之境。
此时,他们距离那个地方还有十余里左右。
需要在高层建筑上才能看清楚。
那片区域,正好是下业县城的中心广场。
原本这里是商业聚集之地,广场四周有着许多的商铺,平日里人流量很大,十分的热闹繁华。
但是现在,一片死寂。
广场四周的边沿,立着许多的石柱,上面刻着诡异邪恶的符文。
那些符文的沟壑内,有血色流淌。
广场地面,同样布满了邪恶符文,中间有个池子,里面汇聚大量的血魂,涌动血色波浪。
整个就是个大的祭坛。
广场边沿的每一根石柱下皆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就连面部都被遮掩了,只露出一双幽冷的眼睛。
黑衣人盘坐在是石柱下,正在使用邪恶秘法维持血祭仪式。
血池的边沿,同样站着几个人,从其穿着来看,有两人是骁勇军的将领,级别不低,混沌初期境界。
还有两个人则身穿黑袍,与盘坐在石柱下的人一样的打扮。
只是他们的体内的气息要强盛许多。
石柱下的人是混沌境,但是那两人则是鸿蒙之境。
“下业城内,最强的只有鸿蒙之境么?”
梁婉儿自身是鸿蒙之境,当然能看出对方修为在什么层次。
但是她心里很疑惑。
黑袍人来自神秘势力。
神秘势力明明知道她就是鸿蒙之境,就算没有收到骁勇军军师的消息,也不至于只派了鸿蒙境的人在此镇守才对。
“不止鸿蒙境,更强的蛰伏着,只是你的神念无法感知到他们的存在而已。”
君无邪用神念说道,随即不等梁婉儿回应,又说了一句打击她自信的话,“再者,就算只有鸿蒙境,你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梁婉儿不由一愣,“君神,神秘势力派来的强者有如此强么?
我数了数,发现的鸿蒙境敌人一共六人。
他们的境界只比我高几重天,大都在鸿蒙中期左右。
以我的实力,就算赢不了,但应该不至于会输吧?”
“你有自信是好事,但你不太了解这神秘势力。
这些鸿蒙之境的对手,一对二,你尚有胜算,一对三,你毫无胜算,一对四,时间长了你必败,至于一对五,你活下来的几率很小,何况六个鸿蒙之境,你连逃走的一线希望都不会有。
你不要不服气,这个神秘势力,他们培养的强者,个个都是天骄资质,境界高点的,无限接近天骄之王的资质水平,比如这六个鸿蒙之境。
何况他们六人的境界都比你高上四五重天。”
梁婉儿听了,心里震惊不已。
如果不是从君神嘴里说出来,她根本不会相信!
世间还有这样的势力?
随便派出来的都是天骄,甚至是天骄之王水平?
要知道,敌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数量众多。
这里就六个无限接近天骄之王资质的鸿蒙之境了,还有其他两座被血祭的城池,加起来一共有多少?
如君神所说,暗中还藏着境界更高的。
是起源之境么?
那样的话,那些起源之境得是什么资质,岂不是真正的天骄之王了?
梁不群一个皇朝之主,在顶级道统以下,都不能算是一线势力之主,顶多算是准一线之主。
能一次性随便派出如此多天骄以上资质的强者的神秘势力,怎么会帮着梁不群呢?
这些神秘势力,如此兴师动众扶持梁不群,到底意欲何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梁婉儿在知道有神秘势力扶持梁不群的时候,她就知道神秘势力要的肯定不简单。
而现在,想到神秘势力的目的,她心里阵阵发凉,必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惊人。
否则神秘势力凭什么这么帮梁不群?
“符文记忆石,已经将此地场景全部记录下来。
婉儿,你可以出手了。
放心,你虽然不是六个鸿蒙强者的对手。
但他们似乎并不想暴露真实身份,因此不会使用容易暴露身份的法与术。
一段时间内,无法对你形成绝对压制。
至于暗中蛰伏的更强之人,他们若出手,自会有人对付。
那混沌境的强者怎么办?
婉儿身边的侍卫长虽然在此境界,加上郡主身边的秦玉,也就两个混沌境。
君神,您现在可以对付混沌境么?”
“其他的你不用管,只管出手便是。”
君无邪用神念对他说道。
同时让锦瑟封锁这片区域。
这次,他需要锦瑟帮忙了。
只是没有让锦瑟直接出手杀敌。
毕竟,锦瑟是女帝,出手对付这些人,对于她而来,有失身份。
只是让他封锁这片区域,让所有信息无法传出,所有人无法离开这座城池。
当然,一开始,敌人肯定是不会想着离开的,而是想杀了他们。
“樱樱,你们注意暗中蛰伏的强者。
我现在灵魂境界未开,只能感知到蛰伏有起源之境的敌人,无法确定是否蛰伏着太始境,但我怀疑有此可能。
如果遇到太始境强敌,你切莫大意。
来自那神秘势力的太始境,其资质必然是天骄之王层次,且尚不知数量几何,或许不止一人。”
“属下知道了。
属下带来了些混沌境的人,让他们出手么?”
“让他们出来对付混沌境吧。”
君无邪没有拒绝。
他暂时还不想与混沌境硬拼,消耗将会极其可怕,且没有胜算,只能自保。
还是面对一两个的情况下,多了自保都不行。
除非使用世界领域,带着身边的人遁走。
这时候,梁婉儿动了。
她的身体直接消失在原地,十里距离,瞬息而至,降落在祭坛上。
鸿蒙之境的气势席卷四方,一身宫装在仙力中飞扬,满头青丝飞舞,眸光冷冽至极。
祭坛上的敌人,目光同时聚焦在她身上。
石柱下维持血祭秘法的黑袍人没有动。
血池边沿,两个军中强者和两个黑袍强者转了过来,目光幽冷地盯着她。
“长公主殿下,你终于来了。”
一个军中将领开口,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笑容。
在如此环境下,这个云淡风轻的笑容,令梁婉儿的心里怒火炽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