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半响,终下定决心,向着赵鼎笑道:“此事潼关一战,关系重大,曲端这人恃才傲物,虽能力出众,统率诸军只怕不能使得大将们全部服气,赵卿,朕竟让你前去前方督师,你意如何?”
赵鼎闻言大喜,哪有犹豫,当即拱手俯身,朗声答道:“做臣子的为王前驱,陛下有命,臣自然愿意前往!”
“好,如此,卿可极早出长安,早些到得潼关,可以早些处置前方军务。”
“是,臣最迟明后天就可起行。”
赵鼎喜出望外,委实难以想象,自己今天顶的皇帝如此难堪,却仍然被委以重任。他转头看向张浚,见对方神情难看,心中更是大乐。
赵恒见他们如此,只得向张浚安抚道:“卿留长安,在朕身边随时顾问,也是极为重要。”
他歉然一笑,又道:“自富平一战后,朕便离卿不得。”
皇帝如此赏识,不管是不是十足真金,张浚心中倒也好受了不少,当下也起身行礼,连连逊谢。
此时气氛轻松,君臣不免闲话几句,赵恒已决意裁减官员数目,以节省国用,此举向来是者少,反对者多。
无他,毕竟食俸禄者而闲退无事的冗官极多,而真正愿意食王禄则忠于王事的官员少。
赵恒闲问几句,便知端底。
张浚不欲朝廷生事,也不愿意自己身陷党争。皇帝问及他的态度,便是敷衍了事。只道:“裁撤冗员。祖宗多次行事,都每减而每多,望陛下慎重行事,勿伤士大夫忠忱之心。”
赵恒心中冷笑。知道此人在这件事上,无法成为助力。
当下又问赵鼎意思,赵鼎倒是慷慨,只道:“国朝制度是祖宗制定,原是防止有权臣专擅。以使官、职、差遣各不相同,是故官员数目,远超前朝。而俸禄又极优厚,每年收去地赋税。除了军费,便是官员俸禄。今陛下励精图治,宫室尚且不忍建造,又何苦多养无用之官。不若断然斥退,以省国用,充实兵额,多造甲胄的好。”
见赵桓含笑点头,赵鼎又道:“不过国家养士,也不能太伤尊荣体面。官员多半是一乡之望,若是革退太多,使得天下沸腾,也不是陛下本意,尚乞陛下慎行。”
赵恒心中失望,知道这件事想得到文官集团地助力,难于登天。
王安石当年连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地大逆不道的话语都敢说出,却唯独也不敢大刀阔斧的裁撤冗官,而是试图多进财源,就是因为触及的利益集团,太过庞大,能量太大地原故。
正如赵鼎所言,每个官员都是辛苦多年,是一个家族倾力,才能中举为官。而为官后,家族又反过来沾那官员的光。如此循环,每个官员与庞大的家族势力早就捆绑在一起,处置一个官员便是得罪了一个大家族。
而革退几千上万的冗官冗员,则等若在中国大地开罪了无数豪门世家。
因知此事急切不得,赵桓也并没有觉得特别失望。
赵恒又向这二人好生嘱咐几句,再无别话,当即命人呈上金质盘龙汤瓶,让这二人点汤而退。
宋人会客,先茶后汤。茶用上好瓷器最好,而各式汤饮,却是以金银瓷三类汤瓶盛饮。
待客规矩,便是客来先奉茶,送客则“点汤”。
至于汤的种类,则不一而足,以各式食材和中药混合一处,加以熬制。
今日天暑炎热,则赐饮地是解暑去热的汤药。
虽是在皇宫内院,对着的主人是皇帝本人,张浚与赵鼎却也并不拘束,手持银碗,轻松啜饮。
自仁宗皇帝起,宋朝皇帝便常在内宫赐大臣汤饮,已是国朝旧俗,大臣也并不觉得这是难得的殊荣,更无须如明清两朝那般,跪接皇帝地赏赐。
无论如何,这还是一个尊重个性与人格的时代。
待这二人告退而出,赵桓方收敛起脸上的淡淡笑意。
他心头一阵阵的烦闷,又觉得积重难返,需徐徐以各种手段来加以修正,又觉得自己太过退让,只需军权在手,哪怕大杀大伐,却又如何。
心中有事,便在殿中辗转踱步,脸上杀气频现。
周围随侍的都是他的心腹宦官,也无需回避,却被皇帝脸上的神情吓的发抖,不敢轻出片言。
气氛正自尴尬,外间有人轻声禀报道:“官家,太后听说官家今天朝会受了气,特命贱臣前来,奉上汤饮,让官家进用。”
赵恒与孟后相处多日,每天晨昏定省,两人已经相处的极为融洽。
孟后毕竟在后宫多年,不管赵恒如何隐忍和压抑,她却知道官家并不是善于之辈。她不能干政,却常常派人宽解,或者干脆自己时时用言语开解赵桓,以悄悄消解这个性格转的极为刚毅地皇帝心中稍存的戾气。
赵桓也知她意,觉得自己手握大权,在后宫有人给自己醒和稍许地约束,也并不是一件特别难以接受地事。
此时离散朝已久,孟后知道皇帝受气的消息,并不奇怪,巴巴地命人送过汤来,想必是害怕自己发作大臣。
赵桓面露笑容,却在心里暗道一句:“这老婆子,凭的多事。”
她虽然没有发话,周围的近侍却知道他的意思,当下打开阁门,让那太后跟前的近侍入得阁来。
那内侍自己在前,身后跟着几个杂役太监,捧着金瓶亦步亦趋,到得皇帝身前。
以银勺盛出汤来。放在碗内,赵桓结果略饮一口,便已放下,点头到:“代朕向太后说,汤已喝了,晚间亲自过去谢过太后。”
“是,贱臣遵旨。”
那内侍躬身应了,立刻倒退而出。
这孟后虽然多事。赵桓也感其意,自己深吸几口气后,心头烦恶也是稍去。
检这阁中诸人,都是被自己吓的面如土灰,赵桓也觉好笑,便招手叫过一个宦官。随口问道:“朕现在稍有闲暇,有什么玩艺可看?”
宋朝宫廷在各种技艺表演上。都有常足的准备,以随时供奉皇帝娱乐。
歌舞、马球、驴球、蹴鞠、相扑、关扑,甚至一年一度地金明竞标,都是精益求精,务求在技艺上表露出最佳的视觉效果。
赵桓原本很瞧不起这些古人的技艺,待见识过多次后,才知道在宋朝这个商品经济和市民社会高度发达的时代,每一项技艺表演。都有它的独到之处,其复杂烦难。不逊于后世任何一项体育运动的要求。
见皇帝脸色转为和霁。被询问的内官也极欢喜,连忙答道:“回官家。外阁有相扑力士侍候。”
赵桓摇头到:“昨儿看过了。”
“可宣诸常侍来讲诗,或者与官家对弈?”
见赵桓不置可否,那内官额头冒汗,正惶急间,突然想起一事,脸上又露出喜色,向着赵桓到:“官家,太后前几日说,她来人家身边有一个女伎,极为出色,还是在东京宫中时就相随她老人家,若是官家闷了,便只管宣她来。”
赵恒终于稍稍有了一些兴趣,首肯道:“若是在东京宫里就跟随,不如宣来看看。”
宋人最终女伎,与那些卖身的最低等的妓女不同,女伎或通诗文,或精琴艺,甚至懂得骑射,与男子在马上争锋。
不但宫中畜养高等的女伎,官员贵族之中,也是以得到上好女伎为荣,甚至有女伎能与官员士大夫平等相交,成为知已好友。
赵祖此时已深知其理,听闻太后那边有在东京宫中带出来地女伎,便是极感兴趣。
长安宫中亦有不少女伎,不过在技艺容貌上,都相差东京的女伎很多。
那内官解决此事,心中放下一块大石,额头汗止,神情也变的轻松起来。
他见皇帝也是有些悠然自得的模样,便大着胆子道:“东京陷于贼手,宫中过万地宫女和女伎都被掳去,若是不然,岂能如此。”
此人开口,又有说的上话的内侍跟着道:“正是如此!太上皇在政和五年时,曾经在崇政殿召开比武大会。先以五百御前班直子弟,表演武艺,操练阵图,骑马射箭,拉硬弓射远靶。那些班直子弟一个个好不威风,太上皇看了,也很是欢喜,只道:诸班直肯潜心习武,朕又有何忧。”
赵祖听到这里,心里已是不喜。赵佶在位多年,全无建树,宋朝西军主力,也是毁在他的手里。这些内侍不懂国事,此时说起当年事来,竟好象赵桓重视武事,很是英明一般。
只是说的是他父亲,他却不好斥责,也不好动怒,只淡淡一笑,向他们道:“后来如何?”
几个内侍都是宫中老人,年纪较赵桓大出一部有余,宫中往事,自然知道的清楚。
皇帝一问,各人勾起兴头来,一个个眉飞色舞的接着道:“上皇见诸班直子弟太过得意,当时微微一笑,便命官中女伎,出来献艺。”
一人接道:“当时正是孟春,天气和暖,草木茂盛天空碧蓝,那一队女伎五百人,穿红色薄袄,着黑丝鞋,一个个面如满月,跨骑在雕花马鞍的健马上,头上长发,却是挽成男子模样,列队自宫内到崇政殿前草场时,又是美艳,又是有一点男儿的英姿飒爽气概,不但是那些班直子弟,就是咱们,也看地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