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咱进去看看?”
阿修哥是个非常重视观众互动的主播。
别的主播说这句话,可能也就是随口一说。
但阿修哥不是。
他是真的在征求观众的意见。
如果观众说“不”,那即使他再想进去,也是不会去的。
没办法,谁让观众是他的衣食父母呢。
阿修哥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弹幕。
“别去!会被抓去说相声的!”
“去吧去吧,小项声适合小小的你。”
“不懂就问,音乐餐厅吃的是喇叭音箱麦克风吗?【狗头】”
看了十秒,没看到几条反对的弹幕。
于是,他迈开步子,朝着那家名为“小项声”的音乐餐厅走去。
来到门口,他就听到了一阵吉他扫弦的声音。
而当他走进餐厅的时候,扫弦声便停住了。
过了一会,餐厅里又响起了一阵断断续续的拨动单条琴弦的声音。
如果他稍微有一点点关于吉他的常识,或许会想到这是有人在给吉他调音。
然而他没有。
走进餐厅,他先是粗略地扫了一眼这里的装潢。
眼角,微微抽搐。
音乐餐厅,他去过不少。
但是装修得那么……特别的音乐餐厅,他还是第一次见。
一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中年女人注意到了他,快步朝他走来,将他领到了一个便于欣赏舞台的位置。
随便点了几样能当早餐也能当午餐的东西,他饶有兴趣地看向了圆形舞台上那位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的兄弟。
此时,那位兄弟似乎已经给吉他调好了音。
他随便扫了几下琴弦,满意地点了点头。
阿修哥猜想,那位兄弟要准备表演了。
他低声对着手机说道:“我去,这哥们儿整得够神秘啊。又是口罩又是墨镜又是帽子的,跟个大明星似的。”
“看他这身行头,是不是很像什么大佬?”
“当然,也有可能是个像我一样闲着没事干的顾客,上去随便玩一玩而已。”
“我觉得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一点。因为,一般来说,驻唱音乐人都是晚上上班的。晚上,才是音乐餐厅生意最火爆的时——欸,不说了不说了,那哥们儿要开始了。”
听着缓缓从吉他中流出的前奏,阿修哥自觉闭上了嘴。
他很好奇,舞台上这位打扮得那么奇怪的兄弟,唱功究竟怎么样。
听了十几秒前奏,他心想:“这是什么歌?我好像没有听过。”
与此同时,舞台上的人也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让我掉下眼泪的,
不止昨夜的酒。
让我依依不舍的,
不止你的温柔……”
阿修哥右手的食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演唱者略带沧桑的嗓音搭配上这两句歌词,让他想起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希望再想起的人。
他逃避似地掏出备用的手机,点开一个软件,猛地刷了两下。
手机屏幕里跳出无数条大数据算法觉得他喜欢的内容,但他一条都没有看。
虽然他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但他的注意力仍然在那首歌上。
“余路还要走多久,
你攥着我的手。
让我感到为难的,
是挣扎的自由。”
阿修哥从来没有因什么“挣扎的自由”而为难。
但听到这句歌词,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和女友的大学时光。
大学的时候,他们的生活费都不多,不足以支撑他们到处吃喝玩乐。
所以,每个周末,他们都会选择学校旁的那条小河流作为约会地点。
两人牵着手,在月光下走。
那时,他们总觉得那条小河好长好长,仿佛这辈子都走不到头。
然而,然而……
“分别总是在九月,
回忆是思念的愁。
深秋嫩绿的翠柳,
亲吻着我额头。”
虽然毕业季并不是九月份,但这句歌词总让阿修哥想到一句烂俗的话。
“毕业季,分手季”。
刚上大学的时候,他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可是,真正迎来毕业季的时候,他却发现,身边的那些校园情侣,出轨的出轨、吵架的吵架、分手的分手……
能维持住恋情的小情侣,寥寥无几。
不过,幸运的是,他和他的女友就是其中之一——
他陪他的女友去到了她最喜欢、最向往的城市;
他的女友也十分支持他的梦想,帮他买了第一台用来直播的电脑。
当时的我们,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快乐啊。
班里的那些家伙,都称我们为模范情侣呢。
你还记得吗?
小筱,你还记得吗?
“在天气难测的城市里,
我从未忘记你。
羊城带不走的只有你……”
听到这,他再也绷不住了。
尽管一直努力强忍,但还是有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们曾经明明那么相爱。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那个曾经带来过幸福的人,为什么最终却只给我留下了无尽的痛苦呢?
说好的相互扶持,在羊城扎根呢?
说好的海誓山盟、不离不弃呢?
说好的找时间回一趟母校,再走一边那条小河呢?
说好的……
爱呢?
它是随着时间的那条小河一起流逝了吗?
“和我在羊城的街头走一走,
喔...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也不停留。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
我会把手揣进裤兜。
走到祥云路的尽头,
坐在小项声的门口……”
五分钟后,歌声和吉他声都停了下来。
阿修哥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短短一首歌,却让他回忆起了自己和女友这八年来的所有经历。
他们互赠的每一个礼物、互写的每一首情诗、互相倾诉的每一场思念……
全都历历在目。
那个他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姑娘啊。
那个曾经让他期待过未来的姑娘啊。
那个曾经宽容过他一切幼稚与错误的姑娘啊……
再见了。
很想这么说,但是……
可能这辈子都再也不会再见了。
那位把阿修哥领到这个位置上来的中年女人犹豫了一阵,抓起一包抽纸,放到他的桌子上。
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哭成这样,但她还是轻声地说:“总会过去的。”
“无论如何,人生就是这样,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