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丧,对丝丝来说,已是第二次。
因为不像二叔公那么多的族人,所以,十分简单。
只是,她整个过程都是迷迷糊糊的。眼泪一时片刻不得停,心神也恍惚着。
直到灵堂搭了起来,罗家全来,她才微微有些精神。
“丝丝,你娘死了,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丝丝看也不看他一眼:“与你无关。”
“别跟爹置气,还是跟爹回去,以后,爹给你找个好婆家。”
丝丝只是冷笑,看着穿了一身绫罗绸缎的罗家全,腰带上带着艳色的荷包。不由更加心冷:“想要我回去?可以,只要立下文书,交由官府族长公证,将罗家的所有财产,金银,全都给我。我便回去,否则,休想。”
罗家全眼底全是阴狠:“你……丝丝,你别忘记,你是女孩子。等你将来嫁人了,我自会给你准备嫁妆。”
“我以为,您是没儿子的。现在死守着的这些东西,终归是要落到别人的口袋。不如先给了我,至少,我还小,活得比你久。守着它们的时间,也会久一点。”
罗家全脸色一变,可看到门外凉亭里的秦仕,他不得不忍下来。
他才刚打听到,这对贱人不知踩了什么****运。居然认识这样的大人物……连御医都能请来。这要是能跟对方搭上关系。别说这镇,县府,说不定他们罗家,就能直接搬到京城去。
现在,他就要哄好这个女儿。可他没想到,这个女儿这么难哄。不对,根本就是仇视他,句句戳他的心窝子,字字都往他心口上扎。
他自然更恨丝丝,心中再无女儿二字,只心心念念的,都是小贱人。
若是丝丝知道,必然要怀疑,原主可能根本不是他的女儿。但她却绝不会相信,她的娘亲会做出那种事来。
“丝丝。”秦仕走了进来。这一次,他换了一身素布衣。眼底十分焦躁:“这是谁?是来捣乱的么?来人啊,把这胆敢捣乱的家伙给我叉出去。”
“不是,不是。秦公子,我不是捣乱的,我是这乔氏的丈夫。是丝丝的父亲。我是来送乔氏一程,顺便,想接丝丝回家。好好的照顾她,她娘一死,留下一个人,以后还不知道……”
“父亲?我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为何从不知道,丝丝竟是有父亲的?乔姨分明立的是女户。你竟还是个骗子,来人!”
“不是。秦公子,我真是丝丝的父亲。只因这乔氏不守妇道,我将她休弃。所以才……可丝丝是我女儿,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丝丝,还不快跟秦公子说,告诉他,我是谁?”
丝丝专心给火盆里添纸钱,头也不抬:“我不认识他。”娘和她的女儿都已经死了,她自然是不认识他的。
罗家全脸色一变,目光中的阴狠再也藏不住。
丝丝又道:“不过,他刚才口出秽言,侮我亡母,对死者不敬。秦仕,看在你叫我娘一声乔姨的份上,不如替我娘教训他一顿吧。”
“自然。”秦仕这次不叫来人了,直接一挥手。
立刻有人上前,将罗家全绑了,不想他再说什么,直接用帕子堵了嘴,拖了出去。
闲杂人等退尽,灵堂里只剩下丝丝跟秦仕。他蹲在她身边:“你想怎么教训他,到什么程度?”
丝丝终于转头,眼底含着泪:“我曾对我娘说,将来,我一定要让她过好日子。比罗家全好,比那个妾室好,比她的那些庶女要好。现在……”她咬着牙,“我还是要让我娘,过得比他们好。”
她娘的日子再不会有变化了,可是,罗家是可以变。
她不恨罗家全,如果他今日不来,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个人。待娘亲下葬,她自然离开。从此,与罗家,再无瓜葛。
可他自己送上门来,还那样说她娘亲。她如何能容他!?
“你,恨他?”秦仕有些犹豫,还有些担心。
“不恨。”丝丝摇头:“我答应过娘,不恨他。只是,夫妻本是一体不是吗?”她娘过得这么苦,凭什么他还能尽享荣华。
秦仕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丝丝转头,眼里还含着泪,却对他笑了:“秦仕,你对我很好奇?”
“是。”
“好奇什么?”
“不知道。”
丝丝转开头,不再理他。
“我会让他知道,侮辱乔姨该受什么样的惩罚的。”最后,他这么说。
从那天罗家全被拖走,丝丝就没再看到过他。他不出现,丝丝决无可能主动去找他。所以,即便在同一个镇上,却从未见过。
乔氏下葬那天,又是阴天。
阴云密布,狂风肆虐,远处雷声轰鸣,却总是下不来雨。
地点是丝丝选的,她没有本事一人独挖一座坟,是秦仕的人帮的忙。落棺,填土。
墓碑:乔氏青和之墓,不孝女乔丝丝敬立。
当碑立上,雷声已到了头顶,环绕轰响,就是不去。
“秦仕,再帮我做块碑吧!”丝丝跪坐在坟前,擦拭着新碑。
秦仕不解,却应下来:“怎么写?”
“罗丝丝之墓。”
秦仕的手猛的抖了一下,愕然转头,“丝丝,你不会……”
“我没有想不开。”丝丝闭了闭眼,“我答应过我娘,要好好的。只是以后,我要叫乔丝丝。”
秦仕怔了一怔,虽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让人为她新做了个块碑。
可当丝丝将碑立在乔氏坟边的那座无碑坟前时,秦仕还是又被吓了一跳。尤其是接下来,丝丝认认真真的给她烧了纸,给坟上添了土。
更是让他整个人几乎僵立,看着丝丝的眼神,越发古怪起来。
…………要离开了…………
离开,是原就预备好的。
秦仕希望她跟他去京城,不论从哪方面,此时,她似乎除了跟他走外,再没有别的可选择了。可惜,丝丝还是拒绝了,“秦仕,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秦仕因为这话而沉默良久,好一会儿之后,才又想起来问她:“那你要去哪里?将来有什么打算?”
“东阳哥临走时,在城里买了房子,我准备搬过去。东阳哥走的时候,给我留了银子,只要我节简点,够我许久过活。”
“然后呢?你要等他回来,嫁给他?他有什么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丝丝诡异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提嫁这个字?其实连等也不是刻意的。她很明白,这世上,没有了谁,日子都还是要往下过的,只不过,选择不同时,过的日子也不同。
有季东阳时,过的是有他的日子。没有他了,就过没他的日子。
就像现在,她选择拒绝,那就过清贫的日子。她当然也可以选择接受,荣华富贵还是有的。她自己选择,不论选择哪一种,自有她自己的考量。而不管她选的是那一种,都是一种生活。她会继续下去,让自己好好的,且……不会后悔。
“我还以为,你好歹会顾忌着些。毕竟,你跟他是结拜了呢。在我面前,便如此不掩饰你对他的讥讽和不屑……”丝丝轻笑:“所以你看,你都故意这么做了,我又怎么可能真的不识好歹。跟着你,攀附你的荣华富贵呢!”
“你……”秦仕很是惊讶,似乎被丝丝突发的话语给吓到了。
“我怎么猜出来的?”丝丝不去看他的脸,只是一浅笑:“你并没有刻意掩饰啊!”
她的东西不多,这里的很多东西,她都不愿意带走。
带走的,都是身份文契,以及银两。她跟季东阳一起赚的银子,至于秦仕送的那些,季东阳跟她十分默契的,基本上没动什么,全都堆在她家的房子里。
将包袱背起,便开始往镇上走。她的打算是到镇上,雇辆车,直接送到城里。秦仕跟着,没有阻止,似乎并不担心。
“京城贵公子,突然莫名的出现在一个小镇上。明明身怀武功,却在宽敞的没什么行人的路上,撞上幼童。接着便受了伤,被人所救。能让人昏迷不醒的伤口,却一夜间好了大半,第二天便行动自如,离去时,未留下半点破绽。”
秦仕一点都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感,“可就算是这样,又如何?也许并不是针对你们。”
“如果你就此离开,再不出现。我便是怀疑,也不会多想。可是,你又出现了。”丝丝背着包袱,继续往前走:“明明眼底满是不屑与高傲,却非要说什么报恩。送东西到是诚心的很,也大方的很。只是,你只顾着送东西,却没将手下管好。但凡你稍有真心,也绝不会发现不了,他们的轻忽和鄙夷。”
“我罚了他们。”
“你说要照顾我,也许将来,你还会娶我,这些我都信,因为我现在明白。这是有人欠我的,所以,要你来还,是不是?”
秦仕抿着唇,瞪着她,不语。
丝丝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但你说喜欢,我却是不信的。你看我的眼神,没有情意。一点点都没有,最多,也就是好奇。你会娶我,愿意娶我。却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娶我……其实,真不必如此的。如果只因为欠了我,所以,要给我一个方方面面都好的夫君。我想我不会快乐,不会幸福。所以,如果你强娶我,给我带来的,只会是伤害。那就不是还债,而是欠债了。”
她吸了口气,不等他开口,又继续道:“我只希望,东阳哥……如果你不准备让他回来的话,至少让他好好的。如果能让他找到他妹妹就最好了,若是找不到,至少让他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他。这便是对我,最大的被偿了。”
“季东阳的事,你是怎么猜到的?”
“二叔公平时虽耳聋眼花,却并不糊涂。那么重要的消息,他不可能到那时候才想起来。”所以,那消息,要么是有人故意漏出来的,要么就是,二叔公跟别人说好了的。
脚步加快,远离静立的秦仕。她的身影投入市集,找了辆去城里的马车。付了点车资,便彻底的离开了这个小镇。
“我对你,真的开始好奇了。”秦仕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神色莫测。“可是,欠你的若是不还,我也讨不了好呢。所以,我们就只能纠缠一辈子了。”
至于季东阳,看在她的份上,他会给他安排个好去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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