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顺文打开房门,半蹲着走到栏杆边。
几个衙役正坐在齐云阁门口的桌子旁喝酒、吃饭——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夜幕已经降临,还有两个人在划拳,他们的声音在院子的上空回响。
秦顺文退回房间,掩上房门,从地上拾起那块蓝色的绣花桌布,铺在地板上,走到大衣橱跟前。
族长说的对,衣服都在,即使是那些守在和园的衙役和官兵也不屑拿这些衣服——谭家值钱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秦顺文拿了两件毛皮大衣、一个裘皮披风,还有两顶用狐狸皮做成的帽子。
除了今天夜里的演出需要它们以外,昌平公主确实需要这些东西御寒,既然来了,那就多拿几件吧!
大衣厨里至少挂着五六件毛皮大衣,秦顺文是不可能全部拿走的。
因为房间里面的光线太暗,秦顺文无法辨认帽子、披风和毛皮大衣的颜色。
秦顺文的身上是带了火柴,房间里面也有松油灯。
但秦顺文不能点灯,一点灯,那些正在喝酒、吃饭的衙役和官兵就能看见房间里面的灯光。
秦顺文将帽子、披风和大衣放在桌布上,然后四角对系。挎上右肩之后,打开房门,闪出房间。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整个和园,只有齐云阁里面还亮着松油灯。
灯光从齐云阁里面射出来,两个人在灯光里面,另外几个人在阴影里。
秦顺文借着栏杆的掩护,半蹲着慢慢挪到东厢房的二楼。
然后猫着腰钻进了大少爷和尧箐小姐的婚房——房门是开着的。
婚房里面的情形比昌平公主的房间更糟糕。
秦顺文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凭脚下的感觉就知道地板上有不少东西。
毫不夸张地说,秦顺文每挪动一步,脚都会碰到东西——他不得不放慢脚步,一步一步挪动双脚,还要用手往前摸着走。
秦顺文将肩膀上的包裹放在门口,蹲下身体,定了定神。
不一会,他就看到了倒在地板上的灯架,盆景架、圆凳子、椅子,还有几张毛皮垫子和一些被撕坏的字画。
婚房里面值钱的东西肯定要多一些,所以,这里被翻动、被洗劫的痕迹最明显。
婚房分内外两间,外间是起居室,里间是卧室,一道珠帘和一个圆形的镂空隔断将起居室和卧室隔开。
所有橱柜的门也是打开的。
秦顺文摸到大衣橱跟前——并排放着两个大衣橱。
第一个大衣橱里面有比较浓的脂粉味,秦顺文猜测,这个大衣橱里面放的可能是尧箐小姐的大衣和披风。
秦顺文又走到第二个大衣橱跟前,用鼻子嗅了嗅,也有点香味,用手摸了摸几件毛皮大衣的款式,这好像是大少爷的大衣橱。
大衣橱的大半边挂着四件毛皮大衣,两件皮袄,大衣橱的小半边挂着三顶貂皮帽。
秦顺文拿了三件毛皮大衣,两顶貂皮帽——为慎重起见,秦顺文还是在第一个大衣橱里面拿了两件毛皮大衣。
黑暗中,秦顺文无法确定哪一个大衣橱是为琛少爷的大衣橱。
再说,尧箐小姐也需要毛皮大衣。
秦顺文抱着衣服走到门口,将放在地板上的包裹打开,将五件毛皮大衣和两顶貂皮帽叠好摞在里面的毛皮大衣上,将桌布四角对系,背在右肩上,站起身从原路返回。
在离开昌平公主房间的时候,秦顺文没有忘记将窗户关上。
此时,几个衙役和官兵还在喝酒,而且正在兴头上——划拳之声响彻整个和园。
秦顺文跳下院墙,谭为能钻出了树林。
两个人回到药材库房的时候,开院门的是二墩子。
这里原来是存放药材的库房,院墙非常高,院墙外面有十几棵大树,树距离院墙七八步远,凡是靠近院墙比较近的树枝全被锯掉了。
库房里面存放的是药材,自然要防止蟊贼翻墙入院了。
但如果要是有人爬到树上去观察院子的情况,树上倒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地方。
尧箐之所以把演戏的地方选在这里,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这里是谭家存放草药的库房,因为年久失修,正在修葺,这——歇马镇的人都知道,这里应该是最佳的藏身之地。
翟温良和茅知县做梦也不会想到谭家人会藏在这里。
所以,当尧箐小姐将翟温良和茅知县的人引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一定会信以为真。
如果,他们再在这里看见了大太太和大少爷,就不由他们不相信了。
大家把秦顺文和谭为能迎进东院一间屋子——药材库房有中院、东院、西院和后院。
不同的院子存放不同的药材,最值钱的药材,比如说,人参、虫草、何首乌、灵芝、石斛等名贵的药材存放在中院,一般的药材存放在东院、西院和后院。
尧箐之所以选择东院,是因为茅知县和翟温良的人在院墙外的树上能看到东院里面的情况。
屋子里面放着一张床,一张八仙桌和一些椅子,窗户上拉着窗帘。
秦顺文将包裹放在大桌子上,解开包裹。
“秦壮士好本事,这么快就把东西拿出了谭家大院。”二墩子道。
“秦壮士果然了不得,我还没有看清楚,他就上了院墙。”谭为能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一边道。
“秦壮士,我们以前怎么没有见过您啊!”三顺道。
“说来话长——有机会,我慢慢跟你们说。”秦顺文道。
“一见到秦壮士的时候,老夫的心里面一直犯嘀咕,老夫低看了秦壮士,得罪——得罪——多有得罪。”族长道。
“族长不必客气。秦顺文没有什么大能耐。”秦顺文道。
“这件裘皮大衣和狐狸皮帽,大少爷穿戴的日子最多。”蒲管家非常激动,“秦壮士,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并不知道大少爷平时常穿什么衣服,常戴什么样的帽子——顺文连大少爷的面都没有见过,所以,我拿来了三顶帽子,三件毛皮大衣。我想,总有一件适合‘大少爷’。”
“这几件毛皮大衣是大太太常穿的衣服,这件貂皮披风,大太太只要出门,肯定会穿它。”二墩子道。
秦顺文让谭为能穿上裘皮大衣和狐狸皮帽,然后让谭为能转了几圈。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管是从旁边、还是从后面看,谭为能就是谭为琛。
就是在正面看也有几分想像。
所以,根本就用不着再化妆易容了。
在灯光之下,屋子里面的人都把谭为能当成了谭为琛;在黑暗中,茅知县的人和翟温良的人就更难看出破绽了。
至于假扮大太太的人,就更用不着担心了,在秦顺文的剧本里面,“大太太”只需要走出屋子,在院子里面亮一次相,让茅知县和翟温良的人看见“大太太”就行了。
大家都对秦顺文的安排都没有异议。大家都觉得秦顺文的主意非常好,并且愿意同心协力,把这出戏演好。
待族长的夫人穿好衣服之后,大家边坐在床上和椅子上听秦顺文安排。
茅知县和翟温良的人在院子外面的树上不会待太长时间,所以,这场演出一定要好好设计,一定要精当,只要让对方确定他们看到的人就是大太太和大少爷,这出戏就就成功了。
亥时过半,按照秦顺文的吩咐,谭为能和二墩子各牵着一匹马走出院门。
他们隐身在二亭桥北边霍家祠堂南院墙外靠近镇南河边的树林里面。
二墩子的手上提留着十几包药——马和药都是秦顺文为谭为能和二墩子准备的道具。
马是交通工具,“谭为琛”和二墩子主仆二人骑着马回药材仓库,二墩子的手上拎着十几包药,这说明他们是到歇马镇以外的地方去抓的药,还说明大太太的病情非常严重。
十点钟左右,尧箐小姐和阿香的身影出现在二亭桥的南桥头,阿香搀扶着小姐上了桥,阿香在上桥的时候,还不时回头朝后面看看。
等主仆二人走下桥左拐沿着北河岸朝西走的时候,在“张记茶馆”的门前出现一个鬼祟的人影。
不一会,又出现一个人影。
少顷,又出现两个人影。
这四个人是贴着店铺走路的。
四个人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走走停停,不时贴在墙角处愣一下。
尧箐小姐和阿香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四个黑影就继续往前走几步。他们始终和尧箐小姐、阿香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尧箐和阿香停下来,他们也停下来。
尧箐小姐和阿香左拐朝西的时候,四个人影突然闪到一个贞洁牌坊的后面。
这个贞洁牌坊就是朝廷为表彰荣夫人而建造的。
荣夫人二十八岁时候,荣老爷得急症而亡,之后,荣夫人就没有再嫁,一直守着荣家的生意、田产和荣家大院。将几个孩子抚养成人。
当然,朝廷赐牌坊给荣夫人,最主要的原因是,荣夫人孝敬公婆如同孝敬自己的父母,这在歇马镇早就传为佳话。
四个黑影走到南桥头的时候,靠着桥栏杆蹲了一会。
谭为能看的真切,四个人中有两个人是茅知县的手下。
一个是尹县丞,一个是孙虎。另外两个人应该是翟温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