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程记瑞锦绸缎庄,温荣主仆三人往东市深处走去。
不想未走几步,天竟轻飘起了细雪,好在三人出府时皆披了大氅。
连走几家绸缎庄,都未挑到满意锦缎。
温荣倒是不急不躁,徐徐地在东市街道上各处瞧着,绿佩与碧荷却有几分心灰意冷,很是为娘子焦急,倘若真未买到了合适的,奉于太后的贺礼该如何做了?
温荣忽然在一家茶肆前止住了脚步,那茶肆橱架上的一套长沙窑素面青釉茶具吸引了温荣,遂带着绿佩与碧荷走进茶肆,挑起了茶具。
原来这两月温荣苦练的茶膏点茶技艺已见成效,如今虽不能说是炉火纯青,却也可算得上娴熟。
温荣并不吝惜技艺,平日里悉心教了汀兰,汀兰无丹青功底,无法在茶膏之上点出盛放的牡丹或秀水群山,但能学如何调制茶膏,谢氏这些时日已喜欢上了这正宗禅茶,只无奈温荣不能长住于遗风苑。
配禅茶最好的茶具要数长沙窑和越窑,遗风苑里祖母是惯用长沙窑的,可黎国公府西苑用的却是婺州窑与寿州窑,故温荣打算备上一套放在西苑厢房。
温荣仔细查看了那套长沙窑绿釉茶具,无任何不妥与瑕疵后便命绿佩付了钱。
绿佩见娘子得了心仪茶具后欢喜的模样,不免噘嘴担忧道,“娘子,锦缎还未寻到了,如何先买了茶具,若是迟了买不到锦缎该如何是好。”
温荣笑道,“那茶具瞧着喜欢便买下了,也未耽误了多少时间,且偌大的东市,我们不过才走了两条街,你们二人莫要垂头丧气的。”
东市的热闹不因细雪而减分毫,比之往常反倒是更喧闹了,街边时不时地传来孩童清稚的嬉笑声。
东市里除了各处商铺肆行。杂耍百戏。还有挂着大字‘神机妙算’布帘的问卜道人。
温荣主仆三人路过道人卦座时,隐约听见道人对着一位粗绸白衣,一看便知是外乡进京、待来年贡试的举子说道,“……平地登雪上九霄……”
温荣本不以为意,可绿佩却颇为激动,耐不住地转头瞧了几回,待走远后才笑说道,“娘子,道士说那举子能上九霄呢,转年必能考中进士科。”
温荣好笑道。“不过道士一句话,如何就信了。若是凭算命之言便能考上,又何须寒窗苦读。”
且登雪上九霄并非是好事,温荣知晓那诗的下一句是‘进通月影上仙桥’,稀松的雪地,虚幻的月影……平步青云那里有这般容易。
只是温荣未与绿佩说了,难得来一次东市,遇见韩大娘便有够扫兴了。此时何必再减了绿佩的兴致。
说话间三人走至一条小街,小街拐角处是一家不甚起眼的绸缎庄,铺面比之先才的要小上了许多,宾客稀少,几是门可罗雀。
温荣进到店里四下瞧着,绸缎庄掌柜娘子见好不容易来了客人,慌忙放下手中的刺绣花绷子,站起身招待,“娘子可要买布匹。我这各种布匹都有了。”
温荣打量一番橱架上的绸缎,不若程记铺子那般花色繁多,皆是一般陈色,心下不免失望,可还是开口问道,“掌柜娘子,可有素雅时兴的锦缎料子。”
掌柜娘子早瞧出温荣所穿衣料颜色虽寻常,但那料子却都是上好的绫罗锦缎,故寻常布匹,小娘必定瞧不上眼。
掌柜娘子殷勤地取出了店里最好的几匹料子,可依旧是普通的茧儿缬纹样锦缎,无法用于做贺寿的香囊荷包了。
温荣自顾地抬头仔细看橱架上层的布匹,突然一匹碧蓝色五谷丰登纹样蜡缬料子闯入眼中。
温荣心下一喜,指着碧蓝色锦缎说道,“掌柜娘子,那匹与我看看。”
掌柜娘子一愣,似乎颇为为难,取下布匹奉上后,温荣才发现这一匹要比寻常的小上许多。
掌柜娘子犹豫片刻说道,“这布匹只二十尺,相较寻常的足足少了一半,半件裳裙都做不得了,故虽是上好蜡缬锦缎,却无人问津。”
温荣摸着这块蜡缬,质地十分精良,并不输于先前程记铺子的夹缬锦缎。
碧蓝锦缎上用了杏黄、鹅黄、樱草等色,作出了五谷丰登蜡染纹样。
自古便有‘是故风雨时节,五谷丰登,社稷安宁’之说法,故那五谷丰登的寓意亦是极好的,既然韩大娘已送了福禄寿图,自己不若就取了五谷丰登的美意。
且只是做一只香囊荷包,二十尺的锦缎绰绰有余。
温荣十分满意,笑问道,“这蜡缬料子价值几何。”
掌柜娘子瞧见此锦缎可脱手,十分欢喜,并不讹人,诚意地说道,“这料子很难出手,娘子肯要了,我自便宜卖去,十贯钱便是。”
绿佩听闻直呼合算,若是完整的一匹,怕是不下十金。
如今温荣是更喜欢这五谷丰登纹样的,先才福禄寿虽应景,却少了几分新意。待回府后可得加紧缝制香囊了。
……
朝武太后生辰在腊月初五,这日盛京市坊全挂上了大红锦绸。
因要赶在吉时前进宫,故盛京中得了宫帖的内命妇、外命妇,皆比往常早了许多起身,今日的盛京几是彻夜灯火。
谢氏邑号一品国夫人,寅时即起身由婢子伺候换上了冗繁的礼衣,梳半翻平髻,发髻上簪赤金嵌祖母绿九钿。
而温荣是未出阁的女娘,无品级,故按祖母的意思,着一身细云锦缎长衫,桃红暗纹影金芍药束胸长裙,玉底蜀锦织金绣鞋,百合髻簪嵌玉蝴蝶金步摇。
由于外命妇只允许带两名随从扶车,思量再三,谢氏与温荣决定了带汀兰与碧荷进宫。
绿佩虽羡慕碧荷能随娘子进宫长见识,却也无甚怨言,毕竟今日是太后寿辰,宫中将有许多皇亲勋贵,自己不曾见过世面,难免令娘子丢了面子。
卯时未到,盛京里各处市坊坊门大开。晨钟晓鼓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敲响。南北向大街鼓声自内而外依次传开,城中庙宇亦随之撞响晨钟,激昂的鼓声与深沉悠远的钟声交织,彻底唤醒了整座盛京城。
天街里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连成串十分有气势,满满登登皆是进宫为太后贺寿的,百姓纷纷从市坊里出来,聚在天街两旁看热闹,虽还未到除夕,盛京里却已同过年一般热闹。
平明时分,车马聚集于宫城门外。由内侍省内谒监检审后点引,女眷自光顺门进名朝贺。谢氏等年老者,则敕赐肩舆,得乘坐入内……
黎国公府温老夫人及温大夫人方氏、温三夫人林氏已先到延庆殿了,正在与殿中勋贵女眷说着话,温荣扶着谢氏进延庆宫侧殿时,许多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前黎国公府老夫人如今可谓是极难得见到。
方氏和林氏一左一右扶着温老夫人向谢氏走来,温荣慌忙与温老夫人、大伯母、阿娘拜安。“儿见过祖母,见过大伯母、阿娘。”
温老夫人瞧见温荣时满脸的慈爱,牵过温荣的手,再与谢氏问了好。
温老夫人轻叹一声,颇为无奈地说道,“前月听闻老嫂子身子不好,我是日日想着要过府探望,可这身子着实不争气,入秋后见了风便头疼。好在府里有四丫头在嫂子身旁照顾。几个丫头里,四丫头是最伶俐懂事,做事最为稳妥的,有四丫头陪着老嫂子,我才能安心养病了。”
周围不少女眷都竖着耳朵听这边说话。
温老夫人说得明明白白,她亦生病了,可还是将最喜欢的四丫头送去遗风苑照顾谢氏。
谢氏听言面露喜色,颌首笑道,“那可不是,弟妹可真真是好福气,能有四丫头这般乖巧的孙女,四丫头每日在我身边服侍时,我都是打心眼里的羡慕你。”
谢氏并不避开温老夫人的话头,而是顺着夸赞下去,温荣究竟是谁的孙女,温老夫人是再清楚不过了,这根刺,谁碰都得痛。
温老夫人和方氏的笑容僵了一瞬,不愿就能有温荣这孙女是多大福气的问题再说下去。
林氏是个不上道的,见两位老人都在夸温荣了,很是不好意思,低头谦虚地说道,“荣娘能照顾伯祖母,是她的福气。”
正好中书令府林大夫人与应国公府谢大夫人过来同谢氏见礼道好,温老夫人遂笑着再叮嘱了温荣几句,便带着方氏与林氏去席上坐下了吃茶。
林中书令虽官居正三品,可正妻早亡,林大夫人不过是作为五品殿中丞之妻进宫为太后贺寿的,婵娘与瑶娘自不能来,而谢大夫人同为一品国公夫人,带着嫡出长女谢大娘子一道进宫。
谢大娘同长辈端端正正行了礼,年岁不过十四,不张不扬,不似韩大娘那般跋扈。
温荣对谢大娘并无过多印象。
只知道前世应国公府谢大娘嫁于二皇子,不想二皇子后因谋反获罪,泰王府女眷皆没入贱奴,谢大娘在泰王府被查抄当日投缳自尽。
温荣与谢大娘皆是落落大方,气度从容的,都得了几家长辈好一阵夸赞。
温荣可以感觉到谢大娘瞧见自己时眼里的欣喜,可碍于长辈在场,只能规规矩矩的,不敢多说话。
吉时到,礼部官员到了延庆殿,朝武太后石青色织金寿山福海纹祎衣,四福高髻簪十二宝石金钿,由王淑妃、韩德妃、德阳公主、平阳公主、丹阳公主陪着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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