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静静手里举着酒精棉,愣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磕磕巴巴的问:“你……你在说什么啊?”
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稚嫩的脸,他就那般看了她许久,才像是恍然回过神来,猛地一把将她从眼前推开,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说:“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啊?”
她哎呦了一声,立刻坐好,依旧是一副呆愣的表情,嘟了嘟嘴,将酒精棉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站了起来,说:“我要去找落落姐。”
话音未落,邢司翰就一把拽住了她小小的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她拽回了床上,“说了不行,你再不听话,我打你啊!”
她瘪了嘴,“可是落落姐说今天要来接我的,一会她要是看不见我怎么办?”
“她今天不会来了,她今天要是能来接你,我来这里干什么?”他白了她一眼。
黎静静不懂,讷讷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是代替落落来接你的,她今天有点事,所以叫我过来。不然。你以为我会那么闲跑到这里来?还挨上这一刀子。”他看起来很生气。
黎静静内心是拒绝跟他这样单独待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可是没办法,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还有他眼角的淤青,嘴角的血迹,想了想,他虽然坏,总是欺负她,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救了她,帮助了她,还因为她受伤了,她是有责任留下来照顾他的。
“那……那你把落落姐也叫过来,她会担心的。”
“不用,她要是看到我这样子,会更加担心。你个小屁孩就别操心这些了,我会搞定,你只要乖乖的待在我身边伺候我就行了。”
黎静静撇撇嘴,“那我还得跟家里人交代一声。”
“嗬,你爸巴不得你跟我们家的人在一起呢,根本就不会管你。”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屑,甚至还带着一丝嘲弄。
黎静静听得出来,但也没多说,拿了酒精棉,继续给他的伤口消毒。不过这一次,她手上的力道大了一些,但邢司翰却依旧一声不吭。
她不由抬头,看他一眼,他就很快别开了头,估计是怕被她发现他吃痛的样子。
给她弄好伤口,两人就坐在大床的各一端,异常安静沉默。黎静静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过了一会,就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来看,看着看着就开始做作业了。
没一会,这人就趴在床上,晃动着两只脚,写着作业,特别从容淡然,并没有把一旁的邢司翰放在心里。
他坐在旁边觉得烦躁,就打开了电视,按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在了动画频道。
她注意力倒是很集中,即便放着动画片,她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作业本,认真而又专注的做题。
她写作业很快,外头的天全暗的时候,她的作业也做的差不多了。恰巧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饿了,其实一放学她就饿了。
她摸了摸肚子,看了邢司翰一眼,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问:“你肚子饿吗?”
他闭着眼睛,闻言睁开一只眼睛,目光在她摊在床上的作业本上扫了一眼,说:“作业写完了?”
她瑶瑶头,说:“还剩下一个抄写,可以慢慢来。”
他说着,侧了一下身子,从屁股后面的口袋拿出了皮夹,拿了几张百元大钞。塞进了她的手里,说:“你出去买点回来。”
黎静静拿着钱,“你要吃什么?”
“随便。”他似乎有点不耐烦。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也没多问,就自己出去了。
房门关上,邢司翰便立刻坐直了身子,看着我外面漆黑的夜色,这人还真是大胆,小小年纪,这么晚竟然敢自己出去。
她爸妈没有教育过她,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吗?
他在床上坐了几分钟,迅速起来,拿了房卡就跟了出去,询问了前台,这才迅速的跟了过去。
没一会。就看到她小小的身影,走在夜色里。
还真是一点都不怕。
他没有跟上去,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穿过一条没有路灯的路,这才走到街边,她转了一圈,犹疑了很久,去了附近的肯德基,点了一顿大餐。
出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个甜筒。一出来,就看到邢司翰瞪着眼睛看她。
她愣了两秒,说:“你来啦,要不然我再去给你买个甜筒。”
她小小的人,拎着个大袋子,一脸认真,“我看了一圈,发现只有肯德基比较高档,我就买了这个。”
他嗤笑一声,“我看是你自己想吃。”
她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自己吃掉,你要吃什么你给我说,我去买。”黎静静这大少爷不好惹,自然是唯命是从,也不想自己吃苦头。
邢司翰拧着眉毛,往四周看了一圈,也找不出什么能吃的,便摆摆手,说:“算了,就这个吧。快回去。”
他抬手遮了一下脸,显然脸上的伤,让他特别不想在外面待着。
黎静静紧跟在他的身后,因为走的太快,都没工夫吃手里的冰淇淋了。
走到宾馆门口,她气喘吁吁,手里的甜筒都开始融化了,她三两下就把手里的甜筒给吃掉了,由着吃的太快,吃的嘴边全是。
进了房间,邢司翰一转身,发现她已经成了一只花脸猫。
不由笑出了声。
她把袋子放在了桌子上,小小的手都给勒红了。
她抬手抹了一下嘴巴,结果抹的整个脸都是。
她顾不得这些,只觉得肚子饿,汉堡包的香味,让她不停的咽口水。可她也不敢自己先动手,非要等邢司翰开口,才好动。
她想了想,就拿了个汉堡出来,丫鬟似得,递到他的面前,说:“你吃。”
她在想什么,邢司翰自然是看的出来,不过看她这么乖巧倒也没有为难。
随后,他们就开始吃饭,黎静静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袋子,嘴里吃着汉堡,典型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像是怕人跟她抢。
吃饱喝足,两人就开始看电视,黎静静啥都喜欢看,并且看的很认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渐深。黎静静趴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邢司翰叫了她一声,没有反应,凑过去一看,发现她已经睡熟了。
嘴角还有口水流下来。
他张嘴,本想把她叫醒,可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给叫出声。
他只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抱了起来,让她睡正。
他站在边上,看了她好一会,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脱下了她身上的衣服。
露出手臂,这下发现她身上有好几处青紫的地方,应该是刚才被打的时候留下的。
他又慢慢掀开了她的衣摆,身上倒是还好。
他挑了一下眉。这人还真是会忍,都这样了竟然还能一声不吭。
她翻了个身,便抱住了他的手臂,软软的脸颊和嘴唇贴在他的皮肤上,他心头微的一动,想要挣开。
可看着她的脸,又不愿意再动。
他喉头微动,春天,窗外吹进来的风,好像都飘着阵阵花香。
少男少女,脑子发热的时候,便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举动。
他低头,在她的嘴上亲了一下。
那一瞬,黎静静正好睁开了眼睛,她尿急。迷迷糊糊睁眼,就看到他尽在咫尺的脸。
片刻,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张嘴要叫的时候,邢司翰拿起枕头,一下捂住了她的脸,一张脸涨的通红,磕磕巴巴的说:“你要敢说出去,我就打你!”
她的小爪子不停的挥舞着,数次抓到了他的手,还有他的脸。
邢司翰一恼,丢了枕头,一下将她摁在床上,说:“你要再闹。我就继续亲你了!”
她立刻捂住了嘴巴,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那一刻,她就只想回家。
……
邢司翰踢了一下她的小腿,黎静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拿着毛巾愣愣的看着他,良久,才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以前……以前是不是亲过我?”
邢司翰倒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同样也是愣了一下,那样的陈年旧事,他早就将其封锁在了记忆力,很久没有拿出来回忆过。
可那一吻,他记得,并且从未忘记过。
他唇角微的一扬,“哦,怎么了?”
他答的淡然,好像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儿,可黎静静的感觉却不同,原来她不是不知道,其实她根本就知道!只是太大的刺激,让她忘记了这件事。
她只记得邢司翰对自己有多坏,只记得自己有多讨厌他。
她愣怔着,一直没有说话。
邢司翰察觉出她的异常,“你在想什么?”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亲我?”
他淡淡的笑,轻轻的吐了口气,说:“需要我说吗?或者说,你想要什么答案?你想听什么,我可以说给你听。”
“我就想听你心里的话,以前的,现在的,我都想听。”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梢,“你确定你想听?你能够接受?”
“我现在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吗?”
他点了点头,说:“好,那我便说给你听,那时候我为什么亲你,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想亲,我还记得你的嘴巴很软,很甜。我很高兴,也……有点害怕。”
他说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拉,便将她拉到了身边,黑深的眸子里,闪着点点光辉。
“我那时候对你有不一样的感觉。”
“可你已经有落落了。”她提醒。
他点头。“对啊,所以我从来没有正视过那种感觉,直到那天,在宾馆里亲了你。我自己都慌了,我怕落落知道,我也怕你会永远消失在我面前,再也不出现。”
“我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却发生了那样的事。然后,亲眼看到落落的车子冲出了山崖,我那时候应该跟她一起冲出去,或许这样,就不会有接下来的这些事情。可我没有,我怕死,我不想跟她一起死。”他垂了眼帘,神色依旧淡然,只是眼神更加晦暗。
“那时我痛恨我自己,也同样恨你。你在法庭上说的那些话,让我更加恨你,掩盖了所有的喜欢。然后,我进了监狱,那时候年轻气盛,我打小就没吃过苦头,在牢里的那几年,你不会想到我承受了些什么,我能活着出来,是凭着一股恨。由此我更加恨你们还有你,恨之入骨。”
他的眼眸微深,显然牢里的那段日子,是他不愿意回首和提起的。
黎静静抿着唇不语,即便她很想辩解,却还是忍住听他说。
他转过头,眼底带着笑意,看着她说:“我真的挺恨你的,可是要看着你死,好像也还是舍不得。就像在无人岛上,你说你没有那么坏,你是被迫的。其实我也明白,你是无辜的,但落落的死,让我没法原谅我自己,还有你。所以,我要拉着你一起接受顾景善的报复,就当是我和你的惩罚。”
“不过其实我根本没有理由怪你,你从来也没有喜欢过我,背叛落落的人,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可能是有些不甘心,我妄想你也是喜欢我的。”
沉默片刻,他突然转了话题,“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可以亲我一下吗?”
黎静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他,邢司翰笑,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轻轻的帖上了她的唇。
黎静静没动,只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很专心,低垂着眼帘,轻轻的。一下又一下的吻着她的唇,并没有深入,只是浅浅的,单纯的亲吻。
好一会,黎静静才反应过来,一下掐住了他的腿。他当即顿住,吸了口气,显然是抓到了伤口。
他闭了眼睛,无声的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想要弄死我啊。”
她自觉是碰到了他的伤口,立刻松开了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没有多说,只是松开了手,理了理她的头发,说:“该说的都说完了,你继续。还是说,你现在就是趁机想看我的身体?”
“然后呢?”她显然还没从刚才的话题里抽离,或者说她还想知道更多,知道他的所有。
邢司翰看了她一眼,“你还想知道什么?”
“接下去,现在,以后。”
他眯了眼睛,深深看了她一眼,说:“现在好好养伤,以后我会让黎晋华吃尽苦头。”
黎静静眉头一拧,有些不高兴了,他明明知道她想要问的是什么,可他偏偏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是吗?据我所知。你的一切似乎抖竟被人代替了。”
她睁开他的手,重新去拧了一块毛巾,继续给他擦洗,然后帮他上药。不过就是手头控制的力度不太好,几次都弄痛了他。
邢司翰吸了口气,无可奈何之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咯咯的笑了起来,将她拉到跟前,双腿一下夹住了她的身子,微仰着头,眼底带着一丝浅笑,“你好像生气了。”
她想要挣扎,可双手搭在他肩膀的瞬间,一下就收住了力道。瞪着眼睛看他,说:“你放手。”
她确实生气,气他说话只说一半,并且说的模棱两可,现在还用这种眼神看她,完全就是故意吊着她,吊着她心里痒痒,特别难受,想看她的好戏,或者说,是在逼着她追问自己,以此来显示些什么。
“不放。”他耍起了无赖,将脑袋抵在了她的手臂上,“除非,你把我推开,用力的推开。”
他刻意将用力两个字说的极重。
黎静静低头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
“你敢,你当然敢,你又不是第一次推我。”他的声音很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
她用手指不自觉的抠了一下他的肩膀,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你就吊着我吧,你明知道我想问什么,你偏偏跟我说别的,我知道你是故意的。行,你不说就不说,反正我不会再问,但你也别想着我能够心领神会。你松手,我给你把衣服穿上,然后把裤子脱了。”
“这么直接,这就脱裤子了。”
“邢司翰,我没跟你开玩笑。”
他不动,低头拨弄着她的手指,突然又正经了起来,“你恨我吗?”
“恨。”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但我知道这一切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我甚至也不想怪顾景善,他确实是失去了妹妹,唯一的亲人,只是我不能接受你们对我做的一切,你们恨我,那么反过来,我也非常恨你们。我最恨的是黎晋华。是他把我牵扯进你们的这些破事儿。让我受到这样的伤害,并且还利用我来伤害你。”
“但是在今天之后,我突然也有点恨我自己了。”她吸了口气,“原来那时候我并非无辜,原来我已经知道你对我不一样的感情,可我没有跟落落姐坦白。一直到那件事发生,被她撞破,我什么也来不及做,一切就都发生了,如果我能早一点告诉她,跟她坦白,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他点了点头,继续问:“我不在这里的两个月,你有想我,有担心我吗?这里没有别人,不要想着落落,老实回答。”
她抿了一下唇,突然觉得明明很简单的一个答案,却这样难以开口回答。喉咙口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让她想说,却说不出来。
邢司翰倒是耐心十足,就这样看着她,安静的等着。
良久,她才闭了闭眼睛,吸了口气,说:“想,也很担心。从无人岛回来,顾景善跟我说你死了时候,我特别难受,难以接受。我是想跟你一起的。我根本就不想一个人活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你在的时候,我总觉得我好像还是安全的,明明你也恨我,对我不怀好意,拿我当棋子,可我总觉得只有你还在,我的身后就有靠山。”
“你喜欢我吗?”
终于是问到了这个问题,黎静静并不觉得惊讶,他知道他会问,并且前几个问题,都是为了这个问题而铺垫的。
她低笑,反问:“你还喜欢我吗?像以前那样,对我有不一样的感觉。”
话音落下。房间里便陷入了安静,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许久没有说话。
“喜欢才会恨。现在,舍不得恨,只想你好好活着,不要再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不会再拉你下水,自欺欺人一般,以为你喜欢我,以为是我们背叛了落落。”他突然笑了起来,“我喜欢你,你害怕吗?”
黎静静紧抿了唇,此时的感觉,就好像那年在宾馆里,他亲她一口时的感觉,心跳的很快,像是偷了一颗不属于自己的糖果,捏在手心里,却不敢吃,不敢轻易的去尝试那糖果的甜。生怕上瘾,生怕万劫不复。
她的眼里含着泪光,嘴角一会往上,一会往下,片刻,转开了头,抬手擦掉了将要落下来的眼泪,笑说:“我不怕,是你喜欢我。我没什么好怕的。要害怕的应该是你。”
他突地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的圈入怀中,“我都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邢司翰现在的体力还不是很好,黎静静给他擦好身子,躺下没多久,他便睡着了,他今天说了太多的话,又舟车劳顿的进来,一定是来了。
黎静静整理好东西,放下袖子,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脸色依旧不是太好,整个人瘦了不少,脸颊都有些凹陷,五官显得越发突出,眼窝深邃。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抚摸着,掌心里的伤口全部结痂,摸上去一块一块,断断续续。
窗外夜色渐深,她缓缓凑过去,抬起眼帘,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在他的唇角轻轻吻了吻,然后睁开眼睛,眼底带着浅浅的笑,说:“你要的,我给你了。”
“就这样,怎么够。”他突然出声。
黎静静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就被他扣住了后颈,动作快的她都怀疑他身上那些伤口是不是画上去的!
“你……你要干什么?”
“你刚才数了吗?”他眯着眼睛,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什么?数什么?”
他说;“我身上有多少伤口。”
“没数,干嘛?”
“我身上有多少伤,你就要亲我多少次,可既然我身上的伤已经多到数不清了,那不如我就直接把你吃了可好?”
“不好,你现在这样,不要命了!”
他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似是在联想什么,然后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