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匹驯不服的海西野马,应该没有敢多舌的,都是调教的安分了的。”
听了许士蕃后一句话,老者有些惋惜道。
那些少女在他眼里是货物,也是玩物,鱼水之欢他不喜欢,但却格外喜欢驯服她们以后的那种自得、快慰。
“呵。”许士蕃现在对他是半点好脸色都欠奉。
老者眼中隐含怒意,却也不敢把许士蕃怎么样。
说到底许士蕃才是操持这些生意的人,而他究根刨底也还是个打手。
往日许士蕃给他足够尊敬,是因为他有用,可今天他的一切作用,都被砸了个粉碎。
打铁还得自身硬,他自己现在也是抬不起头,提不起气来。
而且宁合在颖安一日,他这口气就一天都提不起来,已然成了他头顶的一块阴云。
相比之下,许士蕃眼下的态度不算什么。
老者也是再道:“我可以联络上哥舒武,宁合杀了他三弟,他会愿意干掉宁合的,我们要做的只是给他提供个机会。”
许士蕃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哥舒武?现在整个雍南泠北,到处都是刀客在找他,贺岚家和成家巴不得他敢再来颖安,找他来送自己人头?还有,你敢保证他来了,就真一定能弄死宁合?”
他现在是对这些江湖武人全无信任,更不敢再有对宁合,或者说这些实打实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将,有任何的轻视慢待。
但他也同样心中不爽之极,遂再道:“那王八蛋不是在坪留村抓的人,知道的咱们消息么,咱们这次就到坪留村去,就在他眼皮底下,沾他一身腥。有本事就让他再查,我死也得拉这王八蛋一起!”
坪留村离颖安城近,他往返方便是其一。
雍九那一支百人队,大部分人都是坪留村人,则是其二。
金银开道,以往不太在意的乡兵,总有能为他所用的,他要借着乡兵,间接把宁合拉上贼船,钱一分不给他,真再露了事,他们一起倒霉。
“那人市照办不误?”身边有人再问道。
“当然。”许士蕃点点头,“不过通知外面的人,现在拐的人,都给就地出货,别往回带了。然后全都去黎朝,从那边往回拐,学那些海西贩子,光明正大把人弄来,我看他待如何!”
这可是他最大的收益来源,怎么可能就此掐断。
只是他也不敢再在境内抓奴,怕再让人给起出来。
虽然从黎朝贩人过来,拐人时风险更大投入更大,没有大溱境内简单,利润会薄些,但终究有厚利可图。
“是!”手下人应了声,沉闷的气氛稍有缓解,干活都更有了几分力气。
……
日升月落,再复月升。
又至深夜,许士蕃趁夜带人走地道出城,把地宫内所有的东西都带了出来,装在一辆辆马车上。
这地道口,离城足有三里远,四下一片空旷,是雍合府地域内都挺常见的一个小乱石堆,入口就掩藏在石下。
附近无田无林,若不知道具体位置,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参照物可以依凭。
若是宁合看过颖安县志,就会知道颖安城在虞朝末期,和大溱太祖年间,有过一次重建和扩建。
其中太祖年间的扩建,本打算扩为郡城,以颖安为璟安郡郡治,当时南城的位置,就是到此地为止。
但因地下石头太多,施工不易,遂作罢,只是小扩建重修了下颖安城,另外选址建了而今的璟安郡城。
而这两次修城,地方都有一些乡绅富贾捐了银钱,甚至从外地雇来不少劳力。
其中出资出力最多的,不是贺岚家成家等刀客家族,而是县城一富商,姓王。
当时战乱不止,即便太祖年间,尚未彻底衰败的黎朝,也有数次杀入泠北草原的战绩。
这条地道,就是王家当时给自己留得后路。
不是为了逃,大军围城,这个距离还不够逃出生天。
而是为了藏。
成器街的地宫,可通这里,也连通城内数地,凡是王家亲友,真有需要躲藏保命的时候,都可以通过地道进入地宫生活。
从地宫,准确的说,是从城墙位置下面到这里的一段地道,更是最后一道保障。
若地宫都待不了,就会进到这段地道中,两头落下断门石堵死,城墙内,还有一个假出口,可以掩人耳目。
可以说是集求生欲望之大成的作品。
相比之下,无论是岚村的房屋布局,还是成家在璟阳村的山洞,在苟道上,都是望尘莫及。
后来整个大溱境内都和平宁靖了,王家才逐渐将这地下建筑作为他用。
最开始也只是小打小闹,出些贼脏,后来开始交易些违禁、不准私贩私售的东西,逐渐胆大起来。
虽说玉石珍贵,价格高昂,让他们各家都因此得利,甚至以此起家。
但这玩意出货慢,好东西少,受众也小,王家又不像贺岚家等自己有人手有能力,将之销往八方,来钱远没有这个行当快。
后来王家主家也借此攀上高枝,迁往南虞府,这边就留旁支打理,也算是把自己摘出去,省得终有露馅的时候,把自己扔里。
再后来旁支都开始逐渐抽身,直到许士蕃来到颖安,更是全盘交给了他,所有王家人全部离开颖安。
若是再过几年,王记玉坊怕是都会改换了名字。
“可惜了。”
看着被堵上的洞口,许士蕃心里升起些莫名的滋味,像是失去一件宝贝一样,甚是不舍。
那内宇境老者接言道:“做个样子,糊弄一下那王八蛋就算了,他又不会一辈子待在颖安当县尉,到时咱们再回来。”
许士蕃抽他的心都有,只是面上不再显露,仍给他以往的尊敬礼待,点点头不说话,见东西全都装好,直接下令出发,往坪留村去。
却是不知道,一道身影像只大猫一样,在颖安南城门外四处乱窜,不时趴在地上仔细观察,半个时辰后,终是来到这地道口,看着满地脚印和车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而后快步寻着车辙印往前奔去,脚下生风,疾如奔马。
不多时便追近了许士蕃一行,看着二十多架大车,小二百号人的大队伍,远远停了下来。
取下身后长弓,捏了数支箭矢在手,匀息片刻,轻步靠近过去,张弓便射。
咻咻声响一起,队伍中那老者便是一惊,腾身往队尾奔去,却已来之不及。
五箭连珠而至,各毙一人,箭箭正中咽喉。
“何方宵小,给老夫死来!”
老者怒极,暴喝开声,直奔来箭方向杀去。
到得近前,却是惊怒交加,一身浑厚劲气遍布身前,纵身便要后撤,张嘴欲喊。
但来人不给他这个机会,再度数箭包裹劲气射出,逼他腾挪应对,同时速度猛增,短促间竟是比奔马更快,几乎眨眼便至,一拳砸向老者面门。
老者荡开一箭,忙仰头侧身,却心下一愣,而后便被一记铁膝砸在腰眼,手腕也被人擒住,耳听咯嘣一声,双臂剧痛下,再使不上一点力气。
紧接着,一双大手擒在他颈间,猛然一扭,他便最后看到了一眼夜空,和那双冷厉的鹰眸。
来人随手将之扔在地上,持回弓箭,绕行游射,宛若孤狼狩猎般,一圈圈的打着转,却比孤狼更狠。
猛兽狩猎只为果腹,他却是不放过一人,连驾车马匹都被他一一当先射杀,但凡有人向他冲来或是想要逃离,更是必遭一箭透颈,死个利落。
更骇人的是,他满背都是箭壶,怎么射,羽箭都不会射空一样。
除了那老者,更是无人得见其面容,只见那如风身形闪动,一支支利箭夺命索魂。
“都散开跑!谁命大谁活!”
许士蕃藏身车底,心中万分惊惧,满身冷汗,抖如筛糠,却不忘大喊一声。
人群本也再无抗衡抵挡之心,闻言如醍醐灌顶,四下逃开。
而许士蕃自己,却只跑出两步,便又躲回车底,冷眼看着一个个身影相继中箭倒下。
良久,四下死寂一片。
许士蕃才哆哆嗦嗦,从车下半探出头来。
咄
一声脆响,一支羽箭擦着他头皮钉在车辕上。
然后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足足二十多支羽箭,落雨一般,将车辕射断,将之压在车下,只露出个脑袋,口中鲜血不断涌出。
待其渐渐没了挣扎,才有一支利箭再度射落,透颅入地,将之彻底钉死。
来人快速收回箭矢,转身离开。
……
翌日,颖安县衙。
本就两夜没怎么睡好的文垣,大清早又被衙吏给吵醒。
“县尊大人,不好了!有入城坪留村民来报,南城外十里有近二百人被杀,四下散落不少兵器财物,县、县丞大人也、也在其中!”
文垣脚下一个踉跄,扶额倒坐在椅子上,眼前发黑。
良久才喊道:“愣着干嘛!去把宁县尉给我找来!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