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眯着眼睛,望向西方的慢慢落下的夕阳。
夕阳似乎与他同命相怜,在被折磨了一天以后,一点一点沉到了山的那边去。
大概是想发泄一番吧,于是它发出了那漫天的光。
可夕阳没有生命,它或许只是一架镶金的纺车,从早晨开始,从东转到西,而它这一天所纺出的绫罗都在即将离开时尽情地铺陈,然后在自己的绚烂中逐渐沉沦。
而在他头顶飞舞着的那些黑色的乌鸦,在夕阳的光里兜得一身金屑,它们大概是勤劳的善后者,将那些绸缎和那台金纺车送到山的那头藏好,但它们从来都不会在后来的黑暗中深藏功与名,而是从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来彰显自己的功劳。
“让你久等了。”
沈清转过身,在已有些黯淡了的霞光下,是樱边挥手边走过来的身影,蓝白色的浴衣把她的脸庞衬托得很是温柔:“你这一身衣服,很好看呢!“
“哪有?倒是你的这一身浴衣,更不错些。”
沈清笑着应和着樱的话语,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这个傲娇家伙在四下无人之时在自己脸上轻吻一记的娇羞模样。
樱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站在沈清的身旁,望向藤原家会客厅的方向,等着其余的人。
“茨木大人!”
沈清抬头望去,说话的是藤原道隆,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身旁跟着的,是他在拍卖会上拍下的白木弥生。
看到那个穿着红色浴衣的女人,沈清不由地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寻思是不是要私下找个机会,和她聊一聊关于她母亲的事情。
正当沈清纠结着的时候,藤原道隆走到了他的身旁,笑着说道:“茨木大人,有些事情,想要和您单独聊一聊!”
“好啊。”
沈清点了点头,和樱打了个招呼,便跟着道隆走到了一旁幽静的角落里面。
“茨木大人,我知道您心中还在介意拍卖会上的那件事情。”
藤原道隆倚靠在一颗巨大的森木下,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无奈:“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您应该也猜得出来,作出那个决定,绝不是我的本意。”
“的确不太像你的作风。”
沈清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像是藤原道隆这样的年轻人,总不至于有那么深的城府,更何况在他眼神中的那些烂漫,可是装不出来的。
藤原道隆见到沈清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您也知道,京都中所有家族的关系其实错综复杂,藤原家虽然看似庞大,但其实也只是稍胜过其余的几家一点点,所以有些事情,也不是我自己就能决定的。”
“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沈清摘过地上的一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笑着嘟囔道:“所以说,你当时到底是为什么,要报出那个价格?”
“因为时局。”
藤原道隆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脱口而出:“您可能想不到,在那天的拍卖会上,其实做局的人并不是京都的安倍家。”
“哦?不是安倍家?”
听到这里,沈清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他吐掉了最终的草,认真地说道:“愿闻其详。”
藤原道隆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以后,这才轻吐一口气,小声地说道:“做局的人,是贺茂家。”
“...”
沈清非常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只右手,“啪”地一声拍在了藤原道隆的后脑勺上,没好气地说道:“你丫逗我呢?”
“哎哎,您听我说完啊!”
藤原道隆拉住了沈清的衣袖,一脸无奈地说道:“真是怕了您了,我用天照大神的名义起誓,刚刚所说的话若有半句虚假,就让我死后入拔舌地狱,永世折磨,这样您总该信了吧?”
“说说原因?”
沈清停下了离开的脚步,缓缓地开口问道。
“原因很简单啊。”
藤原道隆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轻轻抚平,面无表情地说道:“贺茂家的人,早就不想要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了。”
沈清打断了藤原道隆的话语,问道:“是贺茂家的人,还是贺茂家的,某些人?”
藤原道隆微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大多数人。”
“为什么?”
藤原道隆叹了口气:“因为贺茂家是一个崇尚力量的家族,而贺茂结弦,却连入门的阴阳师都算不上,就连一个普通人,他都不一定能制服得了。”
“那也不至于这样吧?以贺茂家的财力,就算是养着这样的一个普通人,倒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吧?”
沈清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您的问题也太多了些...”
藤原道隆望向沈清的脸,无奈地回答道:“算了,干脆就都和您说了吧。”
“贺茂家的内部,其实是分为了两个派系,大概就是鹰派和鸽派那样,一方是以贺茂光荣为手的强硬阴阳师,誓要将所有的妖怪赶尽杀绝;而另一方,则是以贺茂高义为首的鸽派阴阳师,主张与妖类谈判,和平相处;而贺茂结弦,只是这一场斗争中的牺牲品罢了。”
沈清摇了摇头,轻声念叨:“鹰派阴阳师么?”
“喵呜~你们在这里偷偷聊些什么呢?天都快黑了!”
正当沈清还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猫又突然拨开一旁的草丛,将头探了进来。
“也没聊什么大事,只是想着猫妖变成人形以后,吃起来口感会不会更好。”
沈清看向猫又那双妩媚动人的异色瞳,笑着说道。
“喵呜~今天下午,你和樱在房间里干什么,本喵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要是不想......”
猫又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沈清伸手捂住了嘴巴,而一旁的藤原道隆也显得非常识趣,他从草丛间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沈清与猫又两妖在树下四目相对。
猫又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红,为她平添了几分媚色。
“你看到的事情,不准说出去。”
“凭什么?”
“乖,今晚带你去吃鱼,好多鱼。”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