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阵儿,那人又开始叫道:“道长,你累不累?”
那人眸子颤了颤,道:“不累。”
聂桦言撩起他的一撮长发,在手里编成麻花辫,道:“我重不重?”
“不重。”
“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不能。”
“……”
“……”
这人可真是无趣,这漫漫长路,实在是无聊的紧。
聂桦言不知不觉间,已经给他编了七八个小辫子了,也觉得没趣儿了。
她搂过他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道:“我累了,道长若是到了,喊我醒来。”
那人低声道:“嗯。”
聂桦言不知道睡了多久,嗅着那人身上淡淡的兰花香味,她睡得很是香甜,还梦到了小时候和聂微檀打打闹闹的那段日子。
以前还真是无忧无虑。
聂桦言揉了揉眼睛,天色有些暗了。
她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趴着,嘴里喃喃道:“道长,到了没啊?”
“快了,已经进了城了,再走一阵儿应该就到了。”
聂桦言这才意识到她连两人要去哪里不知道,就这么傻呵呵的跟着人家走了?
说起来倒也不算是跟着人家走,这是被人家背着走。
说到背,聂桦言不禁感叹,这人虽然看着瘦弱,可身上好像也不是瘦骨嶙峋的,一点儿也不硌人。
她忍不住顺着那人的衣领往里面看去。
其实她也看不见什么,只是好奇,这人身上是不是也像脸上看着这么光滑细腻?
忽的,她又觉得自己这种行径实在是无耻,便又收回视线,乖乖的趴着了。
容慎见她难得这么乖巧,也不吵闹,便道:“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饿了?”
聂桦言点点头,道:“道长身上的兰花香味真好闻,想吃。”
容慎不由得颤了颤,轻咳一声道:“不要乱说。”
她这话说的……好像要……吃他一般。
聂桦言哈哈大笑,道:“道长想什么呢?我说想吃兰花,不是……你想的那个。”
容慎红了脸,道:“别说了。”
他不让她说,她偏要说。
“不说什么?我以前还以为你们修道之人都是清心寡欲,淡泊的很,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道长。”
她说着还忍不住啧了啧舌,挑衅意味十足。
那人气鼓鼓道:“你再胡言乱语,我便将你扔在这里了。”
一听这话,聂桦言才不肯认输,她连忙捂着眼睛,假意哭泣道:“呜呜……好啊你,你……你自己德行有失,竟还……竟还欺负我,你丢下我啊,让我一个人死在这里,呜呜呜……”
容慎被她吵得心烦,便软下声音,道:“别哭了,是我不对,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认错,我认错,别哭了。”
聂桦言故意吸了吸鼻子,道:“臭男人。”
容慎嘴角抽了抽,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喊的,实在是不怎么好听,可怕她再哭,容慎只好忍下了。
又行了一刻钟,容慎在一处高大的院落门前停下了。
“到了。”
聂桦言抬起头来,看了看。
虽然太阳已经下山,那宅子被笼罩的灰蒙蒙,可门口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
鲜红的大门,上头是一个匾额,写着“贾府”两个大字。
往里面看去,那贾府之中,灯光闪烁,将宅子里头照的跟白天别无二致。
容慎上前敲了敲那红色的大门。
可敲了半晌,那门也未见打开,甚至宅子里的灯还纷纷熄灭了。
聂桦言惊了惊,道:“道长,这是怎么回事,灯都灭了,是不是不欢迎我们啊?”
容慎摇了摇头,道:“怕是这宅子夜里有邪祟出没,不敢出来查看,故而都熄了灯。今晚,我们怕是要另寻落脚之地了。”
聂桦言倒是无所谓,她身上有钱啊。
她忽的转念一想,她好像先前在容慎面前,撒谎说自己没钱了来的,这可怎么是好?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聂桦言无奈道:“那我们能去哪里啊?”
他还没说话,已经抬起脚步了。
“方才来的路上,我瞧见一处败落的寺庙,那里倒是可以借住一下。”
“……”
败落的寺庙,怕是早荒废了几年了吧。
聂桦言先前下山的时候也曾留意过的,那寺庙简直是断壁残垣啊。
她不想住,只好道:“道长,那种地方……会不会有鬼啊?”
谁知那人丝毫不在意,反而安抚道:“别怕,有我在,会护着你的。”
聂桦言讪笑了两声。
我需要你护?
若是真的有危险,谁护谁还说不准呢。
聂桦言无话反驳,便也只好委屈将就跟他住一晚了。
又行了很远,容慎背着她进了那间荒庙,那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连屋里的神像也好像被什么野兽啃过一般,很是吓人。
聂桦言虽然并不怕鬼和妖怪,可见到这等雕像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双手也抱紧了那人的脖子。
耳边传来那人清冽的声音道:“别怕,我在。”
聂桦言抱的更紧了,她低声道:“道长,我还是怕。”
容慎寻了出干燥的草堆,将她轻轻放下来。
聂桦言赶紧裹上那干草,靠着墙壁坐着。
这神像可比什么妖魔邪祟可怕的多了,她大小便讨厌那些个样貌丑陋的妖物,瞧上一眼,怕是几日都睡不好觉的。
倒无关乎那东西会不会伤了自己,实在是有些……恶心。
就好像凡人之中也有些男子害怕老鼠的,难道那些男子还打不过区区老鼠?只是心中厌恶恶心罢了。
聂桦言对这些样貌吓人的邪祟或者死物也是如此。
容慎刚想起身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能给她吃些,毕竟走了一日,她也该是饿了的。
还没等他站稳,聂桦言又一把将他拉的坐下来。
“道长,我害怕,你别走。”
容慎低声安抚道:“我不走,你想松开我。”
他抬起手臂,示意她松开揪着他袖子的手。
聂桦言连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晃了晃,撒娇道:“我不,道长你靠近我些,我没有安全感。”
容慎无奈的摇摇头,只能在她身旁坐下。
聂桦言壮着胆子往那神像处看了一眼,被咬的一块一块残缺的,甚至上面好像还带着什么不知名粘液的神像的一双绿色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这个方向。
她被吓了一跳,一下子钻进容慎的怀里,喃喃道:“道长,那神像好吓人,我们不住这里好不好?”
容慎若是说出一个不字,聂桦言一定当场就抛下他,独自离开。
她宁愿去山中,在树上睡觉,便是夜里有什么女鬼野兽,也比这恶心巴拉的神像要可爱的多。
容慎见她这般胆小,便只好道:“好吧,我方才瞧见这屋子后面还有几处房屋,我们且在那里住上一晚,至少瞧不见这神像,好不好?”
聂桦言委屈的点点头。
他撑着起身,那人也没松开手,反而双手还缠上了他的腰。
容慎不由得心中一颤,这好歹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对他是不是太没有防备心了?
聂桦言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生怕一个不察,他便把她丢下了。
容慎几乎是拖着她走出屋子,往后面的屋里去的。
他寻了一间看上去灰尘最少的屋子,刚一伸手推门,那门便因为年久失修被推掉了。
门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聂桦言满脑子都是那可怕的神像,这会儿又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双腿双手的缠在容慎身上。
容慎抱着她的腰,怕她不小心掉下来摔到。
他咳了咳,道:“别怕,只是……门掉了。”
聂桦言转过头来,缓缓睁开眼睛,好像确实只是门的声音。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先下来。”
聂桦言这才察觉到自己是以什么暧昧的姿势挂在容慎身上的。
她一个堂堂魔君,竟然这样挂在一个小道士的身上,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死了?
聂桦言赶紧跳下来,道:“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容慎点点头。
他倒希望她是故意的。
容慎抬起步子,走了进去,聂桦言也顾不上什么尴尬,跟了上去。
还好这间屋子没有什么诡异神像,虽然更阴暗些,但聂桦言反倒不觉得害怕。
这一夜,聂桦言可没怎么消停过,夜里风吹的急了,她便紧紧挨着容慎。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又往人家怀里钻,好几回都吵醒了容慎。
容慎刚睡着,她便又推推这里,怼怼那里,将人弄醒,还说外面有动静,非要叫容慎出去查看,没有异常才允许他回来睡觉。
容慎也是个脾气好的,任她百般逗弄胡闹,也未生过气。
次日一早,容慎盯着两个黑眼圈带着聂桦言再次前往贾府。
这回他敲了门,便小厮来开门,道:“两位姓甚名谁?”
容慎毕恭毕敬的拱手,道:“在下是八重天镇乾仙尊之徒,容慎,奉师命前来,烦请通报。”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容慎一番,见他一身道袍,还带着佩剑,便道:“请道长稍后,我这就进去禀报。”
容慎点点头。
那小厮进去了片刻,便回来将两人请了进去。
还没走几步路,便远远地听到一个甜美的女声道:“师兄,容师兄……”
聂桦言循着那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同样身着道袍的姑娘跑了过来。
这姑娘……她曾见过的。
正是那日在客栈二楼瞧见的那队道士中唯一的女修。
生的顶漂亮的那个。
容慎淡淡道:“雪心师妹,许久未见了。”
这位雪心师妹,名为赵雪心,是天宫六重天珍徐仙子的弟子。
说起这珍徐仙子原本也是镇乾仙尊的徒弟,可后来做了仙子之后,便淡了师徒情分,故而论着天宫的辈分,这位赵雪心师妹便只唤容慎一声师兄。
赵雪心看向容慎身旁的聂桦言,顿时脸上的欣喜消散了大半。
聂桦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反应……她看起来很吓人么?
容慎见赵雪心盯着聂桦言,便介绍道:“这位是言桦姑娘,这是赵雪心师妹。”
赵雪心上下打量了一番聂桦言,这人看上去有点儿眼熟,她好像在哪儿见过一面,可又有些想不起来。
她语气不善道:“言桦姑娘和容师兄是什么关系?”
这话里头挑衅的意味十足,好像是某种野兽在宣誓主权一般,叫聂桦言心中不适。
聂桦言皱了皱眉,一把揽过容慎的手臂,抱在怀里,道:“就是你看到的这种关系。”
她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仿佛在说:这是我的,你这小丫头还嫩的很。
赵雪心顿时怒火中烧,她简直想将这个什么言桦姑娘的手从她的容师兄身上扯掉。
可顾及着她好歹是仙门弟子,这等失礼的事情,她还是做不出来的。
赵雪心只能在心中嘀咕,希望容师兄能赶紧推开这个坏女人。
容慎倒是习惯了聂桦言的靠近,他倒没有推开她,只是道:“雪心师妹也是来处理贾府的邪祟?”
赵雪心一双眼睛像是长在了聂桦言抱着容慎的手臂上,嘴里咬牙切齿道:“是啊。”
容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这才意识到,那人整个人都要钻进他怀里了。
他倒是不甚在意,可这大庭广众之下,总不好叫言桦姑娘被人指指点点。
容慎轻咳一声,道:“松开。”
聂桦言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他,似是不悦又似是威胁。
尽管她这般眼神看着他,容慎还是轻轻将她的手拂了下来。
饶是平日里死皮赖脸的聂桦言,这会儿在别的姑娘面前,也不好再继续去抱他,简直是丢了脸面。
这下赵雪心满意了,她勾起唇角道:“容师兄,最近这咸都城里很不太平,师父派将门中弟子大半都派下了山,我被分配在这贾府,其他师兄弟们都各自分散去了别处。”
其实哪里是她被分配到了贾府,她是在暗中打听到容慎的行踪,自己要求来贾府的。
可听说这贾府里的邪祟最为厉害,几个师兄弟都想跟她一起前来,也一一被她拒绝了。
她只想跟容慎单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