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静静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的饺子,肉和皮几乎全部融合在了一块,样子十分恶心。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一下将手里的肉团子丢进了垃圾桶。
她在担心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外面的人是邢司翰,那又怎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
转而,脑子里另一个声音响起,怎么没有关系?如果外面的人真的是邢司翰,她现在待在这里,岂不是非常危险?说不定一会,顾景善回来,就会把她囚禁起来,日日鞭打折磨。
历史上的奸细,都没啥好下场。
可是,她并不是奸细呀!她之前跟他们所有人一样,并不知道邢司翰所做的一切都是假装的。
难不成,历史又要重新上演?当初她跟邢司翰发生关系是被迫,甚至可以说是受害者,结果顾景善不分青红皂白,连带着她一块折磨。如今怕也是如此。
嗬,邢司翰真真是个自私自利的臭男人。
黎静静呆坐在餐桌前,手掌心里放着一张饺子皮,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却久久没有动弹。
不管如何否定自己,她还是担心的,担心邢司翰,也担心她自己。说是互不相欠,可他们却总是牢牢的被绑在一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她到底还是该帮他的,对吗?帮他等于帮助自己,所以,她也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顾景善来到大门口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车子了。
“五分钟前刚走。”
顾景善看着这漆黑的夜色,双手抱臂,沉吟数秒,才点了点头,并没多说什么。
“已经派人跟踪了,应该很快会知道对方是谁。”
顾景善笑,侧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以为对方是傻子?”
他愣了愣,“我们会竭尽全力。”
“有胆量到这里来,就说明他是有万全之策,能够成功隐身。要不然,就是诚心过来准备跟我当面对峙的。”
“善哥,以为他是谁?”
顾景善眯缝了眼睛,笑的高深莫测,突地缩了缩脖子,说:“外面真是冷,我先进去了。”
……
邢司翰的车子开的极快,路上陆陆续续等碰到几辆车,那些车看似普通,但他心里清楚,那是顾景善派出来跟踪他的。
蓝牙耳机里传出叶水生的声音,“到哪儿了?”
他报上了一个地址。
等过了一段路之后,街上的车子突然多了起来,而所有的车子,都同邢司翰的一模一样,不管是小细节,还是坐在车里开车的人,乍一看,像是孙猴子用猴毛变出了许多分身。让人措手不及。
在第二个路口的时候,所有的车全部兵分三路。此时,已经分不清楚,哪一辆才是真身。
叶水生问:“搞定了?”
邢司翰笑了一下,“自然是搞定了。”
“你下次,别再干这种事儿了。万一,让他提前发现,咱们之前做的一切不就全部都前功尽弃了?阿翰,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担心黎静静的安全问题?”
邢司翰默然,他没有说话。
安全?黎静静不管是在顾景善那里,还是最后跟着他,安全都是个问题。
“放心吧,我说过会保证她的安全,就一定做到。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我了?你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你自己,不是吗?”
“知道。”邢司翰淡淡的说,“挂了,我回去了。”
“都出来了,那么早回去做什么。过来,酒水已经准备好了,大哥也想跟你喝一杯呢。”
话到了这里,他自然没办法拒绝。
“哪里?”
“还是老地方。”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邢司翰到的时候,叶水生就站在屋子门口,他从车上下来,摘掉了口罩和帽子,然后走了过去,笑说:“你不会一直站在这里,等我吧?”
“那倒不是,我刚刚出来,你就到了,时间凑的刚刚好。不早也不晚,进来吧,外面冷。”
邢司翰跟着他进了屋内,里头开了暖气,又开了地热,赤着脚,走在上面,通体都觉得暖和了不少。
两人左拐右拐之后,才一道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有点日式风格。
叶荣霍一个人坐在里头,手里捏着一只青瓷的酒杯。脸颊微红,听到动静,抬眸看了一眼,笑说;“来了。”
邢司翰坐在叶荣霍的身侧,房间内开着一扇窗户,窗前挂着一盏灯笼,意境倒是清雅的很。也叶荣霍大概是喝看不少,略有些醉态,他刚坐下,他便伸手搭在了邢司翰的腿上。
“听说,你直接上顾景善家门口去了?”
邢司翰垂着眼帘,不动声色的挪开了自己的腿,不置可否。
“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前面都忍了那么久了,还在乎这一时半会?等我拆了他最后一个堂口,到时候,他便翻身无望,只有死路一条。”他说着,伸手又搭在了邢司翰的肩膀上,整个人靠了过去,一字一句的说:“不过你可以放心,你的女人,不会被连累。唯一要担心的是,对顾景善死忠的那批人,若是知道黎静静是跟咱们一伙的,怕是到时候,所有的矛头,都会率先指向她。那群人,都是生死兄弟,认定了死之后,无论怎么解释都没用。他们会用尽方法,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
“你曾经跟顾景善是兄弟,是极好的朋友。你应该知道,曾经有一个他非常信任的人,背叛了他,导致他差一点送命。你猜那个人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邢司翰自然是有所耳闻,不过那时候,顾落已经死了,他跟顾景善的关系,一落千丈。所以,具体的事儿,他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那件事让他九死一生。
最后那个背叛他的人,好像被砍成了十八段,总之,死相非常惨烈。
“说起来,这顾景善也确实够狠!当然,在道上混,不狠不成事儿。当年还真是看不出来,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能成为如今道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大佬。当年若不是我们两派人互斗,不小心砍死了他的父母,他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我们叶家人,也不至于最后只剩下,我跟水生两人。我还是被警察抓进去,以此才逃过一劫。”
叶荣霍也是真的有点醉了,那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谈到他跟顾景善的恩怨。
其实也算不得恩怨。要说他们叶家的下场,也是活该。好端端的砍死无辜的人,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为过。
“其实我还是很欣赏很佩服顾景善这人的,他还真是凭着自己的一双手,和一腔的勇气,打拼到了现在。在道上,他也是个传奇人物。听话,他也很讲义气,很顾念兄弟情义?”
邢司翰说:“以前是,大概现在也是,但前提是被他信任。若是没了那一层信任,同样是个可怕的人。”
“然而,这种人生性多疑,能被他信任,应该很难。到了他的这个位置。换做是谁,也不会轻易相信人,就连我,也是如此。阿翰,你说我如今,还能信任你吗?”他说着,转过了头,面带着浅浅的笑,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微微泛着精光。
看似醉了,其实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你今天这个举动,真是叫我心寒呐。”他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捏着他的肩膀,“为了一个女人,冒这种危险。不值得。更何况,这个女人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配合你。我说的对吗,阿翰。”
“是我的问题,与她无关。”他低垂着眼帘,没有动,只淡淡的说。
坐在对面的叶水生,打了个哈哈,笑说:“没关系,现在不是没事儿么。大哥,你也不要大惊小怪的。”
“这算不上是大惊小怪,一向我都觉得你是个懂分寸的人,今天的举动,倒是令我有些意外。阿翰,你已经不是会冲动的年纪了,你同我说。你今天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兄弟情义,还是因为儿女情长?”
叶荣霍牢牢的看住他,目光一转不转,眼神里满是探究。
话音落下,这房间里便陷入了沉寂,只有眼前用来热酒的锅子,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叶水生看了叶荣霍一眼,他的神情里带着几分认真,看样子,邢司翰今天的举动,确实是惹恼了他。
窗外的凉风吹进来,格外舒爽。
邢司翰垂着眼帘,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说:“我不过是想去探一探虚实。并没有其他任何想法,若是里头混进了我们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被顾景善发现。倘若是被他轻易戳穿,那么只能说明,咱们的人已经被他发现了。”
“所有的一切看着平静无波,但我们也不可能就这样高枕无忧。您也说了,顾景善是多疑的,那么我们在小心谨慎的同时,我们也该做一做试探不是吗?霍哥,你刻意沉寂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夺回地位吗?总不希望,到那一刻,被顾景善反咬一口,不但前功尽弃,还会被他以最暴力的手段,彻底剿灭。”
他虽说的冠冕堂皇,但并不足以站稳脚跟。
叶荣霍的手掐住了邢司翰的后颈,他仍没有任何反应,只端正的坐着,连眼皮子都没有跳一下。
叶荣霍凑到他的耳侧,低声说:“我知道,你是对那个女人,放不下。有情有义也是好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个人,最怕就是被人扼住脖子。阿翰,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危险,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千万不要害人害己。”
“您说的是。”邢司翰点了点头。
叶水生把烫好的酒,拿了出来,放在了邢司翰的面前,笑说:“得嘞,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要开开心心喝酒才是。来,先干一杯。”
邢司翰拿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一口饮尽。
邢司翰大概在这里坐了有两三个小时,鸡叫的时候,他便回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叶水生和叶荣霍二人。
“看样子,那个黎静静也不太适合留在顾景善身边了。”叶荣霍侧着头,看着窗外,邢司翰的车子渐渐远去,这才缓缓开口。
“您想?”叶水生略略一惊,放下手里的筷子,问道。
“她得在我们手里,咱们才足以有真正的把握,拿住阿翰,做掉顾景善。”
“您的意思是想把黎静静抓回来?可现在的局势,恐怕暂时不能这样做,我们一旦动手,顾景善必然有所察觉。万一……”
叶荣霍眼睛里满是笑,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说:“水生,如今的局势,你以为顾景善还有什么优势?就算在今天这一刻咱们真的动手,恐怕他也没有还转的余地。阿翰以为他骗得过我,可谁能骗得过我。他现在不过是在拖延时间,想把黎静静从顾景善的手里先弄回来,确保她的安全。才会愿意动手。”
“水生,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样,我就要怀疑你的动机了。你是我最信任的弟弟,也是最为聪明能干的一个,当初我在牢里指挥,你在外头做事,这才不至于让我们叶家彻底的销声匿迹。隐忍了那么多年,你可不要因为其他莫须有的事儿,耽误了正事儿,知道吗?”
叶水生干干一笑,微低着头,手里把玩着酒杯,说:“知道知道。”
“别忘记,你母亲死时的惨状。也别忘记,当初你是如何死里逃生。”
他脸上仍挂着笑,点点头,说:“知道知道。”
随后,叶荣霍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屋子,准备睡觉去了。
叶水生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继续喝酒。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叮的一声,他垂眸看了一眼,是一条短信,‘你不会来了,对吗?’
他点开看了一会之后,便将短信给删掉了。
翘楚一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餐桌前,外面的天空从黑色。慢慢的变成了深。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直没有响过,桌上的饭菜,早就没了热气,汤汤水水的,还结了冻。
她就这样坐着,一夜到天明,等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她才缓缓的站了起来,将桌上的饭菜全数倒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回房睡觉了。
随后,她给邢司翰发了个短信,‘他没来。’
不等对方有任何回应,关机睡觉。
……
黎静静包完饺子,顾景善还没有回来。她等了又等,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顾景善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手里握着个酒杯,里头是透明的液体,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黎静静还有些迷糊,脑袋晕晕的,稍稍动了一下,低低的说;“一大早喝酒啊?”
顾景善闻言侧过头,她正闭着眼睛,五官都皱到了一块,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她将身上的毛毯,拉过头顶。似是察觉到他在看她,直接就把脸给盖住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比刚才清醒了几分。
顾景善顺势递给了一杯水,她没接,只低眸看着他,问:“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跟着你过来,浪费我的时间。”
“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放心,这是白开水,不是酒。我喝的也不是。”他晃了晃自己酒杯里透明的液体,说:“这个就是白开水。”
黎静静记得自己躺下的时候,身上并没有盖任何东西,由此表明。她身上的毯子,是顾景善给她盖的。昨夜他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外面也是风平浪静,并没有任何异常。
那么这一个晚上,他都做什么去了?
她很想知道,但又不能问,同他对视片刻,就转开了视线,推开了他手里的杯子,双脚落地。
“我得回家了。”她说。
“急什么,我还没吃饺子呢。”
她斜了他一眼,冷声说:“你浪费了我一个晚上的时间。”
“原本,你这一个晚上,打算做什么?”
“总归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包饺子。包完之后,还一个人坐了很久,最后在沙发上过了一夜。”她说着,站了起来,打算去卫生间洗把脸,然后去甘梨家,接骆一。
她刚站起来,顾景善就拉住了她的手,一下将她拽了回来,说:“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然后起来煮饺子,我们一起吃,吃过之后,我会送你回去。”
“谁要你这样好心。”她挣开了他的手。语气有点呛。
顾景善最近的脾气,好的让人难以捉摸,他不但没有生气,还对着她笑了笑,说:“不然你准备自己开车回去?开我的车?”
“我偏不信,这家里上上下下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这事他的家,他说没有就是没有。他一只手压在了她的膝盖上,“你若是不想睡觉,现在去煮饺子,我饿了。”
“我不是你的保姆!”
“但现在这里只有你。”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的样子,黎静静被他给气笑了。
她想了想,问:“大晚上的你都做什么了?不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干等着,你良心也过意的去。”
“昨天有点事,一直处理到很晚才回来。”
听到处理两个字,黎静静眉角跳了跳,“处理?处理尸体啊?”
她一脸认真到样子,倒是把顾景善逗笑了。他侧过身子,一只手抵在沙发上,撑着后脑勺,“害怕啦?”
“我有什么好怕的,该害怕的也是你。”她转开了视线,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顾景善没有说话,只安静的看着她,良久,才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该怎么回家。”她说着,抬起头,同他对视,目光澄澈,并没有任何异常。
两人对视良久,顾景善才说:“说了,我会送你回去,你现在有两种选择,要么睡觉,要么就去厨房给我煮两碗饺子。”
“如果我两样都不选呢?”
“那你今天就只能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了。”
黎静静这会哪儿还睡得着,她去卫生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去厨房下饺子。顾景善站在厨房门口,没一会,就飘来了一股香味。引得他肚子咕咕的叫。
黎静静只做了一人份的,并没有多煮,她将多出来的饺子,全数放进了冰箱,问;“你那些个佣人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
“这些饺子,应该够你吃三天。我想,三天他们总该要回来伺候你了,煮饺子不需要多少技巧,打开煤气,在锅里放水,等水开了,把饺子放下去,中间再加三次水,就可以了。一点儿也不会麻烦,对不对?”
顾景善不语。
黎静静将饺子端了出去,“当然,你要是不喜欢吃水饺。你可以做蒸饺,这就更容易了。”
她站在餐桌边上,双手撑着桌面,侧头看他,说:“其实,我真的不相信,你不会下厨。那以前,你妹妹在的时候,都是你妹妹给你做的?”
他但笑不语,只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低头开始吃饺子。他是真的饿了,从昨天开始,他就一直没吃过什么东西。
黎静静无所事事,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吃。他吃的很慢,看起来还挺斯文。
“你要吗?”片刻,他突然抬头询问。
黎静静摇头,“我不饿。”
“不饿,还是不想吃掉我接下来几天的粮食?”
他倒是有点脑子,确实,她要是吃了,就不够三天的分量了,若是他食量再大一点,一日三餐都是饺子,那么冰箱里的份额,根本撑不过三天,最多两天吧,有可能两天都撑不到。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而且。他也不至于会把自己给饿死。
等他吃饱喝足,黎静静就把车钥匙递给了他,说:“你说的,送我回家。”
“现在还早,你急什么。我也不会吃了你,若真要吃你,你睡着的时候,早就把你吃干抹净了,也不用等到现在。”他显然还不准备放她走。
每每过年的这段时间,总是他最孤寂的日子。
“你说话不算数。”
“我从来也没说过,吃饱了就要送你回去啊。”他走在前面。
她便紧紧跟在他的屁股后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他突地停住了脚步,一转身,黎静静一时没个防备,差一点儿就要扑到他的怀里去。
她立刻刹住车。身子还是往前倾,两个人的距离变得极近,黎静静看了他一眼,立刻退了回去,“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然,这一刻,顾景善脸上的表情倒是格外的严肃,问:“你想去看看落落吗?”
黎静静闻言,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他的样子看起来很认真,一本正经的,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他也甚少会拿顾落来开玩笑。
她默了片刻,反问:“我可以去吗?”
“你若是愿意,自然可以。”
黎静静想了想。轻点了一下头,说:“你要是不介意,我愿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