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丝丝告诉早早来的季东阳,她不能去了。
季东阳有些失落,却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打。”
丝丝笑:“什么都好。”她将背篓递给他:“这个给你,帮我弄些野果子回来吧。”
“好。”季东阳高兴坏了。
丝丝也高兴,趴在墙头,目送季东阳离开,才慢慢爬下来。
“娘,还有布不?”
“有呢,上次送的棉布还有点。只是颜色不好看。”
“没关系。娘,你教我做针线吧。我都没换洗的衣服呢!”
“等你学会,不知要什么时候呢!”乔氏直接从床头将一叠叠好的衣服递给她:“这是我昨天,用旧衣服给你改的,你先穿着。回头,我再给你做新的。”
“娘,我总要学的。”丝丝接过衣服,一一抖开,高兴坏了:“谢谢娘,娘,你的手真巧。”
乔氏叹气,神色复杂的看着丝丝。半晌才笑着摇头:“你啊,小时候可一时半会儿都坐不住。这会儿,就怕你还是坐不住。你本该是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如今还要为这些操心……”
“娘放心,我肯定坐得住。”
“行,娘教你。咱们没多余的布料做别的,就从小衣开始吧。”
所谓小衣,就是内衣。这里人穿的,就是肚兜。
这是顶简单的了。剪出大小合适的布来,锁上边,缝上带子就成。当然,一般都是要绣点花的。
她们还没学到绣花呢,只才开始锁边,门就被从外面打开。
来的是罗家的管家,身后跟着一个长工。
丝丝的记忆里,是有这个管家的。他是那个妾的人,如果不是他替那个妾做事,她也不可能被人轻松就绑出去。
想到恨处,原主对这些人的恨意汹涌而来。那是一个女孩短暂的一生,所能聚集起来的,所有的恨意。一下子汹涌而出,直接冲毁她的理智。
她突然发现,身体有些不受控制。
猛的从凳子上跳进,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就向那个管家冲过去。
“你害我,你害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哎呀,二小姐疯啦!”管家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腿直接一软。
丝丝心中恢复一丝清明,手上动作却没停下。菜刀狠狠的砍了上去:“我让你害我,让你害我,让你害我……”一边嘶吼着,一边砍。
管家胖胖的身体只能不停的滚啊滚。一边滚一边嚎:“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二小姐疯啦……”
“丝丝,快住手,丝丝啊……”乔氏哭着扑过来,一把把丝丝的腰搂住。
那个长工也终于反应过来,将背上的袋子往地上一扔,拖起管家就往外跑。
“丝丝啊,你别吓娘啊!丝丝,你应娘一声……”
“娘。”丝丝终于彻底恢复清明,却依旧愤恨的瞪着跑远的两人。半晌,才慢慢转身,抱着乔氏发颤的身体,崩溃的哭了起来:“娘!”
“乖,没事了,没事了。”乔氏紧紧的搂着她,轻轻拍她的背:“没事了,不怕啊,不怕啊!”
“娘。他们害我,他跟那个女人一起害我。”
“娘知道,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会遭报应的。”
“娘……”丝丝痛哭不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浑身无力,哭得最后直接瘫在乔氏的怀里。不只是原主在哭,丝丝自己也在哭。哭上辈子,哭这辈子,哭原主,哭她自己,也哭娘。好似要将两辈子受的委屈,一起哭干净了才好。
“好了啊,丝丝不怕啊,娘在啊!娘的乖宝啊,不怕哦……”
“娘。”终于,她止了泪,连哽咽都停了。声音沙哑,眼睛红肿:“娘,有你真好。”
终于有一个会让她抱着哭,终于有一个人,会在她哭的时候,抱着她,哄着她。会告诉她,“不怕哦,有娘在。”终于有人叫她乖宝了啊!
“娘,你在,真好。”
过了半个时辰,管家又带着长工回来了。这一次,他们只站在门外,连门都没敢进。
“夫,夫人。老爷说了,要是您不把小姐管教好,到时说不得要给您一纸休书……”
“呸!”丝丝又抓起了菜刀冲了过去。
管家连连后退:“不,不关我的事。”他大叫:“小三子,快,把门锁起来。”
“我看谁敢。”丝丝挥了两下菜刀。“谁敢上前,我就剁了谁的手。”
“哟,二小姐,您不能这样啊,这可是规矩。”
“谁定的规矩?你那个妾主子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罗家的祖宗可都在这里看着呢。我到要看看,谁敢越过他们,定这欺主的规矩。”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主就是主,仆就是仆。仆再得势,他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对她这个主动手。哪怕她拿刀砍他,他也只敢躲,不敢还手。
“不敢,不敢。”管家又退了十来步,离着大门好几丈远。用力喊道:“夫人,您可管好些二小姐吧。这样下去,可谁敢娶哦!”
丝丝拿起门边的石头就砸了出去,正中他的脑门:“哎哟,哎哟。天啊,杀人了啊!”一转身,又跑了。
长工阿三也连忙跟着跑了,至于门,依旧大开。
这一次,乔氏没再上前,丝丝也没再哭。
两人就这么直直看着大开的大门,久久不动弹。
这一站,一直到天迹发暗。大半天过去了,管家都没有再回来,也没有人来提,要锁门的事。
“丝丝,天晚了,娘去做饭。”乔氏走到她身边,将她手里一直攥得死紧的菜刀给接了过去:“把锁收起来,关门吧。”
“哎。”丝丝松了口气。连忙将锁,连着上面的钥匙一起取了下来。厚重的木门关上,从里面闩上。她又怯怯走到灶间,小心的坐到娘身边,抓了她的衣角,轻轻的扯了一下:“娘。”
乔氏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是娘没用。”
“娘,我是不是让您丢脸了?”
乔氏失笑:“傻丫头。这会儿,咱们自己不硬气起来,就只能被一直欺负下去。今天你若不硬起来,娘也要硬起来的……”
“娘。”轻轻靠在娘的肩上,丝丝心底彻底的松了口气:“我就是看到他就恨,恨得骨头疼。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控制不住我的手……”
“不怕,娘明白的,娘明白的。”乔氏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的顺着她的背。
母女俩之前到底是两年没见了,经此一事,感情反而更亲密起来。尤其是丝丝,恨不能就成了娘的小尾巴。时时的跟着,撒娇扮痴逗乐,片刻不愿离。
直到乔氏被她缠烦了,“好了,阿丑估计快过来了。如今这门开着,你去提醒一声,让他走正门。”她不想她女儿再添一项说嘴。
“唉,好。”
季东阳到天快黑透的时候,才回来。
背着个大猎物,绕着她家的墙头走着。看到趴在墙头的她,立刻停了下来:“丝,丝丝,今天打了头野猪。我回去收拾了,回头给你送肉过来。”
离得近了,才看到她的小背篓,被他系在腰间。他将背篓解下来,递给她。满满一下的野果子。
“不拿去卖吗?”
“卖一半就成。”季东阳跟二叔公也要过活,自然不能少了银子。
“对了,门开着,以后就走正门吧。”
“好。”
“你快去忙吧。”
等季东阳走了,丝丝又钻进厨间,贴着她娘的腿坐了下来:“娘,东阳哥打了头野猪,这么大……”
“东阳?”乔氏皱眉。
“就是阿丑。他说一会儿给咱们送野猪肉,明天我去采些蘑菇回来,烧肉给娘吃。”
“……”乔氏只是笑着,盛了碗粥给她,然后才道:“这恩情一欠啊,就大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还呢!”
“那就不还。”丝丝直接道:“咱们以后对他好就行。”
“怎么能不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知道了。”丝丝应着,心里却知道,季东阳不会要她还的。
季东阳跟她是一样的人,他们其实并不在乎付出多少,只要是他们认定的人,让他们付出再多都乐意。因为,他们想要的,只是被需要。以证明,他们存在的价值。
如果只为了自己,如果只是活着,其实真的很容易。可是,那样活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只是想,想要有那么一个人,让他们甘心付出。
不需要回报,不需要算计清楚,欠了多少,还多少。
所以,他给的,她接着。她没想回报,可是,她会将她能给的,也给他。
就像现在,她会将她所有的,给娘。尽她所能的,给她更多。只要她值得,她安心接受,就是对她最大的肯定。
“娘,他们这次没给送柴和布。”
“还没到日子呢!”乔氏皱眉,“不过,今天这事一出,咱们也得另作打算才行。”
“恩。”
……
另一边,季东阳回到他跟二叔公住的院子。
二叔公年纪越发大了,耳聋眼花,身体也不好,拄着拐,颤颤微微的出来给他开门。
“爷爷,我回来了。”
“阿丑啊!”
“爷爷,我马上做晚饭。”
“打了野猪啊!好大的家伙,不错不错。”
“是啊,今晚给您做红烧肉。”
“明天去卖了,攒钱给你娶个媳妇,爷爷我也就走的安心了。”
“爷爷,我要进镇里。您想要点什么不?要不要给您钴点酒?”
“当年我就知道你小子能,被狼抓了好几下都还没事,命硬着呢。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阿丑看着说个不停的爷爷,笑拧了脸上的疤。烍水做饭,服侍爷爷吃饭,侍候他睡下。又烧开水,将猪烫了,扒了皮,剁成两片。割了一条后腿,用筐装了,拎上向着丝丝他们住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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