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
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两百个穿着汉军旧式军装的舞者手持干戚,踏地而歌。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吾皇应天生,于斯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齐声颂太平……”
于是,在熟悉的歌舞声中,大圣八年的新年大朝会正式进入吃吃吃环节……
但刘盈没有什么胃口。
嗯,主要是他之前吃的太饱……
但在他旁边,卢虞却有些不顾及形象的风卷残云。
无他,刘盈当初走后,她果断继续躺好睡了个回笼觉,以至于完美错过了饭点,不得不从昨夜九点多吃过守岁宵夜之后,一直饿到了今天快十一点……
两餐之间的跨度超过十二个小时,而且中间有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要保持正襟危坐的状态,来面对百官勋贵以及番邦使臣的朝贺!
饿死了、饿死了,我直接暴风吸入……卢虞挥汗如雨,斯哈斯哈的吸着凉气。
嗯,辣的。
睡懒觉?活儿该……刘盈转头看向同样姿势的刘邦,问道:“怎么样,这个火锅鸡吃起来还不错吧?”
刘邦毫不吝啬的竖了竖拇指,不过他没有说话。
无他,刚吃了个花椒,嘴麻……
吕雉很是优雅的点点头,同时将一块酥肉塞进了坐在她怀里,生无可恋脸的刘炎嘴里。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要吃吃吃!
这就是奶奶的理解……
她盯着刘炎将酥肉咽下之后,笑眯眯的看向刘盈问道:“我怎么觉得今日这鸡肉的口感,似乎比平日里的要嫩很多?”
刘邦也点点头,这就是他不吝赞美的原因。
他嘴里的牙已经掉的七七八八了,这种既保留了嚼劲,又软嫩的鸡肉无疑是最适合他的食物。
毕竟牙齿远比舌头更加贪婪,哪怕是牙口不好的人,也总是想吃点有嚼劲的东西……
刘盈解释道:“因为这就是第一批选育出来的‘明日之鸡’啊!”
刘邦愣了一下,刚好舌头不麻了,于是问道:“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刘盈点头:
“当然。”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民间早就有人在做种鸡的繁育……”
“嗯,其实也不是专门的繁育,只是歪打正着罢了。他们并不懂科学繁育,但大家都种过地,播种之前还知道挑一挑籽粒饱满的粮食作为种子,就别说蓄养家禽家畜了。”
“因此民间会有专门走街串巷,负责阉鸡、阉猪之类的匠人。”
“也因此,咱们的榜单刚一贴出去,就有几千人踊跃报名,今天咱们吃的这种鸡,就是一个齐地农户繁育出来专门用于吃肉的大公鸡!”
刘邦皱皱眉头,指着沸腾中的鸡块:“这是种鸡?”
刘盈有些莫名其妙的摇摇头:“当然不是。这是那只鸡,准确的说是那群鸡的子代。嗯,他已经将这种鸡的所有权卖给了少府……”
“如今,少府正和帝国高等农牧综合大学展开深度合作,准备以这种鸡为母本,更进一步培育出料肉比更高的鸡种!”
“料肉比?”刘邦歪着脑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刘盈开始棒读:“料肉比,指的是饲养的畜禽增重一公斤所消耗的饲料量,它是评价饲料报酬的一个重要指标,也是编制生产计划和财务计划的重要依据。料肉比高说明用的饲料多,但增长的肉少;反之,料肉比低说明用的饲料少,但增长的肉多。”
刘邦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虽然他并不懂……
但这不重要,反正到时候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他也可以如此这般的棒读,成功装逼!
至于对方追问的时候,他只需要保持高深莫测的微笑,就可以让对方产生自行惭愧认为自己问出了一个愚蠢问题的想法。
强如张良,也曾经多次栽倒在他这种伎俩之下!
刘盈也是如此,于是他继续棒读。
“经过调查,大汉目前本土的芦花鸡等鸡种的肉料比大约在,这些鸡平均需要吃掉五斤粮食才能长出一斤肉,而‘明日之鸡’海选出来的鸡种,肉料比高达一比三又七分之五,要比原始的鸡种高出不少……”
“故此,就有了咱们今日吃到的这种个头大,但肉质格外嫩的火锅鸡。”
“不过这种鸡相比较民间那些芦花鸡来说,口味上似乎差了一点,这主要是因为生长周期短,导致风味物质积累的比较少的缘故。”
“嗯,我说完了。”
刘盈端起紫砂壶,接连给自己倒了两杯大红袍。
嗯,他喝的大红袍和后世的大红袍大概率不是一种茶。
毕竟后世的大红袍最远也只追朔到了清末民初,距离现在的汉国还相差一千多年。
重要的是,他喝的大红袍茶叶,是将巴蜀的茶树移栽到闽中,也就是后世福建地区,然后制作而成。
那里是如今的大汉本土之上依旧还保留着土着部落的地域。
而土着蛮夷,就是廉价劳动力的代名词。
也因此,如今的闽中三国,也就是闽北国、闵南国、东瓯国就成了汉帝国最重要的一块产茶地,截止去岁十月份的上计统计结果,那里每年茶叶产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七千万斤,闽中三王去岁获利接近五亿!
嗯,毕竟是藩属国,因此获利为七三分成。
刘盈拿七。
所以刘盈接下来一两年的目标,就是继续向东,登上宝岛,收割那里因为他传播先进农业生产技术,而人口暴涨了好几倍的土着劳动力!
这样,不仅大汉帝国能够获得新的土地,帝国政府能够获得新的税收增长点,而他本人的小金库,也能保持之前那种健康的增长模式!
此所谓三赢,要比双赢多一赢!
刘盈美滋滋的放下紫砂壶。
在他旁边,已经满足了口腹之欲的卢虞顿时毫不吝啬的鼓掌。
啪啪啪!
掌声,很快传到了丹陛之下。
那些或胡吃海塞,或彼此交谈的朝臣百官、功候诸王在短暂的愣神之后,虽然满脸不明所以,但还是毫不迟疑的开始鼓掌!
啪啪啪!
掌音凌乱,但响彻整个宣室殿。
于是,宣室殿外也响起了凌乱但热烈的掌声……
啪啪啪!
虽然大家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管他呢,拍就完事了!
毕竟别人鼓掌你不鼓掌,事后问罪大不敬怎么办?
那些手持长戟站在宣室殿内外的甲士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他们腾不出手,但他们手中握有长戟。
于是,他们选择用长戟在地上敲击的方式来代替鼓掌。
砰砰砰!
啪啪啪!
此起彼伏,热闹极了。
而指挥乐曲的太乐令也凑了个热闹,将舒缓的韶乐换成了之前那种康慨豪迈的鼓乐。
冬冬冬!
砰砰砰!
啪啪啪!
你瞧你干的好事……刘盈满脸懵逼,但怒视缩着脖子的卢虞。
卢虞满脸委屈。
娘说的没错,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卢虞在心中暗暗发誓,今后再也不捧刘盈臭脚!
哼!
过了好一会,这种莫名其妙的热闹才渐渐停歇。
宣室殿外,巴掌都拍红了的身毒巽加王朝使者罗什不屑的撇了撇嘴。
从前的时候,他都是坐在宣室殿中用餐的!
虽然只是边边角角靠近大门的位置,但也比现在这种坐在那些总人口不过十几二十万的小国之中来的体面!
嗯,这是刘盈把他当贼了……
罗什一口闷酒入腹,暗暗发誓,如果有朝一日他为巽加王,必然点齐兵马杀入汉国,亲手砍掉汉国皇帝的脑袋当球踢!
虽然他并不是巽加王的血脉……
而且,他其实对现在的巽加王很是佩服,以至于他会完美的执行对方的旨意。
师汉长技以制汉!
如今他们也掌握了汉人那种用水力驱动的高效织布方式,接下来要学的,就是汉人那种同样用水力驱动的冶铁方式!
这样,他们就可以武装巽加王朝的亿兆神兵,跨越茫茫大洋攻入汉国,砍掉汉国皇帝的脑袋当球踢!
这不仅仅是为了洗刷曾经的耻辱,而且还是为了扞卫他们的信仰!
前些天他去了一趟新佛教在雒阳修建的白象寺,结果差点没把他气死!
什么鬼?
他只想抓着寺庙里的那些秃头问一问,莲台上坐着的那个头戴平天冠的家伙究竟是谁?
别以为将塑像的样子做成了肥头大耳的模样,他就认不出那就是老年发福版的汉国皇帝的模样!
叔可忍,婶不可忍!
而且那帮秃驴还拉着他传教,说是什么世间唯一真佛出生之时,天音嘹亮,有飞天起舞,诸菩萨、罗汉纷纷叩首朝贺,而且那个唯一真佛还脚踩莲花,一步而天地六动,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什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抄袭!
吃果果的抄袭!
罗什怒视宣室殿,恨不能立刻冲进去刺王杀驾……
而同样怒视刘盈的人,还有自诩为刘盈一生之敌的刘如意。
他之前莫名其妙的跟着周围人胡乱拍手,事后觉得很是丢人!
于是他站起来说道:“今日良辰美景,陛下何不赋诗一首?”
毕竟他笃定刘盈平日里写的那些诗都是提前准备好,专门等到有机会的时候用来装逼!
而今天既然刘盈没有装逼,那就说明他并没有准备好!
所以,他准备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了!
刘如意说完,之前还熙熙攘攘的宣室殿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坐在刘如意旁边的刘建、刘恢、刘友三兄弟更是慢慢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坐席,免得等下他们四哥的血溅他们一脸……
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刘肥也假装醉酒:“老四,你要作甚?今日乃大朝会,岂能让陛下出丑?”
哗啦啦。
坐在刘肥左近的刘信、刘鼻、刘僻非等刘氏二代目也纷纷挪动席位。
这,就是划清界限!
刘肥开始后悔。
但他已经跳出来了,自然没有再跳回去的道理!
毕竟齐藩乃天下第一强藩,要脸!
嗯,他自封的。
刘盈看看硬着头皮的刘肥,又看看梗着脖子准备和他同归于尽的刘如意,突然笑了起来。
自信。
非常自信。
但刘如意却隐约感到了一种退缩。
于是他越发笃定。
直到他的耳边传来刘盈那不带一丝情感,抑扬顿挫的声音。
“高轩暧春色兮,邃阁媚朝光。”
“彤庭飞彩旆兮,翠幌曜明珰。”
“恭己临四极兮,垂衣驭八荒。”
“霜戟列丹陛兮,丝竹韵长廊。”
“穆矣熏风茂兮,康哉帝道昌。”
“继文遵后轨兮,循古鉴前王。”
“草秀故春色兮,梅艳昔年妆。”
“巨川思欲济兮,终以寄舟航。”
刘盈话音落下,宣室殿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但下一秒钟,爆发出了比之前还要热烈的掌声。
“好诗好诗!”
“好一句继文遵后轨兮,循古鉴前王!”
“是极是极!”
“不,我觉得是这一句‘巨川思欲济兮,终以寄舟航’更好,道尽了君为舟,万民为水的道理!”
“如此可见,陛下胸襟,不逊色于上古三王矣!”
“此言差矣!”
“为何?”
“上古三王如何能与陛下媲美?”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陛下之功绩,陛下之胸襟,陛下之志向,当超三皇、盖五帝,下视夏商、无论周秦,使万世不可及也!”
……
在声声入耳的马屁声中,刘肥瑟瑟发抖。
但好在他之前是假借着醉意,于是他十分干脆的噗通一声躺在地上,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装死,总好过被问罪的好!
只不过刘如意就不能用同样的方式来躲避可能的后果了。
他用充满怨愤以及羡慕的眼神看了看刘肥,心中感叹自己到底是小瞧了这个胖子,没想到自家大哥一直都在扮猪吃虎,不然如何能在电光石火之间就想出对策?
因此怨愤,就在于刘肥堵死了他的路……
于是他梗着脖子看向刘盈,一副要打要杀随便你的样子。
突出一个铁骨铮铮。
但同时,他不断向刘邦发去求救的信号。
刘盈一脸宽和的笑了笑:“咦?赵王为何还要站在中央?坐着啊。”
毕竟这里有文武百官,功候诸王,他总不能当众问罪刘如意吧?
兄友弟恭。
虽然弟不恭,但兄还是要友的。
无外乎是秋后算账罢了!
刘盈默默在心中替刘如意换了一个本子。
ps:那首诗是李二的《元日》,表达了他要效彷古代的明君们,恭谨而节制地治理着国家,最终于使八方安定、四海升平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