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瞳孔顿缩,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忌讳的问题,严肃的说道:“你们是外人,刚才那几个字可千万不要在长安城提起,小心隔墙有耳会引火烧身的,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查魔教的行动,对朝廷算是略有了解,亲丞派是以郭佑安丞相为首,这是个三朝元老,几代的皇后都是出自郭家,说是本朝最大的外戚势力也不为过,亲王派则是以贤亲王为首,下面还有几个支持他的亲兄弟,两边都是手握兵权,势均力敌,先帝驾崩后,皇长孙继位,郭丞相和贤亲王在太皇太后的懿旨下封为辅政大臣,这一晃差不多十年了。”
“太皇太后……”萧千夜皱眉思考着几人的关系,迟疑的道,“太皇太后应该就是先帝的皇后,她也是郭家的女人?”
“还真不是。”云殊摇头接道,“先帝有两位皇后,第一位是郭丞相的独女文昭皇后,可惜生下皇太子之后一直体弱多病,皇太子七岁那年她就去世了,过了几年先帝挑选了淑妃升为皇后,据我所知这位淑妃的背景并不复杂,是因为年轻貌美才得到了先帝的宠爱,放在争权夺势的后宫里,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之后她就成为皇太子的养母,算是母凭子贵总算熬出头了。”
“无权无势还能颁发懿旨亲封辅政大臣?”萧千夜不可置信的打断他的话,越想越觉得离谱,云殊摆着手示意他小点声,“哎,这事怎么说呢……文昭皇后是病死的,当年也没引起什么大的轰动,以国礼下葬之后很快朝廷就恢复了平静,淑妃是郭丞相的人,因为文昭皇后是独女,所以郭丞相只能又安排了个背景干净的女子送进宫继续博取先帝宠爱,好继续为自己谋权。”
“哦……”萧千夜见怪不怪的抿抿嘴,云殊拍了他一下,眨着眼睛继续说道,“哦什么,这里面水分大着呢!”
“怎么说?”云潇顿时来了兴致,两眼放光的八卦起来,云殊看着她,就像看着小妹妹一样格外喜欢,“都说淑妃是郭丞相的人,但是十年前皇太子突然染病,短短几个月就暴病身亡,这下郭丞相坐不住了,那可是他栽培了好多年的皇位继承人,所以他首先就怀疑上了皇太子的养母继皇后,并且一意孤行的下令刑部彻查先皇后和皇太子的真正死因。”
“不会吧?”云潇吃惊的张大嘴,“淑妃不是他的人吗?怎么会害她女儿和孙子呢?”
云殊直接塞了个甜点到她嘴里,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颊补充道:“文昭皇后病了七年才死,皇太子几个月就死了,按理来说不应该怀疑才对,可郭丞相是何许人也啊?人家和长白山十绝谷的薛神医认识,他甚至直接下令打开了文昭皇后的陵寝验尸,据说薛神医认真检查后发现,虽然两人病况看起来毫无关联,但仍有很多相似之处,可惜文昭皇后死了那么多年,就算是薛神医也不是真的神仙,一直没查出来。”
“那后来刑部查到了吗?”云潇呆呆的追问,云殊摇摇头,“没等刑部查出结果,先帝也步了两人的后尘一病不起,原本都已经意识不清了,好在有薛神医,勉强又拖了几个月,也正是在这个月的时间里,先帝立下遗诏钦点了年仅十岁的皇长孙继位,继皇后作为养母,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太皇太后,郭丞相如了愿,加上调查一直止步不前,后来只能是不了了之。”
萧千夜眼眸明灭不定,喃喃脱口:“外戚势力如此庞大,为何还要力捧十岁的皇长孙继位?”
“喂……你倒是敢说,还很看得开呦。”云殊忍不住笑起来,摸着脑袋感叹,“你不是中原人,很多事情看法和传统不同也很正常,嫡子继承制源来已久,就算是个十岁的黄口小儿,有先帝的遗诏、有皇长孙身份,还有三朝元老力挺,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天子,他那几个叔叔再怎么出类拔萃,君是君,臣是臣,终究是有差别的。”
萧千夜张了张嘴,不知为何想起飞垣上发生的那些争权夺势,终究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不过关于太皇太后的传闻,有个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你要不要听?”沉思之际,云殊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眨眨眼睛:“你猜猜那位太皇太后如今多大年纪?”
云潇好奇的凑过来,掰着指头细细算着,嘀咕:“都太皇太后了,祖母辈了人吧?”
云殊摆摆手哈哈大笑,挤了挤眼眸冲她嘿嘿笑着:“皇帝嘛,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对不对?淑妃进宫的时候很年轻,是十六七岁的碧玉年华,如今还是风华正茂呢!”
“这么年轻?”云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云殊不置可否的点头,也不知是羡慕还是讽刺,挑眉道,“六十岁的皇帝娶十六岁的宠妃,合情合理嘛!皇太子是嫡子,不是长子,说是养母,其实年纪差不了太多。”
云潇瘪了瘪嘴,不想回话,萧千夜皱眉追问:“十六岁的宠妃无权无势,她是倚赖郭丞相的权势才能抚养皇太子,最后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当了太皇太后,她真的会下手杀了自己的靠山?不合理吧。”
“所以有传闻说太皇太后就是贤亲王的人。”云殊微笑着说出这句让人目瞪口呆的话,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不过真假就不知道了,毕竟两派人从十年前皇长孙继位开始就一直在相互泼脏水摸黑对方,贤亲王是个少年英雄,数次率兵击退突厥、契丹两国的进攻可谓战功累累,那十岁的皇长孙懂什么?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罢了,所以遗诏一出来,贤亲王一句话都没说甩头就走了,当真是一点面子也没给郭丞相留啊。”
萧千夜紧握着拳,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黑暗,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云殊满不在意的咧嘴,大笑回道:“我怎么知道,我一直住在漠北,每三年回来祭一次祖,这些小道消息都是从三教九流处听说的,是真是假,那只有他们自己人清楚。”
三人同时沉默,皇权之下的关系就像一张复杂蛛网,完全不是他们这种局外人几句话能理清头绪的,过了一会云殊才耸耸肩继续说道:“皇长孙继位后,京城内流言越传越凶,两边都在诋毁对方想要拉拢民心,一说遗诏是郭丞相造假,十岁的黄口小儿何德何能掌管天下?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想捧重孙登基稳固地位权势?一说贤亲王功高盖主,刚愎自负毒杀先帝和手足,眼见着京中局势越来越紧张,满朝文武都在忙着站队,大有一触即发天下又要大乱的架势,这时候太皇太后忽然站了出来,她是先帝亲封的皇后,是幼帝的祖母,明面上她的懿旨还是能让臣子俯首的,原本只是缓兵之计罢了,结果一晃十年过去了,两边竟然相安无事真的和平共处了这么久。”
“缓兵之计吗……”萧千夜拖着下腮认真思考这其中的关系,毒杀这种事情只要没有十足的证据,流言就只能是流言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先帝在弥留之际放弃战功累累的儿子,选择年幼懵懂的孙子也确实疑点重重,如此看来十年前的言论风波应该是偏向贤亲王的,这种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他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了退步隐忍,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其当年的势力比不上更加强大的郭丞相,甚至有可能继续施压会给自身带来难以预料的不测!
太皇太后的做法看着像是在保护少帝权益,实则是更像是在帮贤亲王拖延时间,而且以她的名义发布懿旨,表面上如了丞相的愿让少帝顺利登基继位,暗中则是给了贤亲王辅政的权力发展羽翼,十年……一朝布局十年收网,若是此事不牵扯上魔教和毒品,他倒是对这位贤亲王刮目相看,根本不想插手别人的内政。
麻烦了,桑奇毕竟只是个驻守敦煌的普通战士,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京城的往事,他原以为勾结魔教的贤亲王是那只虎视眈眈的狼,现在看来,外戚势力当道的郭丞相同样不是省油的灯!
云殊看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干脆抓了一块甜点直接塞进了对方嘴里,哈哈大笑:“反正两边都不干净,我的建议就是少管闲事,找到那批转生露,把魔教的余孽一个不剩的铲除就好,剩下的破事让他们自己去争抢吧,天下嘛,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们就是一普通人,当不了救世主,别想那么多,快吃,这东西放久了不好吃的。”
他笑呵呵的捏着糕点转过头和云潇聊了起来,萧千夜甩甩头,这一屋子的甜品他是半口也吃不下了,于是站起来说道:“我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乌鸦的据点,在此之前,云大哥,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你说。”云殊挺直后背立刻露出一副靠谱的表情,萧千夜抬手指着云潇,却说出了一句让他完全想不到的话,“帮我看着她,别让她乱跑,你们两个不要离开这里。”
“什么?”他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萧千夜笑起来,看着已经开始嘟嘴生气的云潇,重复了一遍,“帮我看着她,别让她乱跑,她说的每个字都不要相信,立字据写保证书也不行。”
“哦……”云殊尴尬的点了头,听见云潇从鼻腔发出一声“哼”,气鼓鼓的往嘴里塞着糕点,没好气的骂道,“我才懒得跟着你,别自作多情!”
“我很快回来。”他也没理会云潇的碎碎念,借着夜色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