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宏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和汪修齐一起从藏书阁出来。
此时王府安静了不少,大多署衙都下值了,只有几栋楼宇里,还亮着灯。
俩人拾级而下,汪修齐奇怪地发现,在阶梯下不远处,有两个人在那里等待。
提着灯笼的穿着武士服,剃着月代头,腰里还别着武士刀和短刃。
而另一人,却是穿着夸张的日式大铠,铠甲光鲜亮丽,头盔样式狰狞,上面还带一抹弯月。
鬼子?汪修齐心里纳闷,自己没和倭人打过交道啊,这两人等在这里是要做什么,难道是……
不过他也不怵,王府里戒备森严,往来的巡逻队几分钟就有一支经过这里,他不相信有人敢闹事。
在灯笼火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得出,那大铠武士个子不高,却是气势桀骜。
能穿大铠的武士一般都是倭国的高级将领,中下级武士只能穿腹卷或者胴丸。
汪修齐眼睛眯了眯,不慌不忙地走下台阶。
许宏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他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把。
大铠武士见汪修齐下了台阶,也缓缓走了过来,行走间沉闷的铠甲摩擦声响起,压迫感十足。
在五步外驻足,那人盯着汪修齐打量片刻后,用生涩的汉语,磕巴着问道:
“你,就是汪修齐,新封的世子?”
“大胆!”许宏上前一步,把汪修齐护在身后,怒目呵斥:
“你是何人,世子的名讳也是你可以叫的吗?”
“不要紧张,”大铠武士轻蔑地笑了笑,目光绕过许宏,带着嘲讽的口吻问道:
“堂堂世子,难道连出来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吗?”
汪修齐拍了拍许宏,示意他让开,自己则是上前一步,盯着来人呲牙笑道:
“你就是奴门多郎吧?”
他来到松浦津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就十几天时间,而且期间行事低调,能和他有过节的倭人,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奴门多郎一人。
那大铠武士眼神掠过诧异,冷哼了一声,正色道:
“不错,本将就是武士营统领奴门多郎。”
“既然是大宋的将领,你应该知道大宋的军规,见本世子不参拜,还披甲执锐堵住去路,是何道理,难道你要行刺吗?”汪修齐目光锐利,大声喝道。
“不……不……”奴门多郎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他是楞但并不傻,自然知道在王府里刺杀世子是什么罪名。
汪修齐却是不依不饶,继续逼近两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夜黑风高的时候来,你说,不是行刺,是什么?”
“末将,末将是来商议侍女青青一事的,绝不是要行刺。”奴门多郎往后退了两步,额头冷汗直冒,进一步辩解道:
“我穿大铠过来,就是要像世子展示一下铠甲的华美,想用这珍贵的铁黑涂五枚胴具足换你的侍女。”
“换侍女?”汪修齐挑了挑眉毛,又重新打量了一眼装扮夸张的奴门多郎。
他瞬间明白了,这货就是先吓唬,如果吓唬得了,那就捡便宜。
如果吓唬不了,就说用大铠换。
见汪修齐注视着自己,奴门多郎轻咳两声,重新挺直了腰板,指了指身上的大铠:
“这大铠名为铁黑涂五枚胴具足,是扶桑最出名的铠甲大师的作品,不仅价值连城,而且代表了地位和荣誉。
末将觉得,用侍女换这样一件绝世铠甲,世子只赚不赔。”
“原来如此,可青青已经成为我的贴身侍女,这个你应该知道吧。”汪修齐目光没有离开铠甲,一副心动的样子。
奴门多郎咧嘴嘎嘎怪笑,摆了摆手说道:
“女人嘛,洗洗一样用,末将就喜欢被调教过的女人。”
喜欢被调教过的女人?怎么不去玩你妈……汪修齐心中起了杀意,却保持着微笑,春风和煦地说道:
“本世子能仔细看看这大铠吗?”
“当然,”奴门多郎面上一喜,在他看来,没有谁会为了一个下贱的婢女放弃这么好的铠甲,他抬着下巴,高傲地说:“世子随便看。”
沟通之间,语气缓和了不少,许宏和那名武士护卫也放松了警惕。
汪修齐从许宏手里接过灯笼,走近两步,绕着奴门多郎转了起来,不时的摸一摸铠甲,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奴门多郎则站直了身体,昂着头,宛若一只炫耀羽毛的公鸡。
就在汪修齐走到奴门多郎侧身的时候,他猛地从旁边武士的腰间,拔出短刃,抬手一划。
刀光划出了漂亮的圆弧,从奴门多郎的颈部大动脉掠过。
顷刻间,一条血线浮现,紧接着鲜血喷涌而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直到奴门多郎捂着脖子,口吐血沫的时候,那武士护卫才反应过来。
可这时,汪修齐已经躲到了许宏的背后,扯着嗓子大喊:
“有刺客,有刺客谋杀世子,快来人呐……”
许宏也顾不上吐槽,拇指轻弹,杜萨克弯刀苍啷一声出鞘,挥刀就向那护卫砍去。
眼看着不远处的巡逻甲士已经发现动静,朝这边狂奔而来。
而许宏还在和武士缠斗,似乎弱一些,但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
汪修齐一咬牙,闭着眼,掉转刀刃,就把手里的短刀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卧槽,真他妈疼……闷哼一声,感受着那带着温度的液体流出,汪修齐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余光瞥见汪修齐倒下,许宏愣了一下,骤然间进入发狂模式。
他侧身躲过刺来的倭刀,徒手抓白刃,任由手掌鲜血直流,反手一刀,砍飞了对方的半个头颅。
这八十两买的宝刀,果然物有所值!
……
王府别院,汪修齐的寝卧中。
李时珍在忙碌地清洗伤口、上药、缝针……
小侍女跪在床边哭得不成人形,毛海峰犹如一只狂暴的豹子,来回踱步。
叶秋却是把刚包扎了伤口的许宏叫到一旁,仔细询问发生的事情。
等许宏支吾着说完,他就感觉是有一万头草泥马从脑海里奔过,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在王府杀人,杀得还是一个统领,就算有世子的身份也不行啊。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开始苦思冥想。
片刻后,凑到许宏耳边嘀咕了几句,还叮嘱道:
“要想阿齐不被重罚,王爷来了就这么说,脑子里多过几遍,别说漏了。”
听到关乎汪修齐的安危,许宏不敢怠慢,跑到一边默念台词去了。
片刻后,有护卫来报,王爷来了。
还没等毛海峰、叶秋等人出去迎接,汪直就满脸寒霜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泷捷。
他先是看了看汪修齐的伤势,沉声问道:
“情况怎么样?”
李时珍如实回答:
“很危险。刀锋入腹五寸,再差一毫,就会刺中脾脏,那时就神仙难救了。”
听到这话,汪直的目光有些复杂,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他出了寝卧,叫来许宏和一干目击的巡逻甲士问话。
“说,到底怎么回事?”汪直铁青着脸,目光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