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厌回到家时,心里还在仔细盘算今日玄仪真人与他所说之事。
让外界修士入关……
他先去了余惊棠书房。
“伯父。”
“有事吗?”
“今日大朝散去后,天后又私下召见了秦、汉两国使臣。”安厌说道。
余惊棠神色微动,看向安厌道:“你在场吗?”
安厌道:“那两国使臣,又单独向天后献上了神药,并请求天后打开三界关。”
余惊棠顿时一惊:“你说什么?!”
安厌又说道:“天后并未同意,那两名修士所献神药也没接受。”
余惊棠却紧皱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厌见状,随后便又将那两名修士的全部说辞,为余惊棠复述了一遍。
“伯父觉得,这两人可信吗?”
余惊棠斜瞥道:“无论可不可信,也不能打开三界关!”
他伫立沉思许久,皱眉说道:“包藏祸心……包藏祸心!”
“伯父觉得,那两人并未说实话?”
“是真是假又如何,一旦打开三界关让外界修士进来,要让修士和我国百姓如何相处?他们若真到了穷途末路之时,那带来的,必然不会是善意!”余惊棠沉声说道。
月色凄冷。
余惊棠两眼凝视窗外无边的黑夜。
“此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侄儿告退。”
安厌躬身退去。
玄仪真人所做这一切,是为了寻求登神大道。
但成神这种事,对安厌而言太过虚无缥缈了,他只觉得此事太过冒险,且十分不靠谱。
回到住处,院子里十分安静,香云和贞娘没见动静,连张全也是。
安厌忽觉一阵不对劲,不由停下了正要推开房门的手。
然而房间的门,却从里面自己开了。
一阵风从背后袭来,闯入房间之内,安厌目光往里面看去,瞧见两个人影。
穿着红衣,站着那人便是今日大朝、宴会上的汉使领首,罗之涣。
而坐在桌前的,则是一位明媚动人年轻少女,看上去十七八岁,姿容却极为艳丽。
“道友,又见面了。”少女笑吟吟地开口。
安厌一瞬间心念急转,看着二人神色镇定道:“两位贵为汉使,却私闯民宅,是视我玄唐律法于无物吗?”
少女闻言展颜娇笑起来,看上去正值妙龄,尽显妩媚之色。
安厌心里自然不信她真实年龄仅有十七八岁。
“这么说来,贵国有明文铁律,修行是违禁之事,我看道友才是视玄唐律法于无物吧?”
安厌不动声色道:“阁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少女笑道:“那墙角的蔽灵法阵,难不成是自己生成的?”
一旁罗之涣这时开口道:“道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等深夜冒着风险造访,自然不是带着恶意来的。”
安厌走进房间,反手关上房门,来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
“道友是天后近臣,这修士身份天后必然是知晓的吧?”罗之涣开口问道。
安厌并不作答。
“今日在浮鸾殿,我和秦使所言之事,道友也全程在旁,不知尊下心里有何想法?”
安厌淡然说道:“你们所求之事,天后不已经给过回复了吗?”
坐在那儿的少女这时突然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放到了桌面上。
“这是万炼灵丹,算作是见面礼如何?”少女很是大方地开口。
仅看那小瓶,便知不是凡物,安厌却没去碰它,淡然看着二人。
罗之涣道:“道友若助我等成事,便是开创真正修炼盛世的功臣,亦是我两国之恩人,我两国必将举国重谢!而且到那时,道友也可站到台前、遨游天地,不必再同现在一般掩藏身份了。”
“两位找错人了,我不过一六品起居郎,这等大事还是另请高明吧。”
坐在那儿的少女忍不住说道:“这可是万炼灵丹!”
女孩心里想着,难不成这玄唐的修士,是些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
安厌并不认识,所有的天材地宝,他近乎都不认识,对于这些灵丹的药效认知也很匮乏。
但他心里清楚一件事,就是三界关一事,其关乎程度,可不是任何物件、灵药能够媲美的!他还不至于目光短浅到这种地步。
稍作思索,安厌问少女:“你吃过吗?”
红衣少女神色一滞:“我……还没到吃的时候。”
“那你现在什么境界?”
“气之境。”
“多久开的气海?”
红衣少女轻皱眉头,说道:“炼身十二年,一月开气海。”
一个月……
这女孩的身份地位,似乎比旁边的罗之涣还高,到此境界怕是吃了不少天材地宝、灵丹妙药。
即便如此,也花费了一个月。
安厌对那瓶中丹药愈发不在意了,这些所谓的丹药,或许还不如多双修几次来的实在。
“两位还是请回吧。”
红衣少女呆了呆,她不由心想,这人听到自己一月开气海这般反应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她吗?
她这速度,已然是天资绝佳了,在莽汉不知有多少人艳羡憧憬。
“尊下呢,多久开的气海?”红衣少女凝眉问道。
安厌摇头:“我又不是修士,开什么气海,两位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红衣少女顿时气急,刚要发作却被一旁罗之涣拦下。
罗之涣拱手道:“道友,您要清楚,您若肯出手,帮助的可是一整个国家!”
他说着,翻手间掌心出现了一木盒。
这是在浮鸾殿时,他和穆元青要献给天后的神药。
“可惜了,我没那么大能量,配不上这东西。”
安厌说着,又将房门打开,做出送客的姿态。
罗之涣心下无奈,但面上仍带着笑容,说道:“无妨,这万炼灵丹,就当是和尊下交个朋友,我等并无恶意,尊下若改主意了,我等再来拜会。”
说罢,他同那红衣少女一起走出了房间,身形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安厌看着寂静的院子,目光闪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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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主街,一间十分寻常茶铺之内,又迎来了一位身穿灰袍、头戴斗笠的客人。
这人刚找了个座位坐下,便有伙计热情地凑了过来:“客官,想喝点什么茶,别看咱这儿店面不大,但各种名茶都有,还有新采不久的。”
这人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放在桌案上,伙计见状顿时两眼放光,又注意到这人的手白皙修长,不像是男人该有的。
“你们店招牌吧。”
“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灰袍人目光在茶铺之内巡视,时而又看向街面,听着周围人的讲话声。
伙计很快沏好了茶端过来,看这人模样便笑道:“客官,天气这么热,您穿这么严实不觉得闷吗?”
这人没做回应,只是端着茶杯送入斗笠之下轻抿一口。
伙计有些自讨没趣,刚要离开又听这人开口:“你们老板呢?”
他这次听清了,的确是个女人的声音,稍楞片刻,伙计回道:“实在不巧,我们老板回老家去了,要过些时间才能回来……是这茶不对吗,这就给您换!”
伙计将桌案上的茶端走,重新沏好一壶回来,却发现座位上已经没了人影。
见此不由嘀咕几句,但摸了摸口袋里的碎银,嘴角又露出笑脸来。
反正不亏!
……
下午,云湖中央小岛之上。
身穿灰袍之人坐船来到此地时,见到了亭下端坐着的身影,当即快步上前,在凉亭之外躬身施礼。
“见过宗主!”
玄仪真人指了下对面的位置,声音清冽地开口:“坐吧。”
灰袍人这才解下斗笠,露出一张秀美的脸来,二十几岁模样,她看着玄仪真人,淡笑道:“师姐,许久不见了。”
“伱来的倒快。”
“师姐有命,怎敢怠慢,我接到传命后便连夜从燕州飞至了雒阳。”
“师叔呢?”
“师尊并不知此事。”
“你就不怕她骂你。”
“我只是来见师姐,师尊怎么会骂我,她也常惦记您。”
玄仪真人冷笑道:“是了,她贵为道母,心系天下,自是不会在意这等小事。”
灰袍人并没接这话,而是拿出了两个木匣,放在了石桌之上。
“这是师姐您要的东西,至纯至阴之物,以及开灵液,要这开灵液,是朝槿和露葵那两个丫头修行出问题了吗?”
玄仪真人看着桌上之物,颔首道:“有劳你了。”
灰袍女人轻笑:“师姐哪里话,你我姐妹何必言谢……师姐你重回灵境了?”
玄仪真人从石凳上起身,转首看向远处静湖。
“不,现在才是我真正地进入灵境,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灰袍女人感慨道:“看来师姐已然是寻到自己的路了……师姐有空时,也应常回山上看看,教中弟子都很想您。”
玄仪真人背对着她,身上道袍随风而动。
“扶摇,你不觉得,很多事不该是这样吗?我玄真从未行过伤天害理之事,世代以济世救民、辅国安邦为己任,为何还要藏于暗处。”
扶摇沉吟道:“国法如此,我玄真能幸存于世,已然是不易了,师姐,你还想求什么?”
“求有何用,我只是,想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