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睁着眼睛,愣愣地抬头,雪女就那样站在那里,俯视着他,低眉浅笑,一如初遇时的那般冰肌雪眸。
“嗯,好久不见呢。”
带着浓郁香气的微风轻拂起雪女湛蓝的发,拍打着沈清的脸颊。
“把衣服穿上吧。”
沈清轻声叹了口气,将自己身上暗红色的狩衣脱了下来,披在了雪女的身上,遮住了一片明媚的春光。
“啧,还是一副没有长进的样子。”
雪女笑了笑,接过沈清手中的狩衣轻轻一抖,用两手捏住了领口的位置,用其在空中画了一个潇洒的圈,就那样随意地披在肩头。
可就在那狩衣尚未来得及飘落下来的时候,她却横跨上了沈清的两膝,用纤细的手挽过沈清的头,将嘴唇快速地贴了上去。
这是一个充满冬日气息的吻,明明是太阳正高的夏日,却让沈清浑身哆嗦——当然也有可能是太过激动的原因......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松开手,从沈清的身上离开,舔了舔嘴唇,笑着说道:“这算是谢礼。”
“不用谢不用谢......”
沈清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下意识地回答道。
他再度抬头看向雪女时,她那曼妙的身姿已经完全被暗红色的狩衣所遮掩,不得不说,这样极致的身材被掩藏起来,确实是有些可惜了...
雪女看到沈清慌乱的样子,不由地噗嗤一笑:“你不是有事情要做么?”
“有事...哦,对!”
沈清这才想起来,自己与酒吞约定了要一同去寻找奈落,他挠了挠头,然后开口道:“那你怎么办?”
“我?”
雪女眨巴着眼睛:“自然是和你一起咯!”
“...你离开雪山这么久,不会有问题么?”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至少现在,我感觉很不错。”
雪女摸了下沈清的头发,小声说道:“那里太冷了,都没有人陪我说话。”
“我好寂寞。”
“......”
沈清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只是心中莫名地感觉有些荒唐。
那是没有人陪你说话么?
那些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爬到不死山山顶的人,如果你不把他们变成人形的冰棒,那么想来应该很乐意与你这样的美人聊上几句的吧?
“那就走吧。”
沈清缓缓地从巨大的鬼王座上站了起来,悄然地加快脚步,走在雪女的身前,领着雪女向着山下走去。
在雪女看不见的角落里,他悄悄地舔了舔嘴唇——真香!
雪女没有注意到沈清的小动作,却默默地伸手,拿起了鬼王座上的一块短短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黑色固体,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檀木盒中收好,这才跟上沈清的脚步下山。
刚走到下山的小道上,沈清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喂,你背我。”
沈清转过身子,无奈地说道:“你不会走路么?”
雪女伸手,指了指地上茂密的杂草,以及自己赤着的晶莹脚丫:“没有鞋子,痛!”
“......我把我的木屐借你。”
“不要!”
......
下山的路上,沈清一面感受着背上的温香软玉,一面长吁短叹,觉得自己明明是个大妖,却拥有一颗人类的心。
在距离丹波山山脚还有一小段路程的时候,沈清便看到了靠在一颗梧桐树上等候的酒吞,酒吞的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悠闲地哼着什么歌,但当他察觉到沈清的靠近时,他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笑着说道:“挚友,你来了,看来返魂香的效果还算不错。”
“确实是神药。”
沈清点了点头,顺带将环住雪女的双臂紧了紧,将她往上略微推了些,不至于滑落下来。
“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
酒吞不知从哪里端出了两碗酒,先将其中的一碗一饮而尽,又将另一碗递给沈清,沈清刚想拒绝,那酒碗却被他背着的雪女接了过去。
可雪女却并没有将酒碗递给沈清,而是自己浅浅地尝了一口,却立刻皱起了眉头,俏皮地吐了吐舌:“好辣!”
酒吞与沈清两人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同时发出了一阵低低地笑声。
“笑什么?”
雪女想了想,又小小地喝了一口碗中的酒,这才将酒碗贴在了沈清的唇边:“喝!”
鬼王奉酒,美人举杯,这样的酒谁能拒绝?
沈清当即就从善如流地一口喝完了。
“嘭!”
雪女将空空如也的酒碗随意地丢了出去,却好像砸到了一块木质的东西,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沈清循声望去,却是一块矮矮的墓碑。
墓碑很简陋,就设立在酒吞刚刚倚靠着的那棵梧桐树下,大约只有一尺多高,上面刻着四个小字“佐伯雄一”,虽然是刻在木头上面,但这四个字笔力遒劲,龙飞凤舞,看上去很有一番韵味。
“这好像是最近才有的坟墓吧?”
沈清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坟墓的封土还很新。
他又抬起头来,瞅了酒吞一眼,一般他很少见过有名字的妖怪,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面葬着的,应该是一个人。
“嗯。”
酒吞微微颔首,表情显得有些严肃:“是我亲手将他葬在这里的。”
“哦?能让鬼王亲自动手,不知这位佐伯雄一,是何方神圣?”
沈清看向酒吞的眼睛,那双微微泛红的瞳孔中少见的流露出了一丝痛心。
“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尚罢了。”
酒吞摇了摇头:“当时我从伊吹山离开的时候,只有他要跟随我的脚步,一起前往丹波山,可我并没有带他过来,因为这个满是妖怪的地方,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太危险了。”
“我将他放在了京都里的一个寺庙之中,便连夜启程,孤身前往丹波山。”
酒吞的语气很平缓,叫沈清听不出是喜是悲:“用人类的眼光来看,他已经老得快要死了,我想死在京都的寺庙之中,相比于死于强盗的手上,倒也算得上是一种善终了。”
“可我没有想到,在前些日子,他似乎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大限将至,竟然孤身一人闯进了山中。”
“我得到消息时,他已经走不动路了,就那样坐在这棵树下,笑着对我说,想要与我一起,追求这乱世之道,渡尽世间恶鬼。”
酒吞拿起矮小坟墓前摆着的一碗酒,将其轻轻洒在了坟墓的四周,低声叹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