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碰了碰女子伤痕累累的脸庞,笑着说道:“被毁容了?”
“快杀了我吧!”
女子看向沈清的眼神十分坚决,没有丝毫动摇。
“呵。”
沈清想了想,然后缓缓弯下腰,伸手握住女人的那只手,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灯枯油尽的苍白病态,但眼神却无比醉人,柔声笑道:“想死有什么难的,好好活着才难,其实我也不过是在陪着酒吞一起等死而已。当然,估计说了你也听不懂。”
说完,沈清便将求死的女人轻轻放到山道的一旁,准备继续上山,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名膝盖尽碎的女子,却在此刻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意志,她竟用双手强撑着自己的身体,重新朝着沈清的方向扑来!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沈清低头望着这名不知从何而来的求死之人,微微皱起了眉头:“罢了,不就是想要求死么?我带你一同上山就是了,丹波山上面,饥渴的妖怪可多得很,有送上门来的荤腥,应该是很高兴的。”
“它们杀不死我。”
女人抱着沈清的脚腕,用力摇头,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惊恐:“那些低级的妖怪,它们只能伤到我,却杀不了我的!求求你,给我个痛快!”
“哦?”
沈清低低地叹了口气,伸出左手拽过女人的手腕,就那样将她背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一面调息着自己体内沸腾的妖力,一面朝着丹波山上缓慢攀登:“低级的妖怪都杀不了你?难道你是阴阳师么?”
“曾经是。”
靠在沈清背上的女人微微点头:“准确的说,前几天我还是贺茂家的阴阳师,我叫贺茂若菜。”
“啧。”
沈清摇了摇头,神色显得有些无奈:“那么,你现在为什么一心求死?就算你已经毁了容,以你贺茂家的身份,想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也很简单吧?这个时代吃不起饭的平民,多的不得了。”
“我是抱养的。”
女人的一句话让沈清立刻哑口无言。
“失去了阴阳术的我,对于贺茂家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女人伏在沈清温暖的后背上,继续说道:“脸上的伤痕,是我自己刻下的,对着镜子,一刀接着一刀,整整十八刀,慢慢毁去。”
贺茂若菜发出了一阵低声地声音,像是笑,又像是哀鸣:“失去了全身的阴阳术,少不了沦为那些下贱男人们的玩物,还不如我自行了断。”
沈清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赶路。
这个女人的想法,他自然能够理解。
曾经高高在上,搅动风云的女人,在一朝之间失去了使用阴阳术的能力与庇护,正如那些动漫小说中所写的落魄公主,等待她的绝对不是人们的怜悯,只有无穷无尽的凌辱。
只是让他有些震惊的是这个女人的决断,竟然在失去了阴阳术之后果断地自毁容貌,那样的勇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沈清又开口道:“可你已经毁了容貌,还一心求死,又是为了什么?”
“在归途之中,我碰到了源赖光。”
贺茂若菜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但沈清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如山海般深沉的恨意:“他要我死,我只能死。”
沈清闭上眼睛。
“放我下来。”
在走到一处矮小墓碑前,贺茂若菜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沈清的手上挣脱开来,竟是顶着破碎的膝盖,用双手拖曳着双腿,缓慢地挪动到了墓碑前头。
望着墓碑上的“佐伯雄一”四个字,贺茂若菜眼神空洞,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这方墓碑,恍惚之间,她觉得这里应该就是她的死地了。
哀莫大于心死。
沈清定定地站在阴影处,眯眼望着这个不论是内心还是肉体都已经濒临崩溃的女人,低声长叹了口气:“欲求人仙者,当立九十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罢了,虽然对这些因果没什么兴趣,不过我就送你一程好了。”
说完,他伸出一根指头,红色的光芒在他的指尖缓慢凝聚,然后化作一道光束模样的东西,对着贺茂若菜的心脏激射而去。
可出乎沈清意料的是,他这样的一击,似乎没有对眼前的女人造成丝毫的伤害!
贺茂若菜转过身来,凄然一笑:“我说了,低级的妖怪,是伤不了我的,你那些普通的妖术,自然也伤不了我。”
说着,她终于拔出了藏在腰间许久的那把短刀,将其递给了沈清:“虽然说我已经不是阴阳师了,但我的体魄,也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比拟的。”
“这是斩灵刀,用它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沈清接过那把流动着蓝色光芒的短刀,看向对面的女子,神情复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再加上手腕间的金铃声再度响起,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急迫起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这柄短刀插入了贺茂若菜的额间。
嫣红的血水顺着贺茂若菜的额头缓缓流下,可这一刻,女人的眼神却复杂地让沈清有些看不懂——那是混杂了解脱、疯狂甚至愉悦的狰狞!
濒死的女人用尽最后的生气,伸出手掌,碰了碰沈清的脸庞,轻声说道:“手刃自己的挚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闻言,沈清不由地微微一愣,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在他周围的场景如同玻璃破碎一般缓慢剥落,原本的夕阳西下,在此刻竟然突然成了一片旭日东升的壮阔之景!
而他的耳边,则是传来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尖锐笑声:“呪怨の楔!あはははは!”(咒怨之楔!哈哈哈哈哈!)
沈清顺着笑声的方向看去,却是一名一手拿着草人,一手拿着木锤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白衣,头顶插上了三支蜡烛的铁圈。
而在女子的身旁的鬼王座上,却躺着浑身浴血的酒吞,在他的眉心,钉着一把锋利的短刀,鲜血顺着他的额头,不断地朝着下面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