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敲门,而是输入密码直接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男人正一脸认真的将一张小票贴在一本相册里,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蓦地扭过头,冰冷的目光在落到沈诺那张脸时转化为了惊愕,手上的小票一时没捏住,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诺儿?”他似有些不确定。
沈诺没说话,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小票上,男人陡然回神,强装镇定的俯身捡起小票捏住手心。
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淡定,动作十分优雅的将小票反面盖在桌面上,轻声问:“怎么突然回来了?忘了拿什么东西?”
沈诺依旧没说话,却是抬腿进了房间。
随着她的进入,感应门应声关上。
“咔嚓”一声响起,沈诺缓缓来到秦斯雨身侧。
她垂眸看着桌面上已经打开的相册,上面空白的一页上已经贴了一张小票,那是昨天晚上的电影票,是夏青最近才刚上映的电影。
一张电影票被工整的贴在相册硬纸板上,而在相册的旁边,还有另外某人刚才慌乱弄丢在地上又捡起来的小票。
沈诺看向身侧的男人:“我能看吗?”
秦斯雨睫毛微颤,指腹微紧,垂下眸。
“没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她问:“我不能看吗?”
喉结微滚,他低声:“能。”
沈诺将那张小票翻转了过来,上面赫然显示着一张与相册上一模一样的电影票信息。
入场时间:2023年09月28日,21:00。
昨晚。
她的指尖微颤,怪不得昨晚下班时他欲言又止,原来是藏了这个小心思。
她没说什么,而是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他身侧,垂眸小心翼翼的将这张小票贴在相册上的小票旁。
浓睫微掀,男人转头看向她宁静温婉的侧脸,随即又落到相册上。
女人纤细匀称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捏着那张小小的电影票,无比认真的将它贴在了另外一张身边。
就好像……孤独等待的人终于迎来了它的光明。
就好像……执着于过去的人渐渐清晰,回到了现实。
他抓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人。
那些虚无缥缈未能完成的所有,最终还是迎来了它最完美的结局。
眼眶微红,清冷深邃的漂亮眼眸宛若泉水涤荡,波纹摇曳,清透如水,干净如新,毫无杂质。
两张电影票平整的粘在了相册硬纸板上,沈诺看了一眼排版,发现电影票下面太空哦一些,她顿了一下,目光一扫,看到了相册旁边放着的钢笔。
她拿过钢笔,笔尖轻触,一行字跃然于纸上。
2023年09月28日,沈诺欠秦斯雨一场电影。——沈诺。
写完,沈诺放下笔,刚想转头看向男人,男人却揽住她的肩膀,大手抓住她的手,在她那一句话下面补充了一句话:2023年09月29日,她来了。——秦斯雨。
两道不同的笔迹,一道娟秀精致,工整优美,一道遒劲有力,气韵生动。
相同的是,都很好看,凑在一起,相得益彰,意外的相配。
沈诺一怔,抬头看向男人,却见男人望着并排而成的两行字,唇角不受控制的扬起,睫毛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脸上却浮现璀璨夺目的笑意,极致矛盾的美。
沈诺轻眨了一下眼睛,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脸:“昨晚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垂眸跟她对视,道:“你累。”
沈诺抿唇:“看电影的精力还是有的。”
“嗯,”他道:“但我舍不得。”
累了就该休息,而不是为了陪他一直强撑。
他不需要她为了他而去做什么,他只想要她能陪他一起走下去,走过这漫长而短暂的一生,走过这孤独的旅程。
当你享受了陪伴,就再也忍受不了孤独,如同沙漠中干涸的旅人遇到绿洲,就像饥寒交迫的乞丐遇到美食,好似罂粟,危险却又令人清醒的沉沦。
沈诺没说话,收回手,目光也重新落在那本相册上。
“我能翻开看看吗?”
他的指尖紧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强:“能……不看吗?”
沈诺看了他一眼,道:“我要看。”
他垂眸:“哦。”
沈诺笑了下:“那我看了?”
“………嗯。”
沈诺先将相册合上,然后从第一页翻起。
翻开的第一页,是她的素描像,这个穿着……沈诺想了下,好像是她第一次转学去帝都中学时穿的衣服。
指腹轻轻划过素描,沈诺评价:“画得不错。”
不仅唯妙唯俏,就连她初入帝都高中时那点忐忑期望都刻画在了那双眼睛里。
记忆带着两人回到那段青葱美好的岁月,秦斯雨想到了那个茫然的站在人群中的小女孩,纯洁美丽得就像一个误入人间的小天使,一眼就入了心房。
他缓缓勾起唇,没说话。
沈诺接着翻了下去。
她高中时给他传递消息用的小纸条、她给他写的每一张生日卡片、她送他糖的糖纸……那些记不清、记得清的小物品,都被他精心沾在了这本相册上,每一个小物品下面,都写了不同的话。
还有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卡片和从未见过的相片。
2011年10月13日,小傻瓜,生日快乐。
2012年07月07日,我想把她带走。
2013年06月08日,我说带她一起出国,可她不愿。我想把她藏起来、囚起来,只有我能看到。可怕她哭,怕她恨,算了。
………
后面那些被偷拍的大学照片,都只写了一个简单的日期,偶尔也会写那么几个字比如:傻、丑、眼光真差……
沈诺心情原本很复杂,看到这里,脸上的表情都没了,面无表情的翻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看得身后男人伸手盖住了相册。
“要不别看了吧。”
沈诺扭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为什么不看?我倒是不知道,原来秦大少爷大学时还是个偷拍狂。”
秦斯雨眉头蹙起,抿唇:“我没有。”
沈诺指着相册上她坐在大学凉亭上看书的照片:“那这个是什么?”
秦斯雨面不改色:“不是我拍的。”
“哦,”沈诺淡淡道:“那你怎么来的?”
他便不说话了。
沈诺轻哼了一声,接着翻,却发现是一张又一张国际机票。
美洲帕罗奥多市——华国帝都。
美洲帕罗奥多市——F国巴黎。
………
每一个城市、每一个时间点,都是她大学四年走过时留下的足迹。
沈诺的手顿住了。
她垂着眸,静静的望着这些机票,房间内落针可闻。
她在想,这些到底算什么呢?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秦斯雨。”
她说:“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再次扭头看他:“说你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爱我,我不信,因为三年婚姻带给我的是支离破碎;可要说你不爱我,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又都是你爱我的足迹,还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我以身犯险,我信你对我有感情。可你想什么、做什么都不告诉我,好像你怎么想怎么做都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无关。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大学那四年,她走过巴黎、去过伦敦、到过纽约也涉过罗马,却独独绕过了一个地方——美洲帕罗奥多市。
他在的地方,她本能躲避,不知是害怕,还是剩下的理智告诉她,不要去,去了之后就是万劫不复。
当时他是她心中最后的贪妄和欲念,不能碰、不能想,不然就是丧失自我。
后来的三年婚姻证实了这一点。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可她不是飞蛾,也不是凤凰,她只是她,她是沈诺。
偏执成魔是她,焚身醒悟是她,冷酷无情是她,心软重燃也是她。
这些她都能接受,她都是认,因为这就是她,最真实的一个她。
可她却从来都没看懂他。
每一次好像看懂了,但下一秒你就会发现,他露给你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最起码她从来不知道,在没有他的那四年里,他一直掌握着她所有的动向。
这让她心里微微发冷。
“你一直在监视我,”她问:“对吗?”
男人沉默许久,最终吐出一个字:“是。”
沈诺瞳孔骤缩,浑身发凉。
“你………”
眼睛被一双大手盖住,男人低声在她耳边述说:“诺儿,你说得很对,我是一个疯子,疯子的世界里只有占有,没有放弃。高中毕业时我曾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你拒绝了。当晚我喝得酩酊大醉,我跟小叔说我想将你绑起来带走,让你只能见我,只属于我。第二天醒来后我就走到了你家门口,可我被小叔拦下了。”
“小叔跟我说,花开花落花无悔,缘来缘去缘如水。他说我跟你没有缘分,不要强求,也不要做傻事,不然将会是两败俱伤。”
“后来他放开了我,我在你家楼下待了一整天,想着如果你今天要是出来,就算两败俱伤我也认了,我要带你走。”
“可是你一整天都没有出来,一次……都没有。直到第二天早晨我离开时,才看到你走出了门。”
“你向东,我向西,背道而驰。”
“出国后,我没有刻意的想你,也没有刻意的做什么,只是偶尔夜深人静会想,如果你此刻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后来越来越不甘,我让人将你生活的点点滴滴拍给我看,我知道你去了哪,做了什么,每次买票到了机场,却又默默返回。”
“后来我完成了所有学业,暗岩也彻底站稳脚跟,我回来了。”
“我没有刻意去找你,四年时间,我看着你的一点一滴,其实也没有多想你,感情好像也淡了。”
“我想,爱情好像也就这样。”
“后来爸妈催我结婚,我抗拒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败给了你一张照片。”
“我指着你,对他们说:我要你。”
“领证结婚,占有拥抱,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自己,偶尔会想,你可真会骗人。”
“既然那么喜欢我,当初为什么不跟我走?”
“久而久之我也不纠结了,反正你永远都不会离开,答案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不是吗?”
“后来秦雪病危,妈因为这事几次犯病,差点进急救室。我怕她出什么事,接手了秦雪。”
“两年时间,我感觉到你渐行渐远,但我总想着,你爱我,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离开。只要这件事过去,我就放下过去的所有,好好跟你在一起。我会给你最好的婚礼、会给你我所有的一切。”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都说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我直到那个时候才明白,我能对你这么肆无忌惮,无非是仗着你爱我。”
就像儿女对父母的毫无顾忌,无非也是仗着父母爱他们。
将坏脾气留给最亲近的人,是多少人真实的写照。
他放下捂住她眼睛的手,下巴抵在她肩膀,低声说:“你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些,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意义。我不知道,或许只是我潜意识里想做,便做了,大约是心比我自己更诚实,只此而已。”
离婚前,他总觉得他不爱她,年少时的心动早就在她拒绝时烟消云散。
可不知不觉中的举动却早已说明了一切。
他眼盲心瞎,他自大狂妄,所以他失去了她。
幸好,她足够心软。
幸而,她学会成全。
他知道她如今不爱他,只因他曾见过她爱他的模样。
爱一个人,藏不住。
不爱一个人,也瞒不住。
不过没关系,她不再排斥,她愿意试着打开心房,就已是他今生最大的幸运。
何其有幸,他爱上的人是她。
人生还有那么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爱、慢慢爱。
这一次,换他追她。
她不必奔跑,他会慢慢走近。
她只需在原地等候,就好。
他亲吻她的侧脸,轻声问:“害怕吗?诺儿。”
这样畸形的爱欲,这份偏执的感情,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