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吊着绷带,脸上伤口狰狞的卢锐泽身形一滞,“俞大人,此话何意,不是北军率先攻入南浦港的吗?”
“哎!人没了。”俞观察使长叹一声,指着四周,痛心疾首:
“全都翻遍了,连人影都没有。”
卢锐泽目光瞬间锐利,凛然的气势让几位官员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他四下观望片刻,指着那些碉堡说道:
“那些土楼查了吗?”
郑府尹出列,满脸地无奈:
“那些土楼不知是何物浇筑,根本打不开。
不过从射口扔了火把进去,发现里面是空的,一个兵卒也没有。”
……
江面上,朝方水兵的船只散布在港口,有十几艘船还在从南岸往北岸运兵。
“咚……咚……咚……”不知道有什么硬物撞击到了船身,发出了沉闷的咚咚声。
有甲士连忙俯身,趴在船舷上往下查看,可江面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能在月光的映照下影影绰绰地看到一堆堆黑乎乎的东西从上游漂流而下。
“是什么东西?”有人疑惑。
“一看便知。”有甲士往江面上扔火把下去。
火把掉在水面上才看清,是一根根碗口粗细的杉木,零零散散地顺流而下,撞击到了船底。
“没事,是上游漂下来的一些浮木而已,伤不了船。”了解情况后,甲板上警戒的士卒顿时就失去了警惕。
江面的浮木之间,三十几艘火龙船隐没其中,起伏之间,宛若露出脑袋的鳄鱼。
陈璘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问旁边的一个护卫:
“兄弟,这唧筒真有这么神奇?居然能喷射三昧真火?”
“那是当然,福江岛的温泉谷一战,我亲眼所见,几百个倭寇顷刻之间化为飞灰,有沾了火的往温泉里跳,你猜怎么着?”那护卫瞟了一眼这个新来的,满脸神秘地问道。
“怎么样?”
看着陈璘那渴望得知的眼神,护卫满意的颔首:
“那火烧得更猛了,事后捞上来一看,啧啧,骨头都化了。
哎,新来的,别说哥哥没提醒你,一会儿要是沾了这真火,切不可往江里跳,也不可用手拍,那只能死得更快。”
“啊,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护卫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如果你被剧毒的长虫咬了,会怎么办?”
“砍掉?”陈璘一脸惊愕,下意识的扭头,他感觉脊背发凉,这背在身后的东西仿佛不是唧筒,而是一条血盆大蟒。
“对,一点小火就用刀削掉,如果整个手臂烧着了,那就只有砍掉了。”护卫露出白牙,嘿嘿笑道。
“闭嘴,马上要与朝军接触,准备应战!”此刻,船舱上面传来呵斥声。
俄顷,随着浮木进入朝军船队的火龙船,骤然间喷出了火焰长龙。
六十条火龙凌空飞舞,七八米长的身躯上下翻腾,焦油滴落,火星点点。
眨眼间,木质结构的板屋、甲板、风帆一片火海,水兵们惨叫着,哀嚎着,有遍地打滚的,有四处乱窜的,有忍不住疼痛跳江的。
三十条火龙船在江面上纵横穿越,有了飞轮的加持,速度极快,不到一刻钟,就把靠港的三十条敌方战船全部引燃。
不仅如此,那些还在江中心运兵的敌方战船,火龙小队也没打算放过,翻腾着海浪,扑了过去。
……
南浦港。
再次盘问小眼都尉的一干官员顿时呆住,目光下意识地朝火光冲天的江面望去。
有士卒仓惶跑来,见到卢锐泽连忙拜倒:
“大帅,敌袭,江面有火龙船偷营!”
正提着锤子找钉子的卢锐泽丝毫不慌,他苍啷一声拔出佩刀,厉声喝道:
“众将士,随我来!”
话音刚落,卢锐泽那冰冷的瞳孔中突然映射出了火龙的倒影,他骤然僵住,完全不敢相信此刻所见。
沿江的土楼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身影,他们手持长杆,操控着一条条上下腾飞的火龙,正在居高临下地侵吞着一条条慌乱的生命。
顷刻之间,南浦港内聚集的一万两千多朝兵,宛若是被丢进了沸汤里的活泥鳅,惊叫、哀嚎、慌乱、踩踏,乱成一片。
“保护大帅,往北边撤!”眼疾手快的严冰朝着带来的督战队大喝,拔出绣春刀,护在了卢锐泽的身旁。
“对对对,往北,往北!”慌乱的人群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像蝗虫群一般,朝着护城河的方向涌去。
可刚到了护城河边的土楼下,让人惊恐的一幕再次出现,五十条火龙又张牙舞爪地朝人群扑来,瞬间就侵吞了大片跑得快的朝兵。
“莫乱,莫乱!”此刻,狼狈不堪的观察使对着身边的亲卫下令:
“朝中间的土台聚集,火龙射程有限,危及不到中央。”
亲卫队长眼睛一亮,拔刀喊道:
“兄弟们,随我来,给俞大人挤开通路。”
这一切被郑府尹收在眼底,他拔腿跟上,边挤边朝自己的亲卫骂:
“蠢货!快,挤开通道,跟上俞大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一干护卫的暴力开道下,几方大员终于爬上了中央土台。
大口喘气之间,俞观察使看向同样狼狈的卢锐泽:
“卢帅,眼下,该当……”
“轰隆隆……轰隆隆……”话还没有说完,108个堡垒顶上的中型佛朗机炮吐出了火舌。
与此同时,碉堡的射口火光闪烁,密集的交叉火力网覆盖了港口里的每一寸地面。
“天呐,本帅不甘啊!”看着身边的护卫一个个被炸飞,卢锐泽睚眦欲裂地仰天咆哮。
接着,一发炮弹袭来,他的身体犹如是被铁锤击中的西瓜,顿时炸裂,血肉四散飞溅。
……
南浦港。
地下作战室。
汪修齐独自喝着小酒,吃着罐头,时不时抬头骂两句:
“轻型炮,用轻型炮,你们这些瓜怂,全都用中型炮,本世子还怎么喝酒,看看,震得一桌子都是尘土。”
许伯脸颊抽搐,他纵横江湖十几年,自认为刀山血海也见过不少,可这种无耻的打法还是第一次见。
三天前,地下工事就已完工。
挖护城河只是幌子,目的是为了掩盖地底要塞的建设。
此时的地底,被挖得四通八达,每一个碉堡下方都有甬道和中心区域相连。
这样一来,不仅随时可以给每个碉堡运送弹药,而且碉堡还起到了排风系统的作用,让地下空气保持清新。
而中心区域分四大块,弹药仓、粮仓、作战室和生活区。
弹药仓内,从宋国水师十几艘战船上拆卸下来的中型、轻型佛朗机炮足足有四五百门,子铳三千,弹丸三千。
“哎,可惜啊!”汪修齐呷了口酒,摇头叹气。
可惜?许伯一愣,刚才他上去看过。
此时的南浦港宛若人间炼狱,到处都是惨叫、哀嚎的朝兵,地上尸体纵横,但更多的是糜烂的肉块和纵横密布的鲜血溪流。
而己方,除了几个憨货,使用唧筒的时候不小心烫伤了手,没听说还有战损啊,难道还有什么可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