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门,杨韬脸上就感到一滴冰凉,抬头看去,是楼道的天花板漏水。
不仅漏水,天花板的角落还布满蜘蛛网。楼里应该很久没打扫,墙面黑漆漆的,看不清原本的色泽,各种牛皮癣小广告凌乱地贴在墙上。
楼道很暗,很窄,很脏。
狭窄的楼梯,只能容一个人通行,要是两个人上下楼迎面碰上,得侧着身子才能挤过去。楼梯扶手被摸得油光铮亮,杨韬用手指揩了一下,指头立刻脏黑。
“这里令我想起香港的劏房。”小不点扫视这里逼仄的空间。
“你去过香港?”杨韬抱起黑猫,迈步往楼下走去。
彭梦玲扑腾翅膀,想要找个窗口直接飞出去,却发现楼道是密封的,只能顺着楼道,螺旋往下飞。
“出任务去过。”小不点跟在杨韬身后。
“感觉怎么样?喜欢那地方吗?”
“不喜欢,那里被资本渗透太严重,几乎一切都以钱来衡量。”
“钱很重要。”
“钱不重要。”小不点坚定地摇头,“钱只是一般等价物,贝壳可以当等价物,黄金可以当等价物,甚至纸片也可以当等价物。重要的是人,是人用双手创造财富。”
楼道很暗,只能靠昏黄的壁灯照明。
下楼过程中,陆续有人从其它单元房出门,一起沿楼道往下。
空间狭小,却人流稠密,空气渐渐浑浊。
小不点鼻端闻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恶臭,不知道从哪间房子传出来,加上天花板透出的霉味,中人欲呕。胃里一阵翻涌,小不点忍不住用手捂住口鼻。
幸好,这种“嗅觉锻炼”没有持续多久,他们住在五楼,很快就来到地面,穿过门洞,走出这栋住宅楼。
在路上走了一会,杨韬和小不点渐渐察觉到不对劲。
路上碰见的行人,全都面无血色,皮肤苍白,犹如刚从棺材里休眠醒来的吸血鬼。就连杨韬和小不点,皮肤都变白了,如同p图软件里磨皮美白的效果。
“刚刚在房子里的时候,乌漆嘛黑的,没注意。”杨韬看着手臂白了几个色号的皮肤,“按照时下女生的流行语,这是不是叫冷白皮?”
“这天也有点奇怪。”小不点抬头望着夜空,“都七点了,还黑得像墨汁,一般天亮前的鱼肚白也没有。”
“不是有点奇怪,是很诡异。”杨韬补充道,“即使是黑夜,天上也会有星光,不会像现在这样纯纯一片黑。”
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亮着一盏路灯,昏黄的光芒为行人照亮脚下的路。
两侧的楼宇建筑,密集,拥挤,扎堆。楼与楼之间,外墙几乎贴在一起,两边住户打开窗,甚至可以与对面握手。
地面上,垃圾随处可见,走路稍不留神就会踢到。
顺着往外走的人流,走了十分钟,杨韬和小不点终于走出这片拥挤的住宅区。
“新鲜的蘑菇包!只要两帽钉!只要两帽钉!”
“新鲜的乌鸦腿!肉嫩多汁!”
“拼车去威斯特大道!还有三个空座!”
“拼车去伊斯特综合大楼!要上车的快来!人齐立刻发车!”
“回收旧电池!有多少,收多少!”
“……”
住宅区的正门口,喧嚣,热闹,人声鼎沸。
卖早点的流动摊贩在吆喝,食物的香味随蒸气飘散;黑车司机拉住擦肩而过的路人,询问要不要拼车;回收废旧物品的垃圾佬,与前来“卖货”的路人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一些蛇头鼠目的家伙在人群里转悠,目光游移,寻找某个钱包没收好的倒霉蛋。
这里就像八九十年代的城镇,杂乱,熙攘,活力满满。
“这些人嚷嚷的什么‘帽钉’,应该是这里的钱吧?”杨韬看向小不点,“我忘了带钱,你带了没?”
小不点从兜里掏出钱包,扬了扬。
钱包是个铁盒子,看起来像是便利店里卖的润喉糖盒子,锈迹满满,轻轻摇晃,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彭梦玲落在杨韬肩膀上,张目四望,看见不远处的早餐摊档那里,有人掏出几颗如同图钉的金属零件买包子。
“嘿嘿~我就知道你做事细致。”
“我们打车去报社吧。车钱我帮你垫付,下班回来你再还我。”小不点翻了个白眼。
“队友之间,讲什么还不还的。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嘛~”杨韬搭上小不点肩膀。
“我打车,你走路吧。”
“别啊~”杨韬口风顿时转变,“这点小钱,我下班回来立马还你。”
小不点走向一辆黑车,问司机:“你这车去不去光辉报社?”
司机脸色苍白,油腻的头发结成一缕缕,一张嘴,就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他身后的黑车是辆面包车,原本白色的车身已经脏成屎黄色,车身上印着“永夜制药”四个字。
面包车车门敞开,车里几乎坐满人,就连车顶上,也坐着不少人。
“你们俩去光辉报社?那就是去威斯特大道啦,顺路。”黑车司机两只眼珠滴溜溜地转悠,打量小不点和杨韬,“你们坐车厢还是车顶?”
“车厢多少钱?车顶多少钱?”小不点反问。
“车厢两帽钉,车顶一帽钉。”黑车司机报价。
“坐车顶,我们俩都是。”小不点打开铁盒子,倒出两颗如同图钉的金属零件,交给司机。
这回距离近了,彭梦玲终于看清楚。
金属零件很像现实里的图钉,扁扁的圆形帽儿上,探出来一小根圆柱。不过,与图钉不同,小圆柱没有磨成针,不刺手。
零件表面沾满污迹和油光,应该倒过很多手。
这东西,就是这里的货币——帽钉。
“上车吧。”黑车司机收下帽钉,盯着杨韬抱在怀里的黑猫,眼神耐人寻味,“这是你们的宠物?”
“对。”小不点收起铁盒子,贴着皮肤放在衣服内衬里,防止被偷。
“怎么?不能带宠物上车?”杨韬看着司机。
“可以带上车,别让它乱跑就行。”黑车司机收回目光,继续叫嚷兜售车票。
杨韬和小不点爬上车顶,发现两侧镶嵌着金属抓手。他俩学着其他乘客的样子,找了个空闲的抓手,盘腿坐在车顶上。
从爬上车顶到坐下来,车顶上其他乘客的目光,一直盯着杨韬怀抱里的黑猫。这些乘客有的黑眼珠,有的褐眼珠,还有的蓝眼珠,无论哪种,里面都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