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见病床上属于她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好,阮舒的表情骤然冷下来。
傅令元听闻动静转过身,深幽的眸光摄在她脸上。
视线交汇,彼此沉默。
两三秒后,他朝她行来于她面前站定,语气如常:“散好步了?”
阮舒不动弹也不回应。
“出院手续我办好了,换个衣服,我们回家。”傅令元伸手将她的发丝别至耳后,动作温柔。
阮舒头一偏,避开他的手,口吻淡漠:“谢谢,我有自己的地方可以去,不用麻烦三哥了。”
“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傅令元脸上的柔情收敛。
“这就无需三哥的关心。”阮舒微微一笑。
傅令元握住她的小臂,嗓音冷岑:“跟我回家。”
“没有什么家不家的。”阮舒笑着,“三哥来得正好,我新准备了一份离婚协议。”
傅令元目蕴寒意:“昨天我说的话你没听进?”
阮舒褪去笑意:“昨天我也说了你等着接律师函。”
“那种纸面上的东西对我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你不知道?”傅令元冷冷嗤笑,“就算你要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请,你有什么合理的离婚理由?别白费功夫了。和我结了婚,一辈子都不可能离。”
阮舒黑着眼珠子:“我再重复一遍,两亿的事情我一无所知,你再怎么和我耗,都是无用功。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何必把一辈子搭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
“你这话就是给你找的逃避我的借口。我真正不离婚的原因你心里清楚!”傅令元就差没戳她的心窝子。
阮舒却是冷笑:“我不稀罕!”
“我为什么要去稀罕夹杂在利益算计里的那一丁点儿可怜的真心?我是乞丐么?你施舍我就得接受么?之前是我没看透,把你对我的喜欢当宝贝似的,现在我不想要了,一点儿都不想要!”
“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如果非得要,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男人,我还有那么多时间,就不信找不到一份独属于我的既完整又纯粹的感情,为什么反而要妄自菲薄地在你这里摇尾乞怜?”
她的目光笔直地迎视他,清晰地看见他的瞳仁在随着她的话一寸寸地收缩,看见他的眸色一层层地被浓墨晕染加深,看见他的眉宇间跳动着一团黑气,随时都要爆炸的样子。
而他握在她小臂上的手亦在一分分地加重力道,她感觉骨头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他捏碎了似的,一阵阵地疼,从手臂畅通无阻地直接疼到心里,疼得她连呼吸都开始有点接不上来。
下意识地就去捋傅令元的手。
没捋开。
他的字眼咬着后槽牙一般地吐出:“做梦都别想!”
做梦都别想什么?做梦都别想离婚?做梦都别想一个人?做梦都别想找其他男人?还是做梦都别想拥有完整又纯粹的感情?阮舒清冷着脸。
眉宇间的那团黑气他已经压下抹平了,但他的整张脸依旧是绷着的,眼底如同铺着霜,抿直唇线看了她几秒:“不换衣服那就直接走。”
阮舒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傅令元也不强行拖她,一手按在她的手臂,一手绕到她的后膝窝,一把将她抱起。目光自上往下睨她,讥诮:“非得用这种方式才请得动你。”
阮舒蜷紧手指:“放开我。”
傅令元面无表情。
……
车子从医院径直开往别墅。
有段时间没来过,守卫比以前又见森严,跟随傅令元的保镖也多了一批,阮舒是在下车的时候才发现,除了栗青和赵十三,前后都还各有两辆车,配有数十个类似九思和二筒的人。
很明显,是因为他如今四海堂掌权人的身份而加强的戒备。
傅令元的力气好像永远使不完似的,一路抱着她往里走,接受途中所有护卫的目光的洗礼,听了一声又一声响亮的“老大”和“阮姐”。
客厅里,陆少骢搂着蓝沁,正颐指气地指挥着佣人摆弄两盆发财树,位置左调右整都不满意,难免骂骂咧咧又踢又踹,扭头面对他们夫妻俩时,已换上笑脸,打招呼道:“阿元哥,你接元嫂回来得正好,我妈刚让我带了只老母鸡,说给元嫂补身体,我过来的时候已经交待佣人去炖了,估计再一会儿元嫂就能喝上。”
“嗯,帮我谢谢舅妈。”傅令元微微颔首。
陆少骢转眸看向阮舒:“那个,元嫂,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你就好好养着,以后继续备孕,一定能给阿元哥生个大胖小子!”
阮舒回应以沉默和冷漠。
陆少骢不禁愣怔。
傅令元垂眸觑她一眼,对陆少骢解释道:“别介意,她心情不好,这两天在和我闹脾气,对谁都这样。我先送她上去,马上下来。”
陆少骢恍然地点头:“喔喔,好,没事阿元哥,你慢慢哄着点元嫂。”
回到三楼的卧室,傅令元才终于舍得把她放到床上。
舒展着手臂,他站在床畔,眸色暗沉地俯视她:“呵,连虚伪客套都不愿意给了。”
阮舒面色坦然:“我没有继续帮你演戏的必要。”
“挺好的,丢了孩子心情不痛快,一整个月你都不用出门了。我还能找理由回家来多陪你。”傅令元猝不及防地伸手到她的衣兜里,在她反应之前,快速将她的手机掏走。
阮舒心头一个咯噔,隐约猜测道:“你想软禁我?”
“别说得那么难听,只是让你安安分分地坐月子。”傅令元凛着眉峰,带着她的手机就出去了。
阮舒蹙着眉爬下床,趿着拖鞋离开房间,房门口守的除了从医院一块儿跟来的月嫂,还有两名佣人,和方才在楼下看到的被陆少骢使唤的那些个一样,全是新招进来的——之前整座别墅可只有一个佣人,哪里有现在这么热闹?
更热闹的是,三楼的楼梯口不知何时安了两排溜儿的保镖,领头的正是二筒。她一靠近作势要下楼,一个个齐刷刷地悉数抬起手臂阻拦。
二筒上前一步,抱歉道:“阮姐,没有傅先生的允许,你暂时不能离开三楼。”
阮舒冷着脸站了一会儿,也没想难为他们,扭头就回卧室,“砰”地用力甩上门。
一楼客厅,陆少骢听见这摔门声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瞟了一眼:“我只听说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容易得产后抑郁症,元嫂这脾气闹的,看来这次宫外孕被迫拿孩子,元嫂真的很难过。”
傅令元双手抄兜,盯着刚摆放好的发财树,唇角抿出坚冷。
陆少骢看出他心情多半也不太好,搭上他的肩:“阿元哥,追根究底,元嫂这脾气还是你自己给惯坏的。平常就是太巴着护着了,所以一到你们稍微闹矛盾的时候,就是元嫂给你使脸色。虽然尊重你宠元嫂的方式,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元嫂的性格还是太硬了,偶尔还是要狠下心来捋一捋。”
“反正我的原则一直都是,惯归惯,也要让她们知道我的底线。”说着,陆少骢勾起身旁蓝沁的下颌,笑眯眯,“要明白,爷能把你宠上天,也能杀你不眨眼。”
蓝沁轻轻拍掉陆少骢的手指:“陆少,你要是把我吓坏了,一会儿可没办法继续陪你去招待人。”
陆少骢闻言倒是想起来问傅令元:“阿元哥,看来这元嫂得有好一阵子没法儿出门了。你这刚在当了四海堂的家,可是一波紧接着一波的人要见,那些场子饭局都需要女伴的。要不我从璨星里头给你安排几个小明星先顶上?”
傅令元边和他们往外走,边道:“找明星很容易被狗仔拍,没事别再给我整那些花边添乱。回头直接向c’Blue的妈妈桑要几个上得了台面的。自己会所的人,用起来听话又方便。”
陆少聪笑了:“行行行,不就是担心元嫂醋劲大发。”
“……”
……
当翻遍整个三楼,没有发现半点能和外界联系的通讯设备时,阮舒抓狂得随手砸掉了一只大花瓶。看着满地的碎片,她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像泼妇一样摔东西,但摔完东西也没觉得有多泄愤。
佣人们急匆匆地进来收拾地上的烂摊子,阮舒坐在沙发里,胸口剧烈地起伏,月嫂在一旁劝着她情绪波动不要太大容易伤身体之类无关痛痒的话。
不多时,有佣人端来她的晚餐。
阮舒又直接掀翻了盘子。
一群人又忙忙碌碌地在她面前晃悠,晃悠得她愈发烦躁,冷声便将他们全部都轰出去。
没有电脑,没有手机。
阮舒又去翻自己从医院带回来的行李,发现前些天让林璞给她打印的那些资料也没有。不用怀疑,肯定又是被傅令元没收,或者压根就没有从医院带走。
与世隔绝似的软禁。
是她想得太乐观了。早知道会遭受这样的待遇,在医院的时候她就应该提前跑路。
傅令元凌晨回来的,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散着酒气,听完栗青汇报他出门后阮舒所闹的动静,他隔了半晌才睁开假寐的眸子,询问佣人:“厨房还有饭菜?”
佣人禀告:“一直都给温着,每隔一个小时,月嫂都敲门问夫人吃饭,夫人锁了门,没有搭理。”
“重新准备一份。”
没多久,傅令元迈步上来三楼。
主卧的门口,月嫂和几个佣人都熬夜守着。他挥手让她们全都先下去,从佣人手里接过盛着饭菜的盘子,用备份钥匙打开了房门。
灯一打开,首先照见的是地上的花瓶碎片和打翻的餐盘。
视线稍抬,往床上挪——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睡姿,背对着人侧躺,缩在她自己那一半的床沿。其实身上不是没有肉,但背影看上去总是给人削瘦感。
将盘子搁在床头柜,傅令元脱掉外套,然后落座在空荡荡的这一半床边,伏过身体,搂住她的腰,将她捞到身边,翻转过来她的身体。
她双目闭阖。
但他知道她醒着。
就算她原先真的睡着了,他开灯进来,她不可能不知道。
定定地凝视着,他伸出手指摩挲她的嘴唇,指尖沿着她的唇线似有若无地描绘过去,再勾勒回来。两三个徘徊后,他端起盘子里的一碗鸡汤,含了一口在自己的嘴里,旋即一手捏住她的脸颊两侧,俯下身子,贴上她的嘴唇,迅捷地就将鸡汤渡进她的嘴里。
阮舒完全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毫无防备之下,待反应过来,怎么都挤不出他的舌头。他完全是有技巧的,就像有一次他强吻她时,也是这样捏住她的脸颊两侧的骨头,迫使她的嘴张开,齿关怎么都合不拢。而他的舌头抵在她的上颚,硬是将鸡汤灌入她的喉咙。
很快他放开她。
阮舒被呛到,拼命地咳嗽,感觉嘴里不禁有鸡汤的味道,还有浓重的属于他的气息,带着酒气。
傅令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任由她捂着嘴咳得脸发红,咳得眼睛里现了润色。
阮舒从床上坐起,扬起手一个耳光掴到他的脸颊上。
指甲在他皮肤上刮了一抹痕。他的眼睛里是喝多了酒染上的红,面容倒是未见醺意。
傅令元貌似并不见疼,轻嘲:“玩绝食?傅太太什么时候学的那些蠢女人的把戏?”
“你不也连软禁这种把戏都玩上了,我为什么不能绝食?”阮舒反唇相讥。
傅令元眼睛里没什么波澜地凝着她,眉宇间透着浓浓的倦怠,嗓音依旧是冷岑的:“刚做完手术,不要再瞎折腾。试探我?一点意义都没有。我说了不会离婚就不会离婚。”
他站起身,手指拨了一下汤碗里的调羹。调羹和碗沿相撞发出清脆的动静,他缓了语气的话夹杂其间:“我洗完澡出来前,全部都吃了。或者傅太太想我像刚刚那样喂你,也可以。我们待会儿一口一口来,吃到天亮我都陪你。”
浴室里很快传出哗哗的水声。
阮舒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捂住脸——是啊,他看穿得没错,她就是在试探他。强硬激进的方式,负隅顽抗,最后没用。
他是铁了心了要拴她……
可她也不可能就这样妥协了……
待傅令元从浴室出来,正见床上的女人又以原来的样子躺回去了。
行至床头察看,确定盘子里的吃食有动过的痕迹,他眸子一眯,瞍她一眼,绷直的唇线微缓。擦着头发,开门出去叫了个佣人进来收拾狼藉。
一切在轻手轻脚中完成。
傅令元关了床头灯,躺回床上,自然而然地伸过手臂去揽她,猛地发现他的胸膛和她后背的空隙间被塞进来一只枕头。
嘴角一哂,他抽掉枕头随手丢地上,重新伸手。
刚碰上她的腰,她冷冰冰的声音响在黑暗里:“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斜斜勾唇,他知道她多半是闻到他没洗澡前身上带了的味儿。
“一边想着跟我离婚,一边介意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傅太太够矛盾的。”嘲弄着,他的动作没停,继续捞她。
面门前感觉有轻微的风气袭来,傅令元的手一拐,握住她的手肘,同时脚下也钳住了她欲图蹬他的腿。
她是使了力气的,他很生气:“我再警告你一次,你刚做完手术,别瞎折腾!身体和脑袋瓜子全都给我安分!”
“你既然选择软禁我,就该预料会不断有这种事情。”阮舒嗓音清冽,在黑暗中更显凉,“我惜命,我不会用死来威胁你,也如你所说的,没意义。但我不保证我不会一个不小心伤了我自己。反正心疼的又不是我。考验你对两亿有多爱的时候到了。”
“好……很好……”傅令元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吐出的字眼,手臂紧紧地圈住她。
阮舒闭着眼睛。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宽厚熨烫,可她并未再觉得安全踏实。
翌日清晨。
阮舒在睡梦中感觉自己被轻柔地吻着。
吻得十分小心翼翼,显然怕惊扰她,额头、眼皮、脸颊全都浅浅地碰了碰,最后贴了贴她的嘴唇,他起床。
前一秒他进了浴室,后一秒阮舒便睁眼从床上坐起,凤眸清锐地瞄中他搁在床头柜的手机,快速抓到自己的手里。
屏幕亮起,屏保和她上一回看见的一样,用的是他偷拍她的一张照片。
密码锁。
四个数字的密码锁。
首先尝试的当然是一般人使用频率最高的——生日。
输入他的生日。
密码错误。
输入她的生日。
还是密码错误。
紧接着又尝试了绿水豪庭那边他用过的密码,再次错误。
阮舒蹙眉,暂时没有其他想法,她也不恋战,快速地将他的手机放回原位,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装睡,脑子里飞快运转,思忖着其他可能性的密码。
很快,是傅令元从浴室洗漱完毕出来的动静,窸窸窣窣地换衣服,脚步在房间里走动,最后开门出去。
阮舒在他离开后多躺了两分钟,才重新睁眼,眸光盯着虚处,许久未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捕捉到有车子开动的声音,她这才从床上爬起来,行至窗边,撩开一角的窗帘望出去。
三辆一模一样的黑色奔驰刚驶出大门口。
呵,真大排场……
……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几乎每一天都是这样的模式。
他早上很早就出门,晚上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
她卧室和客房两边轮着睡,他总是跟来和她挤同一张床。她反抗一阵,最终被他制伏,便又是一夜的同床异梦。
每天都在利用他晚上洗澡和早上洗漱的那一小段时间破他手机的解锁密码,从一开始寻找和他有关的密码,到后来她干脆自己列举出数字一串串地尝试,然而一次次地失败。
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从保镖和佣人那里偷手机。事实证明,傅令元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保镖和佣人的身上也全都没有任何通讯设备。
每一天都有详细的食谱安排等着她,餐食和药补,她未再如第一天故意抗拒。不过每一天她都能受点小伤,或者削水果割到手,那么隔天三楼所有的刀具都消失,水果全由佣人切好了往上送;或者打碎碗瓷片溅了脚面,那么隔天所有的餐具都换成塑料制的;或者开水烫了手,她连喝水都只能先向佣人要。
然而除了这些事情,她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每天被拘禁在一个楼层里,吃饭,睡觉,发呆。与世隔绝得她都要认为这个世界已经遗忘她的存在了。
从来没有觉得一天的时间会那般漫长。
以前每天上班的日子,时间分明是过不够的。
现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憋疯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过金丝雀的生活……
噢,不,不对,她连金丝雀都不是……
翩飞的思绪敛住,视线则从窗外收回,落到面前的《金刚经》上。
是的,不是其他的《金刚经》,就是庄佩妤留下来的那一本。
绿水豪庭里,她的那一箱子从林家搬出来的东西,被傅令元搬来了这里。
他什么都没有说。可这个举动的意图不言而喻——他认定了她知道线索,他认定了她的这箱东西里藏有秘密。又或者,他希望她通过每天接触庄佩妤的遗物,以记起些她可能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
她一直都故意不搭理。直到某天烦躁的时候无意间翻了两页《金刚经》,感觉经文让她的心绪抚平了不少,她今天才又找出来,手抄了两页。
是啊,手抄,誊写。她竟然做起了和庄佩妤曾经做过的事情。
她不清楚庄佩妤在誊写经文时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体会到了平静和安宁。
……
傍晚,傅令元从外面回来,上到三楼,在过道尽头看见阮舒时,她整个人正蜷坐在飘窗上,望着外面,眼神是凝滞的。
她的对面,科科则趴在窝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傅令元站定在原地没有出声,默默地凝视她。
科科突然转动了轮轴。
阮舒扭头看它蹦跶的圆鼓鼓的身体,再一偏头,与他幽深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交汇不过两秒,阮舒率先移开视线。
傅令元迈步来到飘窗前,虚拢住她的肩:“傅太太在看什么?”
今天他不仅提前回来,而且身上没有酒味儿。不过,烟味儿特别地浓重。还有掩藏在烟味儿之下的女人的味道。
说不上来是香水味儿还是精油味儿,但最近接连五天,都是这同一个味儿。和之前的每天一换不一样。
阖了阖眼皮,阮舒推开他,从飘窗上下去,打算自行回房间。
傅令元握住她的小臂拉回了她:“马上吃晚饭了。等我冲个澡,一起下楼。”
下楼……?阮舒险些以为自己幻听。
傅令元重新拢上来,在她的头发上吻了吻,然后往卧室走。
阮舒站了几秒,跟进了卧室,目光扫一圈,落在他脱在床尾凳的外套上。
走过去,驾轻就熟地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开始尝试今天准备好的9组密码。
输入到第7组时,毫无征兆的,背后传出傅令元辨不清楚具体情绪的声音。
“不用再试了,是0601。”
阮舒的手霎时一抖。
他的气息靠过来,携着清爽的沐浴露,自身后圈上来手臂,双手握住她的双手,带着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输入数字,果然瞬间解锁。
“十二年前的六月一日,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间。”傅令元沉磁的嗓音近在她的耳廓,热热的呼吸烘进她的耳朵眼里。
阮舒拧眉。这个日子和她所记的日子明显有出入。她不记得具体时间,但她记得是暑假的。
疑虑间,手心一空,正是傅令元抽回了他的手机,丢到床上,他的回忆在继续:“那天是突然的瓢泼大雨,我坐在车的副驾驶座里,看见你用书顶在头上,飞快地从车前掠过,跑到一旁的廊下避雨。”
顿了顿,他忽地轻笑:“白色的校服上衣全部湿透了,你里面穿的是淡色的小碎花,胸围还没有现在大,但是胸型已经很漂亮了。可惜你后来抱着书挡在了胸口,否则我可以多欣赏一会儿。”
阮舒:“……”
下一句他又回到正形上:“没多久,又有一个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来躲雨。那天是六一儿童节,貌似刚从游乐园里出来,孩子的头上还戴着米奇的耳朵,一手抱着玩具,另外一只手牵着只氢气球,很开心地在和自己的妈妈交谈着什么。而你就站在一旁,盯着他们看了很久。”
阮舒的眉心拧得更深了些,于脑海中努力搜寻这段记忆,但是并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一阵子之后,一个男人匆匆忙忙地赶来,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只剩你一个人。那天的雨下了很久,从傍晚天还亮着,下到天黑。你的手边不远处明明有家便利店,好多人都进去买了伞,只有你默默地站着发呆,可是又不像在等人。中间有一阵子,你终于进去便利店了,可你不是买伞,而是买了一份关东煮,坐在窗户边上吃。我是在那个时候猜想,你应该是故意逗留在外面不回家。”
阮舒应声微垂眼帘——估计是吧。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为了减少林宅和林平生碰着面的机会,经常磨蹭到很晚才回去。
“吃完后你又出来了,继续在外面站着。雨渐渐歇下来,大概已经九点了。那个时候你好像菜准备回家。临走之前,你突然朝我的车走过来。我以为你是察觉了车里有人在看你。结果你停在我这边的车窗户旁,对着窗户的玻璃照镜子。”讲至此,傅令元停了两秒,眸子眯起,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细节。
彼时她稍稍侧脸,紧紧地盯着车窗,仿佛真的能够看见车里的他似的,视线隔着玻璃对在了一起。漂亮的凤眸明明很淡静,却有种水波荡漾之感,摇曳着马路对面的霓虹光彩,左眼下方的泪痣给她添了分楚楚。
他正瞧着有些迷眼,她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做了个鬼脸。
极大的反差。
犹记得他第一时间愣住了,待他反应过来,她已经走了,留给他一截晃荡的校服裙摆,裙摆下的两条腿笔直又匀称。
阮舒只听到照镜子,静待他的下文,他却没了声。等他再开口,他并未继续这个话题,握住她的手在他的唇上吻了吻。
“下楼一起吃晚饭。”
牵着她就走,迈出两步后,察觉她没有动弹。
傅令元扭回头。
阮舒平平静静地瞧他:“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