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善低眸看了她一眼,见着她冒血的手指,笑了笑,说:“那么不小心?”
“噢,我切菜的功底不是特别好,所以得全神贯注的切菜,要是有什么干扰,我多半都会切到手指。”黎静静解释,心说还不都是因为你,突然跑出来吓了她一跳。
“简单点说,是我打扰到你了。”
黎静静用水冲了冲伤口,这会,顾景善已经松了手,长发再次垂落下来,她这心里也跟着平静下来。
“你还是出去……”她一回头,话只说了一半,才发现顾景善已经出去了,她愣了两秒,旋即自嘲的笑了笑。
过了一会,正当她翘着手指艰难切菜的时候,顾景善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她的身边。伸出手,说:“把手给我。”
黎静静手一撇,差点要切到第二根手指,所幸她极快的将菜刀丢在了一旁,并没有伸手,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创可贴,说:“我自己来吧。”
话音还未落下,他就一把拽过她的手,看了一眼伤口,便小心仔细的给她贴上了创可贴。
他笑说:“我妹妹也跟你一样,切菜的时候不能有旁人打扰,若是有个人站在旁边,必定是要割到手指。我不让她做,可她非要自己下厨。”
“那时候她还小,才十六岁,就对我说,一个女孩子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我笑她,还是个孩子,就想着要当人家媳妇了。”
黎静静没想到他会说这些,附和道:“你妹妹一定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子。”
“是,她连骂人都不利索,你信吗?”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说他妹妹连骂人都不利索,黎静静不太相信,照理说也该是个极强悍干练的女子。
她没说话,可顾景善却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看来你不信。”
“可你不知道啊,我在家里把她当成宝贝一样宠爱着,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就只为了给她一个安定干净的人生。可她在学校受欺负,却从不跟我说,若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以为她在学校该是个被所有人喜欢的孩子。”
黎静静看着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指,创可贴早就贴好了。但他却没有放手,像是陷入某种记忆里,回不过神来。
他的眼底藏着很深的哀伤,她不太明白,他在哀伤什么。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都舍不得打,谁又干欺负她?就算只是孩子,我也不允许。”他的眼里浮现了厉色。
旋即,又突兀的笑了起来,笑的很无奈,摇摇头,说:“结果我替她教训了所有欺负过她的人,她反倒跑回家质问我,急的脸红脖子粗的。我知道她想骂人,可最后却只甩出一句,你是个坏人。特别可爱。”
黎静静看着他,不知为何,看着他说着自己的妹妹,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怎样的,就是觉得很怪。
顾景善抬起眼帘,深深看了她一眼,说:“某些地方,你跟我妹妹还挺像的。”
黎静静勉强扯了一下嘴角,“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她没有你长得漂亮。”
黎静静一顿,都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想要转移话题吧,他正在伤春悲秋,又不好强行打断。
“怎么会,看你长得那么好看,你妹妹一定是超级大美人。我这种,就是庸脂俗粉,能有一点点跟你妹妹长得像,三生有幸。”她低垂着眼帘,一边笑一边说。
顾景善回过神来,眉梢微微一挑,看了她一眼,噗嗤一笑,松开了手,双手抱臂。说:“你平常都是这么奉承别人的?”
“不啊。我没有奉承任何人啊,我说的是事实啊。你确实长得好看啊,虽然我没见过你妹妹,但肯定更好看。”
他低笑,扬了扬下巴,说:“做饭吧。”
她连连点头,抹了一把额角的汗,转身继续做饭。
顾景善只站了一会,就出去了。
他走出厨房,看着这偌大的房子,安静,空寂,就不愿再往前走一步。
他坐在餐厅里,打开了餐厅的电视机,一个人端坐在那里,看电视。
黎静静只做了三四个小菜,一碗蛋花汤。
她双手捏着耳垂,看着眼前的人,说:“你将就着吃,冰箱里那么多食材,我最拿手就这几样。不好吃,可别勉强。”
她没打算坐下来,只准备了一副碗筷。
顾景善拿起筷子,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停下了手,抬眸看了她一眼,说:“你站着干什么?”
黎静静笑,还没回答,他已经收回了视线,“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我吃饭,但不介意有人陪我吃饭。”
黎静静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想了想,就去厨房拿了碗筷,坐在他的对面,坐直了身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电视机的声音,配上饭菜冒出来的热气,这房子里也总算有了烟火气。
顾景善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落落离开,家已经没了家的样子,不管到哪儿都一样。
在这个世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任何牵挂。
可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黎静静只埋头吃饭,顾景善抬起眼帘,视线落在黎静静的身上,她低垂着眼帘,安静又小心翼翼的吃着饭。
看的出来,她很拘束,大概还是有些怕他。
他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的碗里,说:“你的饭里放糖了?只吃饭不吃菜。”
黎静静手一抖,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说:“谢谢,我其实不太喜欢吃自己做的菜。”
“为什么?你的手艺很不错。”
“是吗?不过我觉得外面的快餐都比我自己做的好吃。可能是我吃腻了自己做的菜。”她耸耸肩,夹起那块肉放进了嘴里。
顾景善低笑。“歪理。”
黎静静抿唇,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里不免好奇,他这样的人,在妹妹面前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定很温柔。
对着别人冷血,对着自己的妹妹却极致温柔,能有这样一个哥哥,此生无憾吧。
两人安静的吃饭一顿饭,顾景善将她做的菜全数吃饭,一点也不剩下。
黎静静早早吃饭,放下碗筷,一直看着他。
这还是第一个将她做的菜全数吃完的人,即便是当初的傅一舟,也从没这样过。
她突然觉得有点感动。做菜的人,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吃菜的人喜欢。
喝完最后一口汤,他放下碗筷,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嘴,说:“很好吃。”
她笑的开心,“谢谢。”
“我很久没有这样吃饭了,也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饭菜了。也许,应该是我来说一声谢谢。”
他突然变得这么‘和蔼可亲’,还真是让黎静静有点不知所措了,这反差,真叫人无所适从。
还有点儿难以抗拒。
她笑了笑,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顾景善却突然挽起袖子,说:“我来吧,你做饭,洗碗就交给我了。”
“啊,不不不,还是我来吧。”
“没关系。”他直接拿过了她手里的碗筷,动作利索的将碗筷收拾好,进了厨房。
他那动作,感觉做惯了这件事,黎静静想,他跟他妹妹平日里相处一定是这样,他妹妹做饭,他洗碗。
只是,现在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吧?她又不是他妹妹。
她走到厨房门口,并没有过去,只是掩在门口,偷偷的看。
他袖子挽的高高的,背对着门口,微微弯身,洗着碗。
黎静静想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帮忙,她把洗干净的碗,擦干以后放进了柜子里。
随后,等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黎静静本想回房间,顾景善却叫她陪他出去走走,消消食。
黎静静自然不好拒绝,就跟他去后面的院子散步。
“其实我妹妹你见过。甚至于,你以前可能也见过我。”他突然开口,脚步未停。
“我妹妹叫顾落,有印象吗?”
黎静静闻言,当即停住了脚步,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顾落,竟然是顾落!对啊,她应该想到,他们都姓顾,而顾景善跟邢司翰还是好朋友!
他救她,是为了什么?
顾景善走了一会,发现身后没了脚步声。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一动不动。
嘴角微微扬了扬,说:“怎么了?干嘛站着不动?”
黎静静瞬间回神,立刻走了过去,干笑了一声,说:“没什么,我刚才好像看到一只兔子。”
“兔子?”
“我看错了。”
顾景善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听阿翰说,你失忆了。”
她笑了一下,低垂着眼帘,与他保持着一米的距离,“是啊,以前的事情还没完全记起来。所以,我可能不知道你说的这些。”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落落应该也算是你的姐姐了,那时候,你还小呢,我记得落落很喜欢你,还总是拉着我给你买这个买那个。”
黎静静的头低着更低,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是吗?那真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景善便自顾自的说下去,“不过你小时候,确实长得很讨喜,看起来也很乖巧,让人有保护欲。”
黎静静听的出来,他这是话里有话,暗含着讽刺。
她沉默不语,跟在他的后面,听着他讲述当年的落落有多喜爱她。
可她怎么会不知道,顾落有多喜欢她,对她有多好。
也都是因为有她在,后来邢司翰都不敢欺负她了。
顾落是很好,值得所有人喜欢的那种好。
顾景善见她一直没出声,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发白,淡淡一笑,说:“累了?”
“是有点,最近可能睡的有点多。人变虚了。”
“是人虚还是心虚?”他用玩笑的口吻说道。
黎静静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只干干的笑,也没说什么。
“行吧,那就回去吧。”
随后,两人便一块往回走。
黎静静回了房间之后,就一直有些坐立不安,彻夜未眠。
之后的两日,黎静静每天都要做一顿晚餐给他吃。
十个手指已经伤了三根了,要再这样下去,她十个手指都要废掉了。
这天,他专门让她给佣人开了餐单,叫他们出去买菜,看架势,今天晚上只有客人要来。
可既然有客人。干嘛还要她下厨,就她那手艺,平常时候还能拿出手,要招待可能,恐怕有点不太合适吧。
她一边写单子,一边偷偷的看,想了想,说:“那什么,你晚上有客人?”
“是,放心,我想你的菜,他会喜欢吃的。”
“是吗?”她捏着笔的手心满是汗水,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勉强写了八九个菜。
到了下午三四点,她就进了厨房,开始慢慢的摸了起来。
到了晚上六点,八个菜全部出炉,而且每个菜都做的很精致,她还特意做过造型。
黎静静做完,就自顾自的上了楼。
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一名女佣人站在床边,将一套衣服放在床上,见着她出来,微微一笑,说:“顾先生说,请您换好衣服下去吃饭。”
黎静静不由挑了一下眉梢,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点了一下头。说:“好,你放着,我一会弄好就下去。噢,对了,顾先生的客人来了吗?”
“已经来了,都在等您。”
佣人说完就出去了。
黎静静迅速的吹干头发,穿好衣服,就下了楼。
楼下没什么人,那些个佣人应该都给支开了。
客厅里没人,茶几上放着一杯茶,客人只有一位。她走向客厅,隐约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声音都很熟悉,而她猜测的没有错。来人是邢司翰。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顾景善便停了话头,冲着她摆摆手,说:“过来坐。”
邢司翰是背对着她而坐的,听到动静并没有回头,依旧挺直着背脊,端坐在那里。
黎静静暗暗瞥了他一眼,便微笑着走了过去。
这是一张西餐桌,有点长,她突兀的坐在桌头,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坐在什么地方。
邢司翰余光一瞥,目光冷然。
黎静静吞了口口水,心道不好,回去一定没有好事。
顾景善咯咯的笑,说:“你还真是可爱,你坐在那里,能夹到菜吗?还是说你准备当裁判,看我们两个谁吃饭比较快。”
黎静静干笑,却不挪屁股。
顾景善倒也不强迫,对邢司翰说:“这都是她的手艺,比之前做的好看很多,你试试。”
邢司翰低垂着眼帘,淡淡一笑,说:“她的手艺不怎么样,善哥也还吃的惯?”
“我倒是觉得她的手艺很不错,比落落好些,落落做出来的东西,连狗都不愿意吃。”
“那是刚开始。后来她做的都很好吃。”
顾景善点点头,“是,不过就算是难吃,我现在想再吃一口,也难了。我觉得,她做的跟落落做的口味有点相近,到也能满足我。”
他挑了一下眉梢,抬眸看向了邢司翰,说:“如果我跟你要人,你肯吗?”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安静的落针可闻。
黎静静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双手紧紧交织在一起,也在等待着邢司翰的回答。
顾景善脸上的笑容不变。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邢司翰心思几转,笑了笑,说:“谁也不能代替落落。”
他抬起眼帘,目光坚定,坚定谁也不能代替顾落,坚定谁也不能要走黎静静。
顾景善唇角一挑,身子往前一倾,伸手在他的肩膀上种种拍了拍,说:“说的很对,谁也不能代替落落,吃饭吧,千里迢迢赶过来,辛苦你了。”
“是我该说一声抱歉。给善惹了麻烦。”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我觉得挺好。你知道,我平日里总是一个人,现在多个人在身边,给我做饭,也挺好的。就好像回到落落还在我身边的时候。”他低垂着眼帘,一边吃菜一边说。
邢司翰吃饭的时候,不喜说话,便只安静的听。
顾景善余光瞥见黎静静,招了招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说:“过来坐。叫你下来,又不是让你当摆设的。”
他都开口。黎静静自然不得不从,她想,邢司翰那么尊重他,想来也不会怎样,再说是人家招呼她过去的,不是她自己要过去的。
她这样想着,就挪了位置,坐在了顾景善身边。
之后,三个人一块吃饭,只有顾景善和黎静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邢司翰反倒像个外人,像个石柱子,杵在那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饭后,黎静静洗碗。
邢司翰和顾景善去客厅聊天。
“我明天就带黎静静回国。不会让她妨碍你的事。”邢司翰喝了口茶,淡淡的说。
“其实就算她留在这里,也不会妨碍我的事。”顾景善目视前方,笑说:“而且,她很听话,让她待在房间里,她就绝不会乱跑。”
“是吗?”到人家地界,怎么就变得那么听话!果然是狗仗人势,在他身边的时候,可不见得那么听话。
顾景善的手拍打着扶手,“不过你都开口要人了,我自然是要给你的,对吧?”
他但笑不语,倒也不辩解。
之后。两人便没再说话。
黎静静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十分压抑,沉默的叫人难受。
她低低的咳嗽了一声,然后默不作声的站在邢司翰的身侧。
顾景善一只手抵着下巴,视线在黎静静的身上扫了一眼,说:“不如这样,你要是能赤手空拳拿住我的辉仔,你就把她带走,要是不能,就让静静跟着我吧。”
“你说的没错,这世上没人可以代替落落,可我却想她代替落落终身陪在我身边。”
辉仔是顾景善亲自养大的藏獒,平常吃生肉,特别凶。只认顾景善一个主人,平日里谁都不敢靠近它。
即便是每日给它喂食的老秦都不敢靠近。
辉仔曾经活生生咬死过人,甚至还吃过人肉。
邢司翰对此了解过一些,心知那畜生有多凶,赤手空拳要拿下它很难,更何况他的脚还不是那么利索。
顾景善较有兴趣的看着他,“怎么样?敢不敢赌一把?”
黎静静不知道辉仔是条狗,还以为是个很厉害的打手。
邢司翰沉默了一会,喝完了杯子里的茶,风轻云淡的说:“试试。”
“行。”
顾景善眼底跃起冷笑,起身就往别墅门口走去。
邢司翰深深看了黎静静一眼,转身就跟着去了。
黎静静心里咯噔了一下,迅速的跟了过去。
出了别墅,他们走了几乎,来到一座木屋前。外面站着两三个人,老秦也在。见着他们过来,立刻迎了上来,“阿善。”
“辉仔吃饱了吗?”
“差不多了。”
他点头,回头看了邢司翰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自己进去。
辉仔住的木屋很大,里面没有灯,却能看到一双凶狠的眼睛。
黎静静站在外面,都能听到一种畜生发怒之前的声音,她甚至怀疑里面养着的是不是老虎。
邢司翰将手杖递给了黎静静,她立刻接过,在他过去的瞬间。她忍不住上前,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说:“里面是什么?”
他脱下外套,回头对她笑了一下,说:“一只很可爱的狗。”
黎静静才不相信,她看到他们丢进去的肉,那是可爱的小狗吃的肉吗?
他拉开了她的手,一步跨进了栅栏。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慢慢靠近那黑洞洞的木屋大门,她就觉得心惊,心跳的越来越快。
顾景善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眼里的玩味不断放大,期待着一场好戏。
黎静静回头看了他一眼,温和的笑容里,含着让她发怵的冷漠。
邢司翰弯身,一下就没入了黑暗之后,紧接着黎静静就听到里面发出类似狼一样的叫声,还有爪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木屋里漆黑一片,他们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场面,可即便是这样,光听声音,都叫人心惊胆战。
她紧紧攥住衣服,忍不住走到顾景善的身边,说:“顾先生……”
“别说话,仔细听,它咬住了他的手。”他幽幽转头,看着她笑,说:“你知道被一只专业训练过的藏獒咬住,会怎样吗?”
她的话,让黎静静毛骨悚然,脸色一下就变得毫无血色。
这才是真正是顾景善啊。
他眯起眼睛,说:“要把你留在身边,总要吃点苦头,就该不断的吃苦头。这才能刻骨铭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