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说难很难,难在她无论如何,也造不出上辈子用的那种,雪白雪白,又坚韧又薄的纸张来。可说容易,又很容易,因为纸分上百种,她只要造出最差的那种就行。
季东阳每天早上,还是会进山打猎。因为快到夏天了,各种野物特别多。上午一两个时辰的收获,就足够他们两家食用。
剩下来的时间,他就受丝丝指挥,所有脏活累活,全都由他来做。他也不问丝丝这么折腾到底为什么,只要是她开了口,他就没有做不到的。
准备原料,尝试。两人忙得不亦乐乎。
当第一批纸出来之时,丝丝的喜悦,简直无与伦比。
在这个时代,她能适应绝大多数的东西。土灶的锅,没有电的夜晚,没有娱乐的生活,采野菜,打猎,死热的天,却要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永远不能动刀的头发……这些,她都能接受,并且适应良好。唯一让她难以适应的就是,入厕之后的……竹片。一人一个,反反覆覆的用……
她相信,任何一个从现代来到古代的人,都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活习惯。
所以,纸,便宜的,松软的,吸水性好的纸,那是必须要弄出来的。
而现在,她弄出来了。
“这是纸?真的是纸,丝丝,我们居然做出纸来了!丝丝,你真厉害……”季东阳全程帮她做事。可最初,他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要知道,纸,是很珍贵的。
纸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文化,代表着读书。
万般偕下品,唯有读书高。士农工商,士排第一。而普通人想要出仕,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
现在,他亲手做出了纸。他怎么能不激动?
看着他那么激动,丝丝纠结了。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弄这些纸的真正用途呢?
有辱斯文啊!!她会不会被读书人给讨伐至死?要知道,那些富贵人家,宁愿用丝绸,布帛,也不用纸呢!
“东阳哥。”丝丝看向季东阳,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想,咱们需要找一个合作者。”
“合作者?”季东阳不解的看着她,眉拧得紧紧的:“找谁?”
丝丝笑了,季东阳果然十分聪明,通达。他根本都没问,为什么要找人合伤。毕竟,如果他们能单独吃下的话,利可是很大的。
可他们也知道,他们吃不下。季东阳更是没想过,吃下不吃下的问题。在他心里,这是丝丝的东西,丝丝作主就行。
当然,吃不下,却不妨碍他们,在最初的时候,先大赚一笔。
“我们先多弄些成品出来,让刀掌柜的代卖。这纸不算太好,价钱不会太高。但我们的本钱极低……利益却是不小……如果不想走远,刀掌柜的到是不错的人选。”
如果想做大,找林公子到也是条出路。只是,林公子未必看得上他们这点小营生。毕竟,造纸,他们可不是独一份。
“好。”
季东阳对她,总是无条件信任,无条件听从。
两人打定注意,接下来的时间,季东阳就开始专心收集原料,造纸。做的次数多了,也就有了些经验,不同的材料做出来的纸有哪些差别。
些微细小的差别,出来的成品又有什么不同。
而丝丝将这些,整理成册,最后,筛选出最佳方案来。
两人忙得不亦乐乎,就等着纸再多一些了,就将它们送到刀掌柜的那里去。
结果,没等两人送去,一个意外的人出现,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那是一个阴雨天气,两人难得的休息一天。一起聚在丝丝家里,丝丝娘正教他们两人练字。
门被敲响,一个锦衣公子,被雨沾湿了华衫,略带些狼狈,却风彩依然的站在她家门口。看到丝丝和季东阳,眼睛一亮:“恩人,我是来报恩的。”
“哈!?”丝丝当时就懵了。对于不怎么相干的人,她向来是忘得快的。
季东阳却是记着这人的,直接来到门外,还小心将丝丝家的门关了起来。只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丝丝在里面听个清清楚楚。
“我们不要你报恩。”这是季东阳的话,他虽然好心,却也有着基本的防备心里。
“那怎么行?父亲时常教育我,知恩不忘报。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们救了我性命,恩大过天。便是将你们当至亲相待,也是应当的。”
“不用,真不用。”季东阳明显不擅言辞,除了枯枯的几个字外,竟是说不出别的话来。
丝丝到是有心出去为他帮腔,可她被乔氏拉住。“丝丝,怎么回事?”
丝丝只得先安抚她娘:“娘,这人之前在林里被野兽伤了,东阳哥救了他。之前悄没声的走了,我们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没想到,这会儿到又回来了。还说什么报恩,谁知道打的什么注意。”
丝丝对外人,总是抱有无限的警惕和防备。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他们的动机。
“娘,东阳哥不会说话,我去看看……”
“回来。”乔氏一把拉住她。用力点了点她的头:“东阳沉稳着呢,用不着你。再说,就算东阳不会说话,那也是男人。男人跟男人之间的事,你去算怎么回事?你这会儿要是去了,口头上就算是占了便宜,也是东阳丢人。”
丝丝拧着眉,心有不甘,却停下了脚步。
她知道,娘说得是对的。虽然原主没给她太多记忆,可她也知道,这个世界,是男尊女卑的世界。男主外,女主内。女人替男人出头,人家不会夸这个女人能干,只会骂这个男人窝囊。而这个女人,也别想讨得好名声。
女强人,在这个世界,是被整个社会歧视的。
因为不能出去,她只能将耳朵竖的更直。
“我们不需要。”季东阳的声音依旧坚定:“你回去吧,别再受伤了。”
那人依旧诚恳:“我若现在回去了,岂不让人说我忘恩负义?再说了,若是救命之大恩都不思图报,我我当真便是连畜生都不如了。我知道,我当日走得匆忙,今日来得堂突。你放心,我这就先离开,明天再来。定然让你们看到我的诚意。”
接着就是马嘶啼响,愈去愈远。
季东阳又开门进来,脸上满是郁闷。
乔氏担心问道:“怎么说?”
“这人固执,明天必然还来。”
乔氏叹道:“不若瞧瞧,若当真是知恩图报,人品贵重之人。与之相交,也没什么不可。人活一世,总有些缘份,老天早早就注定好了,挡也挡不住!”
“义母说得的是。”
丝丝便问季东阳:“你觉得那人怎么样?”刚才一晃眼,她都没看到那人长什么样。
“长得玉树临风,气势不凡。比那位林公子,还要贵重几分。”顿了一下又道:“跟着他来的,还有两男两女。我瞧着应该是他的下人,可看那模样,都像大家出生。”
“既如此,那明天他要是来了,你就跟他好好结交吧。”丝丝想着将来,若是真能结这善缘。不图沾他什么便宜,但就像那人说的,救命之恩大过天。
将来有事,让他拉扯一把,也就够了。
毕竟,他们生活在这里。就是遇上麻烦,也是有限的。有人帮衬,总比季东阳一个人强。
“唉,我听丝丝跟义母的。”
乔氏看着他,默叹了一声。
……
第二天,那人果然来了。
季东阳这次到没把人撵走,可也没要他报什么恩。只是拿他一惯的脾气招待……他本是赤诚至善之人,只要不是心中有鬼的,又不对他那张脸有偏见,都很难不喜欢上他。
那人也是如此,诚心结交,季东阳绝对是国民最佳朋友。
“我叫秦仕,今年十五岁,若是季兄弟不嫌弃,不如我们结成异性兄弟,如何?”
看,只要不被那张脸吓走,季东阳的魅力,无人能挡。
季东阳既有心结交,自然不拒绝。他们结拜时,本想把丝丝也给带上。却被乔氏以她是女儿身,而拒绝。
她没跟他们结拜,而是见证了他们的结义。
“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排岁,季东阳为大,秦仕为小。
大哥二弟的一叫,这关系就亲近了。当天晚上,秦仕干脆就住了下来。
第二天,秦仕的仆人就开始往他们这里搬东西。吃的穿的用的……用车往这里拉。
秦仕说,这叫有福同享。
丝丝一直观察着这个秦仕,长得确实不错,虽然个子比季东阳来说,实在是矮了些。但虽看着富贵,却不是个娇气的人。
她注意到,他也有把子力气。那院子里的石桌,因着碍事,他轻轻一推,竟是推开半步远。丝丝却是知道,那石桌,最少也有五十斤。
想到当初他受的乃是刀伤,她观察起来就更仔细了。
手上有茧,尤其是虎口,厚厚的一层。右手拇指上,戴着一个有些奇惯的扳指。看起来,像是练武之人。至少,擅射。可能是公子哥爱打猎,也可能……是战场。
她不能确定,但至少,他看季东阳的眼光,还是真诚的。有这一点,她便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由乔氏下厨,置了酒菜,给他们庆祝。待酒足饭饱,季东阳扶着秦仕到他那里,让他住下之后,又敲开丝丝家的大门:“丝丝。”
“东阳哥,怎么还没休息?”丝丝意外,他今天可喝了酒,还以为他醉了,该早早的睡了:“可是还有什么事?”
“丝丝。你觉得,二弟怎么样?”
“啊?”
“不,没什么。我先回去了,明天,明天一早,我就把那些纸给刀掌柜的送去。赚钱,赚很多钱,给丝丝备嫁妆……”说到最后,声音已然极轻,极涩,轻的丝丝什么都听不到。
丝丝有些莫名,可不待她开口,他已又急急的离开,眨眼就离得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