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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嗣祖望着前方城头的上官军,在他的面前,是数十具尸体,不是官军的,而是刚才那轮进攻时他手下被射杀的尸体。
他蹲下身,一个个的检查,尸体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有一人半边脑袋没了,有一个正面胸口中枪,那一枪直接打在护心镜上,然后破甲把那人心脏都打碎了。还有一个腹部中枪,半边肚子都烂了,肠子什么的流了一地。还有一个大腿中枪,半条腿上的肉都没了,剩下了森森白骨。
看着这些,小霸王脸上极力保持着镇定,可心里却升起一股寒意,让他心中恐惧。他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火铳,这简直就跟被虎蹲炮的铅弹打中一样了。
此外,刚才的那么进攻,虽然还没展开就结束了,可也让他发现了许多东西。比如,城上的火炮很多,多到出乎他的意料,他估摸着,不但有虎蹲还有灭虏,甚至有小号佛郎机炮,加起来,可能不下一百门。
犀利的火铳,数量庞大的火炮,这些都开始让蔺嗣祖不得不重新考虑眼前的局面。最让他迟疑的是,他刚刚收到一个消息,据说马守承率领的一营人马已经在虎头堡下折戟沉沙,全军尽没了。
这似乎也正说明了为何虎头堡的九头鸟会出现在这里了。
蔺嗣祖现在有些后悔了,当日到达黄安城下时就应当立即攻城的。他本来还觉得这次回左五营数路出动,官军应付不及,他有的是时间可以从容攻城。为了避免攻城的伤亡,他四处出击,扫荡附近乡镇,抓来许多百姓帮忙打造攻城器械,又准备用这些人来做攻城炮灰,可今天,计划却失算了。
轻轻敲着木椅扶手,窜入鼻中的是那些开始腐烂变味的尸体,还有那空气里到处弥漫的硝烟味道,两种气味混合起来,更是让人闻之欲呕。
现在他有些骑虎难下了。
马守承全军尽没的消息还没有得到确认,可很有可能是真的。这次回左五营数路出兵鄂东,但主要兵力集中在罗田、黄梅等南部,北面只有他和马守承的两营兵马,分别进攻麻城和黄安。如果马守承真的完了,那他可就是孤军作战了。
他不知道南面的战况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得到援军,或者官军什么时候能赶来增援黄安。他现在倒是不用担心粮草问题,这几天他劫掠到了不少,不论是粮食还是钱货都掠夺了不少。
最让他头疼的还是黄安城的城墙,贼军有犀利的火铳,数量极多的火炮,这让他的进攻相当艰难起来。这次出兵,他携带的炮不多,只有十八门虎蹲,六门灭虏,本以为有这么多炮足够了,可现在跟贼头一比,相差太远。
炮火不足以压制城头的火炮,他手上的弓箭手们又肯定压不过城头的火铳手,那强行攻城就将相当难了。
蔺嗣祖虽也统领着一营人马,但这营人马其实是支新营头,里面老兄弟不多,好多都是今年新招募过来的,凭着人多势众或者避实就虚,瞅个空子干一票还没问题。可如果是硬打眼前这座黄安城,可就麻烦了。
城下的蔺嗣祖骑虎难下,城上的刘钧却很悠然淡定。
他此行的目的只是要保黄安不失,并不是要歼灭城下的贼军,因此既然贼人退下去了,那他也就乐得轻松。
“是不是打开城门,放城外的百姓进来。”梅清终究是个女子,看着那些还趴在城外的百姓,忍不住道,那些百姓有不少刚才被火炮的铅子打中,很多人受了伤,此时趴在那里惨叫不断。
王知县连忙道,“不行,岂知这里面没有贼人的奸细混在其中,万一我们开城让他们进来,他们到时乘机夺城怎么办。”
“可也不能就这样啊。”
“战火无情,刀枪无眼。城门起火,难免殃及池鱼啊。”刘钧叹了声气,也是不赞成放人进城的。不过他还是提出了一项折中的意见,“不如准备些药品,从城头吊下去,让他们自己疗伤,再给他们投些粮食下去。先让他们就在城墙下呆着,依我看来,贼人不可能久呆,十有**,他们是要撤退。”
“何以见得?”王知县问。
“不明摆着么,贼人这次进攻刚开始,结果就退了,说明贼人心有犹豫。我们现在只需要再给他们加把火,他们必退。”刘钧自信的道。说完,他派人带来一个先前半路上抓获的俘虏,写了一封信交与他送给蔺嗣祖。
那名俘虏坐着吊篮下城,带着刘钧的信紧张的从城下的一群百姓中走过,来到贼军阵前。
“我要见小霸王,我有信呈给他。”
“带上来。”蔺嗣祖喊道。
人被带上来,蔺嗣祖拿着磨石正坐在那里一下下的磨着刀,好久,才抬了下眼,“你是黄安县衙里的人,还是九头鸟的人?”
“回大王,小的是钻天豹手下亲兵吴贵。”
“嗯!”蔺养成大感意外,提着刀直接就走了上来,一把拧住吴贵的衣领,“你敢骗我?”
“小的说的都是千真万确啊,小的就是钻天豹的家丁。”吴贵如竹筒倒豆子,把跟随钻天豹子攻打虎头堡,然后如何如何失利兵败等情况全说了一遍。
蔺嗣祖一把松开吴贵,整个人如雷击一样,最怕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这个刘钧竟然如此厉害?”然后他心里又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个马守承居然如此无能。”
“刘钧让你带来的信呢?”
“在这!”吴贵连忙掏出信送上。
刘钧的信通往充满威胁,处处咄咄逼人,直叫蔺嗣祖率部投降,还说若不然,就和马守承是一个结局下场云云。
蔺嗣祖把信拿给手下的几个总管传阅,几人看完后都破口大骂,甚至叫嚣着立即再次攻城。
“住嘴。”蔺嗣祖喝止了几人的发疯。
他虽名号小霸王,但却不是脾气暴燥之人,反而是个谋定而动之人。这三千兵马是他的立身之本,哪怕他爹是革左五营里的五大佬之一,可义军起事这十几年来,多少曾经叱咤风云的义军首领,最后却无声无息了,就是因为他们曾经棋差一着,走错一步,然后就被击败,没有了兵马之后,也就没有了一切。
蔺嗣祖知道自己的这营人马跟原先马守承的一营人马,是根本没的比的,马守承一营皆是精锐,他这一营皆是新丁,不论是战阵经验还是武器装备都远不如马守承。而马守承居然在九头鸟前一败涂地全军尽没,他不得不警惕。
“可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撤了啊。”
“为什么不撤?”蔺嗣祖反问,这次奉命西进,原本如果计划顺利,能攻进大别山西麓,占据麻城黄安黄梅等诸城,那么到时后续大部队就会从黄霍山区移师西进,准备与襄阳一带的张献忠和曹操等人汇合。可现在,既然马守承已经全军覆没,麻城也打不下来,连虎头关等关隘都被夺回,那他们再继续留在这里,哪怕是打下黄安,那也是孤军一支,根本承受不住官军到时的反扑的。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蔺嗣祖很果决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走之前,他给刘钧写了一封信,派吴贵送回去。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再见,后会有期!”
看到这封回信,刘钧只是冷笑而已。这一次,九头鸟实力还不强,等来日再会时,就不会再给你机会逃跑了。
“贼人撤了!”刘钧把信交给梅清等几人。
王知县一听这消息,激动的都坐在了地上,总算保住了黄安城。
第二天,夜不收回报,贼人已经撤出湖广境内,退回河南光州境内。得此消息后,刘钧便也带九头鸟返回麻城,梅清也不顾王知县等挽留,带着梅家家丁一起与刘钧返回麻城。
继马守承全军覆没,蔺嗣祖撤出湖广后,南面的几营贼匪也陆续撤回英霍山区,一次牵动极广的流匪进攻宣告失败。鄂东则是一片欢呼喝彩,四下庆祝。
官方称此次为蕲黄大捷。
此次大捷中,官军共斩首两千余级,俘虏同样超过两千之数,另外缴获刀枪铠甲火炮无数。当然,其中最耀眼的还是麻城团练刘钧率领的六百九头鸟队员表现最是出色,仅九头鸟在此次战斗中,就先后打赢了辉煌的虎头堡大捷,并随后增援黄安城,保住了黄安县城,迫退一营数千贼人。
九头鸟前后斩杀一千七百余级,俘虏达两千余众。
事实上,此次的蕲黄大捷,虽共有六营贼匪近两万人进犯湖广,但真正的大战只有麻城虎头堡一战,这战打的最激烈,也战果最丰盛,直接将一个精锐贼营全军歼灭。
其余几路,多只是挡住了贼的进攻而已,贼人退去之时,也只是远远的相送罢了。
不但一次击退了两万贼匪的大举进攻,并且斩首两千余级,俘虏两千余众,将五分之一来犯的贼匪或斩或俘,这个战绩依然是相当耀眼的。
各级官府以最快的速度把统计出来的战果层层上报,很快,黄州府知道了这次大捷,分巡道、分守道、兵备道也都知道了此次大捷,湖广巡抚也知道了此次大捷,甚至很快捷报传到了兵领部尚书衔兼右副都御史,总理南畿、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军务的熊文灿案前。
时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仍掌兵部事的杨嗣昌奉诏特旨督师,赐尚方剑,出京往中原督师,刚入襄阳,杨嗣昌就接到了蕲黄大捷的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