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的表情可以解读为惊恐,他瞪大着眼,口齿不清地问:“全身检查?”
我蹙了蹙眉,暗恼他关注的点为嘛总与我不同。只见他视线扫过双手再双脚,然后移转到他身前位置,语声不稳地问:“肋骨你怎么检查?一根根摸过去?”
“要不然呢?”我凉凉把问题丢了回去。
然后他一脸被噎到的表情,张口欲言又缩回去,如此周折了几番才很是艰涩地开口:“小九,之前是你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把我上半身摸了个遍,叫我清白何在?”
对这个人绝大多数时候,真的是需要很大的耐心,而此刻我根本毫无耐心,所以直接从齿缝中一字一顿地迸出话来:“到底哪里觉得异样,别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转移话题。”
当他说那番类似遗言的话时,我就发现他不对劲了,情绪低落不说,眼底还透着股难以察觉的绝望。哪怕这刻在胡搅蛮缠地打岔,也是为了转移开我的注意力。
被拆穿后的陆续脸上生动表情一点一点敛去,到最后似变得很平静,幽幽火光闪翼着,映得他脸色略显苍白。我之前以为是失血所致,此时却有些被他这个样子慎住,怀疑自己是否检查遗漏了某处。
只听他一声轻叹后,目光放空了轻声说:“小九,我现在......整个身体都疼到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一般,尤其是后背,钻心的疼,我连说话都觉得像抽筋剥皮一般。我想可能手脚、肋骨都完好,但从那么高下来,把五脏六腑给震碎了吧。”
心头巨震,举着粗钢管映着火的手差一点发颤松开,不是什么百感交集,而是无数种情绪从身体各处泛涌而来,可突然间脑中电光闪过。十多米的高度,相当于四到五层的楼,从楼上摔下来会把五脏六腑给震碎?这个力度有多少我不会计算,但我们刚才一路向下沉陷并不是无阻力直线下坠,尽管这石层薄松得像脆饼,但也还是承受去我们很大一部分的下坠之力。
否则即使我有陆续垫在下面,也不可能全然无事。而一个人若全身骨骼没有一点摔碎,反而是把五脏六腑给震碎了,这得是多大的冲击力,还是隔空发功啊。根本就不合理!
我狐疑地去看陆续,衡量他在撒谎的成份占多少,但见他眉宇蹙紧在一起,连额头都冒出细汗珠,磕着下嘴唇,这表情是真的疼。等等,刚才他说后背钻心的疼?
当我面色清冷地不顾某人抗议,把他翻身趴卧在自己腿上后,终于明白他那“下一刻就会死”的念头从何而来了,先前检查时,秉着不能随意移动人的常识,替他检查完肋骨完好后,只探手从他颈后摸到颈椎处,判断颈椎也无碍就收手了。再加上他穿着毛皮外套,觉得隔这么厚,不至于碎石片能扎进去,可我忘了一件事,就是陆续他后背本身就有伤。
熊猫那一爪子扫下,伤筋动骨不说,血肉差一点就模糊了,我还亲自给他挖腐肉敷药来着,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所以这刻把人给翻了身后,可以看到那本是灰色的毛皮,变得颜色更黯淡了,且里面透着暗红。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了,难怪他喊背疼呢,血都快把毛皮染成黑了,能不疼吗?
等我把具体情况讲完后,陆续偏转着脑袋,从下向上看着我,惊疑不定地问:“你是说我并不是体内器官移位,而是背上旧伤所致?可为什么会整个背部都疼得那么厉害?”
“具体还得把你外套脱了,解开里面的衣服看过才知道。”
这时候他也不忸怩了,趴卧着拉开前襟后,我帮着把毛皮外套给卸下,里头他没穿单独的外套了,因为先前用来撕成布条抹那个焦油了,只有一件破洞的黑t恤。破洞处的伤口不用说又是一片血腻,甚至连t恤都被血给浸透了。小心地从下往上掀开他t恤,处处可见一块一块的乌青,转眸看地面,那些带有棱角的碎石应该就是“凶手”。
所以,陆续可以说是搞了个乌龙。真正严重的伤就是被熊猫一爪扫到的伤处,因为我用衣袖擦去上面血迹,发现不光是伤口全部崩裂,还出现红肿,这意味着有发炎症状产生。至于其余部位的痛,都只是被碎石磕到而已。而人的痛神经是四通八达的,一处痛到极致的讯息传递给大脑后,其余的即使只是一丁点疼都会被无限放大。
即使他的伤没之前说得那种五脏六腑俱碎那么严重,但我还是满心忧虑。身处这样一个境地,根本无处去找草药给他敷药,炎症出来就是细菌感染,牵发的后果会无法估料。
诚如他所言,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野外生存,最忌的是失温、疾病。
陆续可能是觉得挺没面子的,得知自己搞了乌龙后就把头埋在那没再抬起,闷闷的声音传来:“还不帮我敷药?这样好冷啊。”
我赶紧把他的t恤给拉下来,“你撑一会,等我们出去了就立即给你找草药来敷。”
“干嘛要等出去?口袋里就有啊。”
怔了一下,疑惑地说:“你口袋里哪有什么草药?我刚才翻找打火机时并没发现。”陆续终于扭转头,有气无力地问:“你真翻过所有口袋了?内外都找了?那可能什么时候掉了也不知道,亏我当时还把那些草给全仔细藏起来呢,唉。”
在愣神过后挺傻的问了句:“什么内外?”
“小九,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穿的那两件皮毛外套内外都有口袋吧?”
我......真不知道。视线划转向旁边脱下来的毛皮外套上,只稍稍一翻,就发觉他口中的内袋位置了,因为鼓鼓涨涨的,一看就有东西在里面。探手入内去掏,摸到一把有些压烂了的草,还有......一张皱了的照片。照片是用一个塑胶袋给装起来的,正是放有耳钉的那个。
看照片上有着一些斑迹,显然之前那场大雨不但淋湿了我们,也将它给折腾的不像样了。但即使“体无完肤”,照片中女孩的脸依然清晰,也依然笑得动人,而陆续终究也没有将照片丢弃。
默声将塑胶袋又再塞回了兜内,只把汉蓿草拿出来,品相虽差但贵在还能用。不光后背伤处,帮他把后脑勺上的也一并用这草药敷上了,余下的草我小心地放进自己口袋里。看这情形,可能他还得多敷几次才行。整个过程中他出奇的配合与老实,连句哼声都没,还以为他又昏厥过去了,可刚把人给翻身而躺回地面,就见那双星眸睁得挺大的。
两相无声,周遭静谧之极,钢管上缠绕的布条又一根要烧尽了,我正打算再绕一根上去,却被他拦住:“先别点了,此刻火种对我们挺重要的。”
听了他的,没再去点,没一会火就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头顶即使有个很大的豁口,但因高度问题,以及丛林浓密和今晚本就月色朦胧,好似月亮之外拢了层雾,所以这底下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当视觉受阻时,耳朵相对会变得敏感,所以彼此的呼吸声听得分外清晰。
还是陆续打破沉静:“我在想......如果这时候上面再摔个什么生猛野兽下来,或者这些窝洞里爬出黑皮蛇来,要怎么办?”
这可能性我早想过了,如果这是一场有备而至的预谋,那显然对方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把我们推入这里了事。明显从上到下不至于摔死,那要致人于死地的方法,陆续说得两种就很可能。
已经知道这个地方有个驯兽场了,猛兽出栏,被有心人赶到此处,也塌陷而沉到底,那么就会上演一幕人与猛兽的厮杀。但假如不止一只猛兽,是四五只成年虎狮的话,恐怕在陆续受伤情况下,我们会成为对方的食物。
这是其一,另一种可能是这一个个看似极其脆弱的蜂巢窝洞,人的体重会导致它们塌陷,但蛇呢?它轻轻地在期间游动,就像舞动的魂一般,悄无声息,又凶毒无比。在见识过阿蛮老窝那密密麻麻的蛇群后,对这种蜂巢状直觉头皮发麻,感觉下一秒就会有蛇头从窝洞内钻出。
“不能再等了,立即挖路出去。”陆续下了决定。
我略有迟疑,“你的伤......”他打断我:“伤是小事,既然还有命活着就得珍惜,怎么着也要搏一把,我现在体力不够,你先挖,我给你打着火。”
微有讶异,此刻的陆续与先前大有不同,当他知道自己搞了个乌龙后,有懊恼有难堪,但也在瞬间又点燃了斗智。男人是否都像他这般该理性时理性?
由于摔下来后完全颠乱了方位感,所以任意选了一面,我开始用钢管小心地敲起来。之所以小心,我怕万一底层敲空,再来个震力什么的,直接导致上层塌陷,把我俩给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