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家丁许是太久没跟着主子审过犯人了,当即兴奋的应了一声。
“嘘----小点儿声,别吵了祖母!”二公子嘿嘿一笑。
他笑声还未落地,竹青突然一声惊呼,“不好!”
其余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竹青一个箭步上前,一掌劈在那人的后颈上。
黑衣人软倒在大公子脚下。
廖家大公子二公子十分狐疑的看着竹青。
竹青黑着一张脸,蹲身在那黑衣人面前,用力掰开他的嘴,从他大牙的牙槽里,豁出一只小小的黑色药丸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铃铛狐疑不解。
“这是剧毒,他若咬破吞下,不出片刻命就归西。”竹青将药丸扔给大公子,语气有些不屑,“大公子当年当真审讯细作无数?口中藏毒,可是细作惯用的手段啊?”
大公子二公子脸上都讪讪的。
这会儿老夫人和梅娘也都被惊动了起来。
大公子脸面尴尬,拱手对廖老夫人道,“孙儿愿亲自审讯这刺客,定审问出他背后指使之人!”
“大公子若是经验不足,用力过轻,磨上许多日,也未必能磨开他的口。倒是叫他背后之人有了防备。若是用力过重,他还没招呢,就被你弄死了,这辈子都再也开不了口!”竹青斜睨着大公子。
大公子脸上更是不自在,他涨红一张脸,话都说不出来了。
二公子见自家哥哥被揶揄,立即道,“那这位郎君有什么办法?”
“这不是你廖家的事儿么?廖家守好自己的家院不行,审讯也不行啊?”竹青嘴上一点儿也不客气。
秦良玉这会儿听出来了,竹青肚子里是憋着火气呢。
铃铛在廖家受了伤。还伤的那样重,他心疼铃铛,就迁怒了廖家。
“有办法就说,没办法还在这儿耀武扬威……”二公子不服气,见祖母瞪他,他只好咽下话音。
竹青冷笑一声。
铃铛偷偷踩了一下他的脚,他抿住嘴,也不见生气,还冲铃铛笑了笑。
“老三呢,他最擅长审讯。”廖老夫人道,“刑讯逼供看起来简单,其实也是一场心理战,这般被培养出来的死士,多半不怕死。得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线,才能撬开他的嘴。”
“三叔回老家了。”二公子看了廖老夫人一眼,“祖母忘了么?”
廖老夫人拍了一下额头,不由皱起眉来。
竹青抱着肩膀,看着院子里一时僵硬下来的气氛。
“我倒是听说过另外一个叫人说实话的法子。”梅娘忽然缓缓说道。
“什么法子?”廖家人异口同声,全都看着她。
梅娘向前走了几步,却也不急,缓缓说道,“据说是叫‘催眠之术’,能叫人在半睡半醒之中,无意识的回答提问,说的都是清醒的情况之下会隐瞒的实情。”
“这术法谁会啊?听起来好生厉害!”大公子问道。见竹青瞪他,他又低下头去。
“催眠术?”秦良玉在嘴里嘀咕这个词,她似乎在哪儿听过这词?
“我认识的人中,就有一个曾经会的。”梅娘的表情一时间变的有些怔怔的。
“是谁?”秦良玉立时问道。
“你爹。”梅娘看着秦良玉。
秦良玉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这说了不是白说么?爹爹就是会,如今也不能来帮忙啊?谁知道爹爹到了鹿邑以后,又变成了什么样?
“他教过你的。”梅娘看着秦良玉,说的很认真。
秦良玉和廖家的人一同瞪大了眼睛,“教过我?”
秦良玉紧张的舔了舔嘴唇,是阿娘记错了,还是她失忆了?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学过?
迎着秦良玉莫名的目光,梅娘说道,“在你七八岁的时候,你可能不记得了,或是当时不明白自己学了什么。”
秦良玉咽了口唾沫,她都不知道自己学了什么,那她是怎么学的?
“有一首歌,你爹弹琴,教你唱过的,他说你有天赋,才七八岁,就能唱出那歌的几分神韵,让人意识变得自由,潜意识有所苏醒。”梅娘看着秦良玉。
可秦良玉却只是摇了摇头,“想不起来阿娘说的是哪首歌,阿娘唱两句,或者我能想起来?”
梅娘露出为难的脸色,“我不会唱。”
“那阿娘说几句歌词,也好叫我想起来是哪一首啊?爹爹弹琴教我唱过的歌那么多……”秦良玉不知道阿娘在别扭什么。
梅娘见廖老夫人,以及廖家的兄弟都在看着她们母女,他们的目光注视,似乎让她感受到了无比的压力。
夜幕像看不见的巨石,像无边的巨浪一样,向她压过来。
“就是那一首,你睡着了都会哼的,你心向我开,隐瞒皆消散,亮光照大地……”梅娘说完,有些气喘。
秦良玉怔怔的看了母亲一眼。
“还没想起来么?”梅娘脸色有些难看。
秦良玉连忙点头,“我想起来了。”
她好奇的只是为何母亲不愿提起这首歌而已,她不唱这首歌已经好多年了,因为长大的她不喜欢这首歌的曲调和歌词。
秦良玉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看着那被竹青打昏的黑衣人,专注的唱起了歌。
梅娘立即抬手捂上了耳朵。
铃铛和竹青听了片刻,也连忙捂起耳朵。
廖家人见状都跟着效仿。
秦良玉的声音轻柔好听,飞过的夜鸟都落在枝头收起了翅膀。
廖家人一时看向秦良玉,一时又看着地上那人,精神片刻不敢放松。
廖家大公子小声贴在二公子的耳朵上问道,“那人已经被打昏了,这么唱歌有用么?用不用先把他弄醒啊?”
旁人都捂着耳朵,听没听到大公子的话。也不一定。秦良玉倒是听得清楚。
她心里原本就不甚确定,这首歌是爹爹教她的不错,可她那时候不知道这首歌还有这样的用处啊?
而且她小时候唱这歌,也没有见身边的人有神游天外,问什么答什么的情况呀?
许是她现在练气小有所成,这首歌的曲调简单歌词多为重复,可偏偏唱在她口中抑扬顿挫的,十分好听,并不叫人觉得厌烦。
大公子不信真有歌能叫人意识涣散,唤醒潜意识的,见地上那黑衣人一直没什么反应,他索性放下手,绕有兴致的听秦良玉唱歌。
秦良玉将一首歌词多为重复的歌,唱到第三遍的时候,她自己都略有些失望灰心了。
她正要停下,却见母亲眼睛明亮的看着她,好似坚信她能做到。
秦良玉不由握拳,这点事情都不能做到的话,日后医治母亲,为江简来破劫的时候,她就确信自己能做到了么?
记得铃铛说过,练气者,首先要有不灭的信心。
秦良玉深吸一口气,清空心里的杂念,沉下心来,她再次开口,却只叫人觉得,她身上的气势都有些不一样了。
地上的黑衣人慢腾腾的,像是被人扶着一般,竟自己坐了起来。
他眼睛仍旧是闭着的,可当真坐的笔直,像是习武之人盘腿练功一般坐着。
在场之人皆是惊呆了,纷纷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那黑衣人。
众人再看向秦良玉时的表情就更为惊诧了,惊诧之余,似乎还有那么一些些的畏惧?
“大哥,你看这人,他是不是真的……”二公子拿胳膊肘撞了撞大公子。
大公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二公子狐疑的借着灯笼的光,往他家大哥脸上看去,只见大哥睁着眼睛,表情怔怔。
二公子拿手在大公子眼前头晃了晃,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般,一丝反应也没有。
二公子正欲告诉旁人,却见祖母已经上前一步去问那黑衣人了。
他闭上嘴,盯紧了黑衣人。
“究竟是何人派你来廖家?”
“李大人。”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哪个李大人?”老夫人追问一句。
“李静忠李大人。”黑衣人语气平平,毫无情绪。
老夫人按住胸口,喘了一声,大丫鬟要上前扶她,被她抬手制止了,“前几日来我廖家,欲图毁那盆嘉兰的也是你么?”
“不是我。”
“是李大人派来的人?”
“不知道。”
“李大人派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那盆嘉兰是不是真的长势喜人,若是真的,就毁了。”
院子里一片安静。
廖老夫人接下来的话,就显得特别的空旷,“李大人为什么要毁了那盆花?”
“八皇子想借一盆花和廖家走的更近些,李大人不希望看到八皇子如愿。”黑衣人语气平直的说道。
铃铛轻哼一声,“一个比一个小人!”
秦良玉默默的看了她一眼,铃铛因为一盆花而受了暗算,此时心里一定是憋满了气。
“事情都问明白了,这人怎么处置?”二公子问道。
廖老夫人轻咳一声,“大郎。你把他绑起来,明日送去京兆府,就说夜里行窃,被我府上家丁抓到。”
廖老夫人话音落地,大公子却是反应全无。
二公子连忙拿肘使劲儿撞他,可是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表情整整然的,像是失了心魄一般。
“他……他这是怎么了?”廖老夫人见状,大惊失色。
本欲离开的秦良玉她们,也都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大哥他没捂耳朵,一直听秦姑娘唱歌来着。”大公子身边的小厮低声说道。
唰唰,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秦良玉的身上。
秦良玉被人盯得不自在,讪讪笑了笑。但她却发现众人看她的眼睛里,那种恐惧的东西更浓了。
梅娘在秦良玉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醒来!”秦良玉朗声喝道。
廖家大公子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像是熟睡的人忽然被人拍醒。
地上的黑衣人却是身子一软。又昏倒了。
“大哥,你没事吧?”二公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没事,他还没醒?我就说还是要刑讯逼供,交给我,保证两日内让他吐口!”大公子挺直了腰板儿中气十足的说道。
竹青轻蔑一笑,拱手道了声“告辞”,便翩然离去。
“你们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大公子皱起了眉头。
“回去再说。”二公子拉了拉他的袖子。
“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廖老夫人对梅娘和秦良玉点头。
只是平日里关注梅娘更多的廖老夫人,今日目光都落在秦良玉的身上。
秦良玉拉着铃铛回了房间,梅娘也信步回去。
外头二公子向大公子的解释声,大公子的惊讶吸气声,都被关上的房门阻隔了。
一进门,秦良玉却猛地嗅到一股松木清香。
她脸上表情一时间变得温柔和缓。
一向敏锐的铃铛这会儿却好似并未发现异常,“姑娘还有这一手呢!好生厉害,可不可以教教我?”
“咳……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教你?你没看到那些下人们看我的眼神都透着恐惧,会这么一手,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呀?”秦良玉语气淡淡一面说,一面向里走。
“自古曲高和寡,既是修习之人,就要淬炼心性,不能在意世俗眼光。我觉的这是个好本事,你看这多管用啊,不用费一刀一剑的,就让人说了实话。刑讯逼供……听起来就是粗鲁没脑子的法子!”铃铛笑嘻嘻的跟进了里间。
赫然瞧见里间床边立着那颀长的身影,铃铛的话音卡在了嗓子眼儿。
她愣了一瞬,才揶揄的笑了笑,“庄主怎么又偷偷跑来了?廖家才刚逮住一个夜探廖家之人,明日就要被送到京兆府去了。庄主是想去做个伴儿?”
江简来淡淡看了铃铛一眼,“依我看。你在世间的历练差不多了,该回去提高下基本功了。”
铃铛轻嗤一声,“就会威胁我!你算什么师兄?!”
这话一出,江简来和铃铛都沉默了,气氛一时间僵滞的叫人难受。
“谁叫这威胁对你有用呢?”秦良玉立即插话道,“有用的法子,自然是百试不厌的。”
铃铛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去寻木槿睡去了。
只剩下秦良玉和江简来的房间里,安静的让人心慌。
秦良玉觉的,自己的脸又莫名的热了起来。
江简来冲她勾了勾手指。
秦良玉站着没动。
江简来轻笑一声,“你在别扭什么?”
秦良玉忽而伸出自己的手指,冲江简来勾了勾。
江简来微微一愣,大约是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这动作,又或许是做过却太过久远,他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秦良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她神采奕奕的眼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试探着什么……
江简来倏尔一笑,利落的起身,阔步向她走来。
“勾一勾手指还真有用啊?”秦良玉仰着脸看着他说道。
江简来垂眸,目光落在她光洁无暇的脸上,“你心里念着我,又何须动手指,一个眼神,我岂有不过来的道理?”
秦良玉被他这话惊的一愣,心里砰砰跳乱了,“一个眼神就能让你过来?我在你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这不是取决于我在你心中的分量么?”江简来微笑说道。
“嗯?”秦良玉像是没听懂。
“你那厉害的催眠手法,也能指使人吧?”江简来与她玩笑道。
秦良玉却端正了脸色,“旁人能不能我不知道,我如今却是不能的,能叫那黑衣人开口答话,已经是我侥幸了。”
江简来似乎想说什么。
秦良玉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即便有一日我真的能叫人听我指使,也断然不会指使你的。我希望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清醒的,彼此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简来默默无声的看着秦良玉,良久他笑起来,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我的玉儿越来越厉害了。连说话都这么厉害。”
秦良玉侧脸趴在他胸前,他脸面总是淡定如常,她却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砰砰砰的,不比自己那急促的心跳声慢多少。
她忍不住嘴角弯弯。
“你身上的味道很美。”江简来低头在她耳边说道。
秦良玉微微一愣。
“淡淡的薄荷香,每次靠近你,都让我忍不住想……”
“忍不住想什么?”秦良玉从他胸前抬起头。
江简来的目光恰落在她殷红润泽的嘴唇上,那么滑那么润,让人忍不住想……
他的喉结动了动,“我得走了。”
他哑着嗓子说道。
秦良玉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看他,“你还没说,忍不住想什么?”
江简来微微一笑,玉面俊颜,颠倒众生,“你真想知道?这么美的夜色,这么美好的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猜我想什么?”
秦良玉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嘴,轻轻咬住下唇。
江简来忍不住浑身一僵,“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在男人面前有这样的动作?”
他忽然低头,一下子含住她的嘴唇,他吻得霸道,少了平日里的温柔。
他像是掠夺者,肆意的掠夺她口中的空气。他的两只胳膊像是钢筋铁骨一般,将她箍的紧紧的,像是要把她嵌进他的身体里。
秦良玉被他的吻的头脑发昏,浑身发软。
他呼吸急促,却是全身发硬,尤其是某个地方,他因为隐忍,额上的青筋都崩了出来。
“运息多日,一见你必然破功。”江简来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她抱到床上。
秦良玉心下紧张,却也发现他忍得辛苦,“我……”
江简来没让她把话说出口,却是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口。“你值得最好的,等我。”
说完,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克制了多强悍的心魔,才从她床边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秦良玉闭眼嗅了嗅,周围的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她其实想说,她已经准备好了,她愿意嫁给他。
他却说,她值得的最好的……
此时梅娘的房中一片黑暗,屋里没有灯。
床帐内却有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暗暗发光。
她没睡,而且眼睛圆瞪,她一丝睡意也无,玉儿的天资好的叫人惊讶。万事俱备。她的计划,可以提前开始了。
梅娘脸上露出笑容来,只是夜色太暗,没人能看见。
秦良玉一夜好眠,刚醒就听木槿说,梅娘要带她去夏大夫家。
“阿娘哪里不舒服了么?”秦良玉紧张道,早知道昨晚就请江简来看看她母亲的情况了。
“不是,夫人说只是去看看故交好友。”木槿笑了笑,“夫人比姑娘你起得还早呢,这会儿只怕都开始用早饭了。”
秦良玉知道母亲没事,就放下心来,只是夏家她是不想去的。
夏紫菀跟她说的那些话,让她现在有些害怕看到夏满堂。总觉的好像亏欠了他似得。
“阿娘自己去吧,我已经去看过紫菀了,也和婶娘请过安了。今日我就……”
“你和我一起去。”梅娘的语气不容拒绝。
秦良玉皱了皱眉,“阿娘……”
“阿娘跟你说过的话,你忘了?”梅娘子问道。
秦良玉狐疑的瞪眼看向母亲,“母亲不是去串门子的么?”
“是串门,串门就不能顺便做点别的事么?你要是不想去,那我就一个人去也成,只是以后进展如何,你就别问我了。”梅娘看了她一眼,“左右也是我自己的事儿。”
“诶阿娘,那可不成,串门是您自己的事儿,别的事儿就不是您自己的事儿了!”秦良玉嘻嘻一笑,陪着梅娘子一道去夏家。
廖老夫人愿意和夏家结交,给了梅娘子她的专用座驾。
廖老夫人的马车宽大舒服,车里还挂着几个梅娘子修的荷包。把车里的空气熏染的格外好闻。
不过廖老夫人派给她们的丫鬟,梅娘子倒是拒绝了,怕廖老夫人不放心,倒是叫请她派了两个孔武有力的护从,追随在马车左右。
“阿娘干嘛要两个护从跟着?咱们出趟门,不必这么夸张吧?还是说阿娘要做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儿?给女儿透透底,也好叫女儿心中有个准备?”秦良玉笑眯眯的打听。
梅娘子却什么都不说。
她们到了夏家,秦良玉略有些担心遇上夏满堂,却听阿娘道,要见夏家老爷,夏鹤松。
秦良玉一阵愣怔。
阿娘说过,当年她的脸被惠妃娘娘所毁,是夏鹤松医治的。
而夏鹤松那时候是太医院的大夫,那阿娘和惠妃娘娘的仇怨,旁人不清楚。夏鹤松也一定清楚。
夏鹤松恰在家,他没有推诿见外,直接就将人请进了花厅。
“秦夫人。”夏鹤松拱手行礼。
梅娘子还礼说,“我已经和离了。”
夏鹤松许是已经听闻,脸上没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梅娘子坐吧,知道你来鹿邑,我就猜到,有些事情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反而会越积越浓。”
“当年我的命是夏大夫您捡回来的,今日我的命,还求夏大夫救。”梅娘子说道。
秦良玉狐疑的看着母亲。
夏鹤松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你不是住在廖家么?廖家的老夫人与你母亲是闺中至交,廖家会不帮你?”
“十几年了,谁知道人心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不敢冒险。也没有冒险的资本。八皇子想要拉拢廖家,廖家的态度暧昧不清。我岂能让干娘一家变成惠妃手中的筏子?”梅娘子轻缓说道。
秦良玉微微皱起眉头,阿娘求夏鹤松什么事儿呢?她怎么一点儿都没听明白,一头雾水呢?
“你希望我做什么?”夏鹤松沉默了一阵子。
“备一辆马车,我去一趟中书令李大人的府上。”梅娘子说道。
夏鹤松眯了眯眼,“李大人是谁的人?能抗衡八皇子么?”
梅娘子笑着不说话。
夏鹤松抿了抿唇,没有多问。
“夏先生帮不帮我?”梅娘子眯眼问道。
“当年我学医,多受梅佳氏资助,如今梅佳氏只剩下你一个后人在鹿邑,我不帮你,还能帮谁呢?”夏鹤松轻轻叹息,叫人暗暗去备车。
梅娘子带着秦良玉,离开正院说是去找夏夫人坐坐,聊聊家常。
其实去的路上就拐了一条小道儿,直接从一个空院子里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夏家。必得经过停着廖家马车的地方。
廖家马车的车辕上坐着个车夫,一旁站着两个护从。
那车夫嘴里叼了根草叶子,两个护从抱着肩膀,灰蓝色衣服的肩膀处,被鼓囊囊的肌肉撑的满满的。
“放下车帘子,别出声。”夏家的马车,还离着远远的,梅娘子就低声交代秦良玉。
秦良玉立即放下车帘子,看了身旁铃铛一眼,屏住呼吸。
马车经过廖家马车之时,那两个护从轻咳了一声。
马车内的秦良玉和梅娘子都有些紧张,铃铛面容素淡,倒是看不出紧张来。
“这是谁要出门呐?”廖家的车夫热情的打招呼。
秦良玉侧脸看向梅娘子。
梅娘子一动不动的坐着,绷着脸看着马车紧闭的车门。
“我家主子要出门。”夏家的车夫呵呵一笑,应了一声。抽着马鞭驱马离开。
马蹄声哒哒渐渐远离夏家的院子。
听着马车外头渐渐热闹起来,似是已经到了街上。
秦良玉见浑身紧绷的母亲舒了一口气,她立即掀起车窗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没人追来。”
梅娘子嗯了一声。
“阿娘为什么要去李大人家?”秦良玉憋了良久的问题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自然是为了大计。”梅娘子垂着眼眸说道。
秦良玉看着母亲,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阿娘的计划究竟是怎样的?也该与我说说了吧?”
“我早就与你说过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如今你不需要问我如何计划,你只需看我如何做。”梅娘子看了秦良玉和她身边的铃铛,语气有些生硬沉冷,和平日里的她一点也不像。
秦良玉瞧见母亲垂在广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的时候,才知道,虽然母亲脸面淡定,好似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可她心里头还是紧张的。
马车到了李家门外,门房将人给拦了下来。
秦良玉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李大人真不愧是圣上宠臣啊,李家的大门甚是高阔,单是侧门,并行两辆马车也没问题了。
难怪李家的门房那般的傲气,日日看着这样高阔的大门,傲气都渗透进骨子里了吧?
“梅娘子?不认识!我家主人不在,快走快走!”门房看了一眼梅娘子让车夫地上的名帖。
那门房竟还认识几个字,看了几眼之后,就把名帖扔回到车夫身上。
这做门房的,要的就是个眼力劲儿,什么人是贵人,不能得罪。
什么人落魄寒酸,他打发了没事儿,门房一眼就能看出来。
梅娘子微微皱起眉头。
“门房不叫我们进呢!”秦良玉低声说道。
“不过是个看门的,狗仗人势,我去把他打发了!”铃铛不屑的挽挽袖子。
秦良玉一把抓住铃铛,“你当我们是来挑事儿的么?”
梅娘子看女儿一眼,“你身上还有钱么?看门之人惯是踩底捧高。”
秦良玉立即摇头,“我没钱,钱都还了夏紫菀了。”
她不知道梅佳氏与夏鹤松还有资助的关系,不过便是知道,欠了人家的药钱她也会还的。
梅娘子不由深深皱起眉头。
“阿娘一定想进去?”秦良玉低头思量片刻,看着梅娘子问道。
“不是想进去,而是今日一定要进去。”要字,她咬的很重。
秦良玉微微点头,“我知道了。”她掀开车窗,朝那门房道,“李大人府上可有嘉兰花?我家夫人最擅长养嘉兰了。”
“嘉兰花是什么东西?”那门房越发不耐烦,正欲将人给打发了。
秦良玉微微一笑,“你是伺候在中书令大人府上的门房呀!竟不知道嘉兰么?不应该呀……那可是班图族的贡品,是八皇子府上都珍而重之的珍品!”
“你与一个门房说什么!”铃铛立即明白了秦良玉的意思,她在马车里不屑的扬声冷嘲。
门房登时一愣,班图族去年来了鹿邑,进贡了好些奇珍异草,这事儿他知道。
可具体都有什么,他一个小小门房,那还真不知道。
莫非这次看走眼了,这车里的人非富即贵?可打量这马车素淡平凡……也不像什么贵人啊?
“算了夫人,圣上喜好养花,可也不见的圣上身边的人都喜欢。或许李大人就不喜欢呢,咱们去八皇子府上看看吧?”秦良玉说着放下车窗帘子。
门房一愣,见那车夫当真去调转马头,“等等!我去问问管家!”
门房叫同伴在门口盯着,别让人真走了。他则大步向里跑着去禀报。
若是无用之人,顶多挨顿训斥,若是真叫走了有用,且有大用之人,只怕老爷会扒了他的皮。
“什么花?”李府的管家似乎是没听清。
那门房喘着粗气,“嘉兰花,说是贡品。”
管家面容一肃,“将人请进来,我去禀报老爷!”
门房松了口气,幸而没耽误大事!
梅娘子一行进得李家的院子,马车又行驶了一阵子,才叫她们下来。
家仆见秦良玉与铃铛年轻漂亮,旁边的一位夫人通身气质不俗,脸上还带着一张白色面纱,不由对这三个女人有诸多猜测。
梅娘子眼中维持着惯有的冷静。
秦良玉脸上却只有好奇。想到李静忠不是江简来的对手,且还有铃铛在此,她心里便也不怕,跟着引路的丫鬟走着,她还不忘四下看看风景。
李家许是兴起的时间不长,这府邸里处处流露着一种暴发户的味道。
金碧辉煌倒是有了,却少了几分底蕴。
丫鬟将她们母女引到一处凉亭,李静忠正在凉亭里坐了。
见到梅娘子一行,李静忠缓缓起身,“我果然没有猜错,当真是济阳郡来的娇客。咱们也算是旧识了,梅娘子和秦姑娘不必客气。”
秦良玉正要随母亲走进那凉亭,铃铛却在后头猛拽了她一把。
她脚下一顿,便落后母亲两步。
铃铛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察觉异样了没有?”
“我觉得这里冷飕飕的。不是说凉亭里的风冷。”秦良玉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觉得冷很正常,这里附近埋伏了刀斧手。”铃铛说完,梅娘子已经在凉亭里站定。
秦良玉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付三个女子,还需要李静忠埋伏刀斧手么?
他有这样的准备,万一他想动手,即便铃铛有办法通知江简来,只怕他也来不既赶过来吧?
秦良玉心头紧了紧,只盼着阿娘真的是有十足的把握而来的。
她提步也走进了凉亭,站在梅娘子的身后,她在心中估摸着,倘若真要动手,她用气催眠控制局面有几分可行性?
“看来李大人早料到是我们了?”梅娘子徐徐说道。
“夫人请坐。”李静忠伸手相请,脸上带着淡笑。“廖家是什么样的家世,我在鹿邑多年,岂能不知道?他们能养好兰花这样高洁的花?夫人这般仙姿淡薄之人,能养好兰花倒是真的。”
梅娘子垂眸没说话。
“实不相瞒,我在济阳郡的时候,就十分看好秦姑娘,听闻秦姑娘舞姿超群,我心里一直十分向往。可在济阳郡发生了那么多事,偏偏没有机会让我一睹秦姑娘跳舞的风采。十分遗憾,所以到了鹿邑以后,我一直叫人留意梅娘子和秦姑娘的去向。”李静忠看了秦良玉一眼。
秦良玉眼皮没来由的一跳。
“偏偏夫人和秦姑娘悄悄离了客栈,去了哪里客栈的人竟是不知。”李静忠眯眼笑了笑。
梅娘子抬头道,“我与廖家老夫人有些亲缘,所以投宿廖家,我母女两个。再加上丫鬟,也尽都是女人,住在客栈里,心里难安。”
“夫人既然住在廖家了,今日为何忽然登门?而且拿的却也不是廖家的名帖?”李静忠忽而问道。
秦良玉直觉的他语气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看他的脸上还是带着那淡淡笑容。
“因为前两日有人夜里偷偷去了廖家,”梅娘子盯着李静忠,“试图毁坏八皇子送到廖家的那盆嘉兰花!”
秦良玉狐疑看向阿娘。
阿娘是疯了么?
她怎么跟李静忠说这个?昨晚那黑衣人招供的话她忘了么?指使黑衣人的就是李静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