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滞住.
阮舒蓦然晃回神思。
手掌按住对方的手背,条件反射就想来个过肩摔。
转身的同时,对方的脸率先映入眼帘。
是消失有一会儿的那位小年轻。
“庄小姐。”
明显,他将她的反应全收到了眼里,清楚她原本想做什么。盯住她的手,讥诮地笑一下:“跟着褚警官,学有所成。”
他的面容是完全陌生的。
声音也与他平日的嗓音不同。
阮舒仔细凝定他唯一可能不会发生太大变化的眼睛,发现他把眼皮从单的弄成双的了。
以及眼睫毛……比先前长----不用怀疑,绝对黏了假的。
此时此刻近距离都不怎么能轻易辨认出他,勿怪先前在小宴厅内。他甚至开口说过话了,她也没能发现是他。
荣一在这个时候猛地打落他的手,将阮舒护到自己的身后,眼神凶恶,认出他是其中一名相亲者,不禁怒声:“不尊重姑奶奶!取消你的入选资格!”
像是将几分钟前不待见隋润东的火气一并撒出来。
力道还是很大的。身为“小年轻”的闻野提着那只手,表情微妙。
担心荣一回去后被报复,阮舒提醒:“是闻野。”
虽说荣一的假发、假胡子之类的装备,悉数为吕品给他的,却是头一次亲眼闻野高超的易装术。应声他怔了一怔,表情难掩狐疑与讶然。
转瞬他恢复凶恶:“是他也不能随随便便碰大小姐你!”
“嗯,你家大小姐是瓷器做的,宝贝得很,一碰就碎。”闻野嘲讽之意满满,仿若他的手愿意碰她才是她的荣幸。
荣一暂且不愿意浪费时间和他对阵,带着阮舒继续接下来的阶梯。
闻野跟在后边,却是双手抄兜不慌不忙。
阮舒撇眸看他,狭长的凤眸极轻地眯起一下:“火是你放的?”
闻野眉毛微微斜挑,像是有点没料到她会如此猜测。
见状,阮舒当作他默认,颦眉,未能想通:“你在玩什么花样?一会儿冒充其他人来相亲,一会儿制造火灾。”
“你不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问到点儿上来了。阮舒古怪:“你想和我相亲?”
“你想”二字,把主动的一方安在闻野头上。之于素来眼高于顶瞧不起她的闻野而言,俨然故意羞辱。
闻野自是接收到她的羞辱,但未如阮舒所预料的生气,神情似笑非笑:“我们已经相过亲了。”
阮舒:“……”
“这么说你宁愿嫁给那个老鳏夫?”闻野问。
“你该清楚,我设这场相亲宴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全部踢出局。”阮舒语音平静,“也是你说的,只要我同意相亲,过程随我发挥。”
“过程随你发挥,但结果由我决定。”闻野轻飘飘。
“既然你对这件事早有想法,为什么昨晚不能和我讲清楚?”
“直接讲清楚多没意思?今天这样意外出现,不是很有惊喜?”闻野悠悠。
惊喜?阮舒一哂----是给她惊喜,还是耍弄她以取乐?
“我不会嫁人不会结婚的。”她清楚地表明态度。
“我没想娶你更没想和你结婚。”
“假的也不行。”----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真想和她有什么。
“要么隋润东,要么我。”闻野扔话。没有商量,不容违拗。
阮舒抬出庄荒年:“或许我二侄子给他自己挑的姑丈是位不错的人选。”
既然“小年轻”是由闻野屈尊降贵亲自主演,那么剩余的沧桑大叔,基本也能够判定出身份了。
闻野没说话,只用嗤声加以回应,以表示他料准她仅仅逞口头之能罢了。
始终不曾言语的荣一在一旁将二人的对话尽收耳中,此时忍不住插声:“大小姐,你没必要受这份委屈!”
闻野闻言再度嗤声。
阮舒瞳仁漆黑,抿直唇线----不,不应该考虑有没有必要、会不会受委屈。而应该考虑,是否能帮闻野尽快达成目的,她也能早日脱身。
闻野觑她,稍稍抬了一下下巴:“按你的规矩来。第三关考验我也能过。”
阮舒毫无情绪地说:“有吕品在,你想输也难。”
原本不知闻野是相亲者之一。并且他昨晚也讲过那样的话,她直接拎来吕品当自己的人使唤,让他和荣一二人今天按她的要求布置。
现在,闻野可不是实实在在地作弊?
倒是委屈隋润东帮闻野背锅了。
明明马上就要到酒店大堂,荣一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却是突然改变主意,提议:“大小姐,既然火灾,今天的相亲宴要不就到此结束吧?我们不折腾了,先回家。前面人太多了,我去把车开到后门,我们从后门离开吧。”
眉心蹙起,阮舒凝定他,觉得他好像有些……古古怪怪的。
“大小姐?”荣一等她的回应。
其实,的确没什么再留下来的必要了。闹哄哄的,扰得她心烦。
以后出门怕是先看黄历才行。
顿一下,阮舒正准备点头。
闻野忽地扯她一把:“不用着急回去。”
“根本不是大面积的火灾,只是一个包厢出了点问题。不会蔓延开来,很快就能解决。”
“所以一会儿就可以回楼上继续。就今晚全部结束,我没那么多美国时间陪你玩过家家。”
语气携有一贯地不耐烦。
却又并没有理应有的那么浓重的不耐烦。
反。隐隐裹着一丝……期待?
嗯?期待……?
阮舒无法肯定自己的判断完全无误。可确实……貌似哪里古古怪怪的。和荣一刚刚给她的感觉一样。
不过重提火灾,她倒记起来,他刚刚并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故意放火。
然,未及她发问,荣一率先针对闻野提出反对意见:“不行!现在场面这么乱。大小姐留在这里很危险。相亲改天再继续。”
“危险?也就是说,你在承认以你的能力保护不了你的大小姐?”闻野笑意微微,而带着讥诮,“那你自己回去,你的大小姐交给我。”
说着捉住阮舒的手臂,往他的身边拉,并且难得主动亲昵地抬起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肩上。
嗯……?阮舒心头微动。
荣一怕伤了阮舒,没与闻野角力,眼睛瞪住闻野不安分的手,迅疾朝闻野的面门劈手:“放开我们大小姐!”
“你的这个保镖。给他自己的戏码重得过头了。”闻野冷哼一声,手摸向口袋。
如果没有猜错,按照他的习惯,可能是要掏枪。
“荣森。”阮舒及时出声。
这是荣一目前在江城对外使用的假名字。取得倒是遵循他们家的规则----嗯,她记得的,她第一次发现赵十三有个双胞胎哥哥时,傅令元告诉过她,赵十三原名叫荣双(可回顾第04、05章)。
荣一应声收住手。
闻野也就没有拔枪的必要了。
阮舒的肩膀稍稍一低,便抖掉了闻野的手臂。
“大小姐----”
“通知那些个人别跑远了,一会儿没事了,回楼上继续相亲。”
截断荣一,不等他的回应,阮舒的步子已往酒店大堂迈开。
迎头就碰上人。
…………
酒店的下面几层是宴厅,上面的多层还有很多入住的客人,在尚没能完全搞清楚详情的状况下,听闻楼下发生火灾,为以防万一,自然也不敢久呆,赶下来不少人。
是故,这一场“烟雾弹”。比傅令元原本预计的要来得影响大。
他下来的虽然算早,但不久便人流攒动,下来的人纷纷往外赶,酒店大堂滞留不了。
傅令元没硬来,何况身边还有尾巴没等甩掉,暂且先随青门两个堂口的弟兄们去到外面。
不好干等,两位堂主指着附近的一家桑拿洗浴中心询问:“傅堂主,这边恐怕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要不咱们挪步去那里头放松放松?”
“酒店这边交由手下们盯着。虽说五洲国际酒店是咱们江城最好的酒店,但遇火灾终归不吉利。等下还是帮你去退房。我们另外换一家酒店住。”
“不用。等看看情况再说。”傅令元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双眸密切紧盯住酒店的大门口。
他此刻的语气和态度与在里头的时候相比简直陡转,冷硬得不行。
两位堂主稍稍一愣。
不过下一瞬傅令元便转过脸来,噙着笑意说:“酒喝多了,我得再去找个洗手间上一趟。”
语气和态度又恢复如常,仿若先前的那一句仅仅为他们的错觉。两位堂主回神:“好好好,傅堂主尽管去,我们在这里等你。”
并且热情地要多拨两名手下给傅令元,顺便也能带个路。
“行了,不就上个洗手间。”傅令元摆摆手。扭头看九思和二筒,“二筒你陪我走一趟就成。九思你就先留这里,正好等等栗青和十三,他们刚刚被我派出去买东西了,这会儿多半还不知道酒店火灾的事情。差不多快回来了。别给错过了。”
十分合理。九思并未有任何疑虑,点头应承:“好的傅先生。”
傅令元向两位堂主略略颔首,一秒钟没再多逗留,携二筒匆匆离去。
大晚上的,光线暗。一经汇入人群,根本看不清楚人究竟往哪儿去。
傅令元避开他们的视线。找好角度,厉声甩话给跟在身边的二筒:“你就在这外面,给我盯好出来的人里有没有你们阮总!”
阮总……?二筒愣怔。
而傅令元并未与他多做解释,已快速逆着大部分人流的方向朝酒店里奔走,没忘掏出手机拨通栗青的号码。
…………
栗青的注意力一丝半点儿都不敢分散。手指啪啪啪地忙碌着,心内在“艹来艹去”地各种脏话----因为兴奋!
山头已被他成功占领!
庄爻被他阻拦在外围,不停地发起进攻,却始终突破不了他设置起来的屏障!
栗青单方面地认为和他的仇怨已久,难得有吊打他的机会,爽得都快飞天了!
最重要的是,因为条件限制,他只能在房间里用笔记本运行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些程序,完全没有他家里自行改装过的台式机顺手,根本没发挥全部功力!这胜战打得愈发有成就感!
手边的电话震响。
他急急腾出一只手划过接听键。直接免提的状态。
“发现没有?在哪里?”傅令元嗓音冷沉,单刀直入,背景里全是嘈杂的人声。
“在找在找!”栗青忙回应,凝起全副精力,在各个画面上调控着。竭力搜寻要找的那抹身形和那张面孔。
紧张得额头上直冒汗,同时也着急得后背冷汗涔涔,生怕自己慢了一步,或者漏看了一眼,就错过阮舒。
…………
人在往外涌。傅令元如一座山似的杵在大堂的一隅,深不见底的锐利眼眸一眨不眨。
这时倒是能庆幸酒店的设计,使得他不用两边的楼梯出入口都盯,省去一半的气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和越来越多人的离开,带动他胸口滞闷着的那团火焰的渐渐旺盛,要烧出他的身体似的,顶在他的喉咙口。
脑中思绪亦在不间歇地转动。
他压不住了。
迈开步子,决定不管不顾地先冲去楼梯。
视野范围内在这时闯入一抹黑色的纤细身影。
同一时刻,听筒里,栗青也在紧急地汇报:“找到了老大!”
…………
迎头就碰上人,还是先前刚被荣一甩掉的阴魂不散的隋润东。
“庄小姐,原来你在这里,真是着急死我了,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你人了。”
他神色尽显担忧:“我都被人挤着带出来了,等了几分钟没等到你人,想回头进去寻----”
话未完,在发现她的身侧陪同着小年轻时戛然。
阮舒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姿态瞬间转换成准备战斗的公鸡。
“……”
正巧,既然“小年轻”刚说过她没得选择,那就发挥他“准未婚夫”该有的功能。
阮舒快速撂下两个人,继续自己的步子。
没几步,大堂里的灯忽然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