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刘邦笑着点点头,冕旒哗哗作响:“一群看见澡盆子都晕的人,没想到最终却去海上讨了生活……”
刘太公轻轻摇头,他有些惋惜的是,除了当初送刘交去浮丘伯那里求学的时候,顺便去海边转了一圈之外,平日里见到最大的水域,就是家乡的洪泽湖……
这一刻,他对刘邦、刘盈能够到处跑,不仅看过东海,也看过南海而感到有些羡慕……
或许,这就是内陆人对大海的执念。
刘盈笑呵呵的说道:“这很正常啊,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山和海的那一边,有着无尽的财富,自然会让人克服恐惧,勇于探寻。”
刘邦赞同的说道:“无尽的财富确实不假……前些天长安来了一伙沿街乞讨的胡人,虽然穷,但身上却携带了不少金银、琉璃、珊瑚之类的贵重品,属实让人看不懂了……”
嗯,他说的不懂,不单那群胡人身怀宝物却需要向人讨饭,更多是从他们老家前来长安城,一路跋山涉水,遍地山贼马匪,他们居然不光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还将那些值钱的家什也安然带到了长安……
和尚们果然已经来了……刘盈默不作声了一下,心中有些好奇。
现如今的汉国是个当之无愧的世界灯塔,比历史上更具有吸引力,佛教提前八百十年传入汉国也属正常。
因此刘盈好奇的点,在于这帮和尚为何不乘坐运送棉布的商船从南海郡登陆汉国,而是千里迢迢的从中亚绕过来?
不过刘盈想了想,或许南海郡也有和尚,只不过没有到长安传教。
毕竟对于佛教,他玩欧陆风云时用大明填色收狗的空档多少了解了一些。
比如北方流行的教派多是大乘佛教,主张行菩萨道,要普度众生,而南传多为上座部佛教,也就是小乘佛教,主张自我完善与解脱……
也许是理念的不同,导致了那群和尚从中亚陆路而来……刘盈摇了摇头,将此事搁置。
这时候和尚们传教只是个苗头,他准备等到和尚们建起山门,广招门徒的时候再对他们下手。
其他的封建君主会对宗教感到棘手,但刘盈不会。
毕竟他是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男人……
于是刘盈看向刘邦,自信满满的说道:“所以要想说服他们同意改服色,自然要从海外贸易方面下手。”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世上事在于相互妥协,在于利益交换……”
“你说的可是那什么法桉?”刘邦皱皱眉头:“怎么起这么个怪名字……不管了,反正你是皇帝,随你折腾去……我只想问,你可有把握?”
刘盈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
“爹你现在要是去鸿沟那边看看的话就会发现,航行在运河之上的货船,装载最多的已经不再是粮食,而是一麻包一麻包压得很紧实的棉花!”
“众所周知,咱们这边种棉花的利润虽然不错,但收获棉花的成本也很高,尤其是有了马拉收割机和播种机之后,种植和收获小麦、大豆和玉米的效率大幅提升,因此国内生产的棉花,基本上刚够那些棉纺织厂使用。”
“等到明天,反倾销法桉,贸易壁垒法桉,提振国内纺织业法桉一旦颁布,棉花的价格必然还会有一波暴涨!”
“直到供需平衡之后,这个泡沫才会慢慢破灭。”
刘邦挠了挠头,看了看早就昏昏欲睡的刘太公一眼,满脸疑惑:“所以呢?这和改服色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刘盈摆了摆手:“爹你听我说,别打岔。”
“你想啊,改服色的阻力主要来自于从前的老秦人,他们已经习惯了看着飘飘荡荡的黑底白字大旗……”
“而现在他们之中很多人要么亲自下南洋经商,要么就是做了投资者,如果国内棉花价格暴涨,再加上那几个法桉只是针对进口棉布,并不限制棉花进口。”
“所以,他们必然会大量的贩运、囤积棉花。”
“到时候咱们人为刺破棉花泡沫,让本来可以用一年时间慢慢下跌的棉花价格,在短短半月之内就跌落谷底!”
“嗯,棉布的消费量有限,而每年都会有新的棉花下市,虽然会有局部遭灾,但对总体影响不大,因此他们屯的时间越长,赔的越多!”
“所以,到时候濒临破产的他们,必然会祈求官府进行兜底,收购他们囤积在仓库之中的棉花……”
“也就是说,他们有求于我们,自然要做出些许让步,比如易服色、改正朔!”
刘邦悚然一惊。
阴险,实在是阴险!
不过这小崽子是他选定的接班人,是刘氏如今的掌舵人,自然越阴险越好,毕竟皇帝若是纯质,不是国家之福……
另一边,假寐的刘太公慢慢睁开眼睛:“小心些,别玩脱了。打雁者终被雁啄了眼之事屡见不鲜,况且事关千万黎民,更要慎之又慎……”
刘盈点头拱手:“谨受教。”
虽然,他对刘太公所说此很不以为然。
毕竟正如他之前同张不疑说的那样,棉花春播秋收,只要保证在来年开春之前让棉花的价格回落到一个相对正常的水平,自然不会坑害到本国的农民。
而小农经济下,拥有大片农田的农户的抗风险能力其实并不太差,尤其是对于布匹价格上涨这件事,更是基本不会对他们的生产生活有什么影响。
市场上的棉布价格涨了,穿麻布衣服不就行了,再不济自己纺线织布。
或者说,干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把前两年的衣服拿出来修修补补,浆洗一下接着穿就是了。
在刘太公很满意的继续闭目养神的时候,刘邦突然反应过来了,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刘盈,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改正朔?你还准备对现行的颛顼历动手?”
刘盈点点头:“爹你不觉得这个历法太陈旧,太不靠谱了吗?八月十五天上挂着一轮弯月,这谁能忍?”
“能忍。”刘邦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历法的核心在于指导农时,如今的颛顼历修修改改,差不多也能胜任,没有瞎折腾的必要了。”
“谁说没有必要?”刘盈正色说道:“一套好的历法,不仅用来指导农业生产,而且还是横跨重洋的帮手……爹这你就别管了,我都快弄好了,新历是双重历法,结合日相和月相,阴阳合历,保证比原本的颛顼历好用很多!”
刘邦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什么时候找人制定了新的历法?我怎么不知道?”
刘盈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冕旒哗哗作响:“当然是我离家西征的时候。爹你还记得许负的老师是谁吗?”
刘邦轻轻颔首:“黄石公嘛,就是故意把鞋子扔在桥下,让子房……让你老师去捡的那个!”
张良捡臭鞋,韩信钻裤裆,咱家这汉初三杰哈……刘盈在心中吐槽,笑着说道:
“没错,就是黄石公。”
“我走的时候给了许负一笔钱,让她去找找她的那些师兄弟,然后又在岭南、云中、关中、日南、胶东多地修建天文台,汇总数据,最后就有了这本阴阳合历。”
“如今基本上到了最后扫尾阶段,剩下的就是大量刊印,发行全国了。”
嗯,阳历的数据是他贡献的。
只要找到日影最短以及最长的那天,基本上历法就有了,剩下的就是通过观察以及测算,再慢慢校正。
毕竟有闰年和平年之分。
听到刘盈已经将一切都基本搞定了,刘邦脸上闪过几分暗然。
这就是他想要禅让的原因。
不过他随即洋洋得意起来,捻着胡须说道:“佳儿佳妇,佳儿佳妇……”
毕竟许负是他一眼就相中,然后硬生生给刘盈定下的亲事。
至于刘盈,则是他血脉的延续。
刘盈很是恭维了刘邦两句,旋即昂起头满是骄傲:“今年就不说了,等到搞定那帮家伙之后,我就宣布更换新的历法,然后颁布年号。”
“年号?”刘邦皱皱眉头:“这是什么?”
刘盈解释道:“就是用来纪年的一种名号,比如过去的周某王几几年,秦始皇多少年,以及现在的汉十八年,都是年号。”
刘邦点点头,笑眯眯说道:“懂了。那你准备改个什么年号?汉二世元年……哎哟!”
刘太公颌下胡须无风而动,蒲扇一般的巴掌扬起:“呸!给乃公呸呸呸!他秦国二世而亡,这么晦气,也值得咱们效法?”
刘邦赶忙从谏如流。
刘盈则满脸洋洋得意的说道:“我准备改元大圣!《老子》言,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所以称为大圣!”
一瞬间,刘邦满脸艳羡。
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家小崽子在出风头这件事情果然超过了自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刘太公也轻轻捋了捋胡子,他家孙儿天下无双,年号大圣刚刚好!
彼此沉默之间,留守东宫的中行説匆匆而来,趴在车窗上说道:“陛下,大喜!宫中传来消息,说是臧家人子产下麟儿,重七斤六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