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等沈诺走近，他看到她略微红肿的眼睛，顿了一下，终究是没继续说下去。
沈诺看了一眼监护室紧闭的大门，轻声开口：“他怎么样了？”
秦阳看向她：“你很在意吗？”
沈诺转头跟他对视，在看到那双相似的凤眸时，她恍惚了一下，随即垂眸。
“在意。”
不在意的话，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秦阳的神色更缓了一些：“醒了一次，但很快又昏睡过去了。修杰估计他明天醒来的时间会更长一点。三天后情况要是稳定，他就能从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
沈诺捏紧了手心，低声问：“他的腿……”
秦阳瞥了她一眼：“还行，瘸不了。”
但当时要是再耽搁几分钟，可能就真瘸了。
沈诺手心微松，感觉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她有些虚脱的靠在墙壁上，低着头：“那就好。”
秦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沈诺。”
沈诺抬头朝他看过去。
秦阳问：“你实话告诉我，小雨，你还要吗？”
沈诺神色不变，清丽的小脸温婉淡漠：“要会怎样，不要又会怎样？”
秦阳勾唇：“你要是还想要他，就跟他好好在一起，我们秦家全力支持，你要是不想要，那就离他远一点。当然，小雨我们会自己看好，保证不会让他再去打扰你。”
他一向漫不经心的神情透着无与伦比的认真，一字一句：“沈诺，小雨经不起下一次。”
这一年的时间，他都进几次医院了？
每一次几乎都是命悬一线。
他们每天都把心悬在半空中，每一次以为过去了的时候，下一次却又很快出现。
这种感觉，还真是久违。
秦阳只比秦斯雨大九岁，秦琛和宋雅忙的时候，秦斯雨基本都是他在带，他是一点一点看着当初那个虚弱的小豆丁长成了如今这番顶天立地的模样。
他这个侄子，性情清冷淡漠，很多人、很多事都不曾被他放在眼里，更别提留在心里。
沈诺是他唯一的例外。
他还记得他出国留学的前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他去接他时他醉眼朦胧的看着他，他俊脸还带着一抹稚嫩的青涩，清冷的凤眸圈禁着盈盈水光，眼神茫然，神色又略显委屈。
“小叔，”他喃喃自语：“我想带走她，圈起来，可她不愿意。”
他说着说着眼睛就更湿了：“她不愿……”
他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看起来有些无助和无措。
秦阳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心里却隐隐有些猜测。
秦斯雨从小就长得好，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小女孩跟在他后面告白，一脸羞涩的说要跟他当媳妇。
可惜他这个侄子，从小心就冷，对所有人都是淡漠疏离，清冷到了极致，唯有跟家人和朋友在一起时，身上才会有一点点的温度。
青春时期，别的男孩都开始萌发懵懂的感情，青涩又美好，却只有他，就跟一阵风一样，谁都抓不到。
直到沈诺在他高中时出现，他才有了一丝丝男孩子青春时的傻气和萌动。
秦阳当时就叹了一口气：“既然那么喜欢，那就将她绑走。”
男孩摇了摇头，嘟嘟囔囔：“她会生气，会不高兴，不好……”
秦阳白了他一眼，摁了摁他的脑袋：“那就忘了她。”
男孩却已经睡着了，似乎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沈诺却笑了，她双手插兜靠在墙上，高挑纤细的身子透着一抹慵懒：“秦上将，我发现你们还真有意思，一个又一个的跳到我面前替秦斯雨打抱不平，就好像我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可我想了又想，却想不出来我到底有哪一点值得千夫所指，让你们对我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批斗。不如你来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秦阳也笑：“你或许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人心都是偏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人、在乎的事。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人类习惯以一种既定的道德理念约束一个对错，但在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时，这种约束力就会变得微乎其微，所谓对错的界限就会变得更加模糊。别人眼中的对，在此刻或许就变成了错，反之亦然。”
“在别人眼中，你至始至终都是受害者，但在我们眼中，你也不无辜，这就是人心。”
沈诺轻笑：“这就是所谓的帮亲不帮理？”
秦阳挑眉：“也可以这么说。”
沈诺点头：“果然不愧是秦家人。”
秦阳听得出来她话语中的讽刺，却只是笑了一下：“沈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沈诺看向监护室：“要不要他是我的事，如果秦斯雨想知道，那就让他自己来问我。”
秦阳却看懂了她一丝丝的态度，凤眸闪过一抹讶异，笑了笑，没再说话。
期间秦阳接了几个电话，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几分犀利的冰冷，沈诺看了过去。
秦阳接完电话后回来，跟她的视线撞上，他顿了一下。
“小雨这里你能帮忙照顾一下吗？”
沈诺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他的手机：“比伯抓到了吗？”
秦阳有些惊讶：“你认识比伯？”
“听过。”沈诺淡淡道：“不算认识。”
秦阳的目光却带了点审视：“一般人可听不到这个名字。”
“一般人也不会在你秦家。”
秦阳愣了下，随即笑了：“你说得也是。”
他将手机塞回兜里，回答她的问题：“没抓到，但迟早会抓到。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一声不吭，我秦家人还没这么窝囊。”
“小雨麻烦你照顾，有任何进展我会通知你，回见。”
沈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幽暗，许久才收回视线。
一夜很快就过去，当朝阳自东边升起，旭日余晖洒落窗户，映出趴在长椅上熟睡的女人。
女人一张小脸清丽柔软，气质古典温婉，就连睡着都自带一股贵女的气质。
郑修杰脚步缓缓顿住，盯着这一幕看了许久，最终才抬起腿往那边走去。
沈诺听到脚步声，眼睫轻轻眨了眨，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条笔直修长的大长腿，她眉头微蹙，抬起了头，对上郑修杰那张清俊的脸。
她动作微顿，直起了身子：“郑少。”
郑修杰看了一眼监护室：“守了一夜？”
“没有，”沈诺伸手将自己散落在脸颊的碎发勾到耳后，“刚来不久。”
郑修杰只当她是在遮掩，低头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毕竟你总想从阿雨身边逃走，此刻不正是你最好的机会吗？”
沈诺的手一顿，抬眸看他，他眼里的讽刺明显得有些过分。
她勾唇笑了下，站起身来站在他对面，尽管身高不占优势，气势却一点没输。
“秦斯雨身边的人还真是一个德行。”
郑修杰眉头皱起：“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沈诺淡淡道：“永远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伶牙俐齿，”郑修杰冷笑：“要不是因为阿雨喜欢你，你以为你有机会站在我面前讽刺我？”
“谁稀罕他的喜欢！”
一道清雅冰冷的嗓音从拐角处传来，郑修杰和沈诺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只见两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沈诺看到来人，愣了一下：“小睿？”
沈睿紧绷着脸来到沈诺面前，将沈诺拉到自己身后，侧头问：“姐，你没事吧？”
沈诺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件事待会儿再说。”沈睿低声道。
沈诺便没再说话。
沈睿将沈诺挡在自己身后，冷眼看向郑修杰。
“你们这么欺负我姐，不就是仗着她背后没人吗？郑修杰，你们暗岩在亚洲只手遮天，我们第一组织也不弱，请你转告秦斯雨，他的喜欢，我姐不稀罕！你们要是有任何意见，我们随时奉陪！”
郑修杰在看到墨郁时眼底掠过一抹惊讶，听到沈睿的话，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当然不稀罕，”郑修杰冷冷扯了扯唇：“她要是稀罕，阿雨现在就不会躺在监护室里昏迷不醒。她要是稀罕，两人现在恐怕连小崽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郑修杰对沈诺没意见，但他就是憋屈。
他兄弟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一头栽在了沈诺身上，求不得、忘不掉，硬生生将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他都快不认识他了。
郑修杰这话说得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沈睿恼怒的瞪他：“放你爹的狗屁！我姐跟谁有孩子都不可能跟那姓秦的有孩子！”
刚从监护室里走出来的郑岩：“……咳！”
他重重的咳了一声，见众人看过来，郑岩语重心长的看着沈睿：“小伙子，他是他，他爹是他爹，他的意见不包括他爹的意见。你骂他可以，但我是无辜的啊。”
众人：“………”
沈睿嘴角一抽，郑修杰一脸黑线。
“爸！”
“爸什么爸，你叫谁爸，我没有你这个狗屁儿子！”郑岩一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当耳旁风了？给我滚出去！”
郑修杰脸色阴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亲爹骂，他又愤怒又气恼。
他沉着声音：“我来看看阿雨的情况。”
“他的情况好着呢，用不着你来盯着，你老子我再没用也不至于照顾不好一个做完手术的病人！”
郑修杰拧眉，郑岩瞪他：“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郑修杰死死捏着手，抿了抿唇，冷冷的看了沈睿一眼，转身就走。
沈睿生气，腿一动就想动手，被一双大手拉住。
“睿儿。”低沉磁性的男音如同大提琴般深邃飘逸，带着一丝丝的低哄。
沈睿看向他，墨郁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让你姐自己处理。”他低声道。
沈睿抿了抿唇，担忧的看了沈诺一眼。
沈诺这才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两人之间奇怪暧昧的氛围，有心想问，但这里不是一个谈话的地方，她忍住了。
她朝他点了点头，沈睿心有不甘，却也让开了路，让沈诺自己去面对。
郑岩的态度却很温和：“沈小姐，小雨待会儿应该就能醒了。你要进去看一下他吗？”
沈诺看向他身后的监护室，刚想开口，郑岩却生怕她会拒绝似的，紧接着道：“进去看一下他吧，他昨天醒来第一时间就在找你，没找你心情很低落，没一会儿又昏迷了过去。你进去看看他，对他病情也有好处。”
沈诺没什么表情的笑了下：“郑董，我不是神药。”
“对小雨来说，你比神药还管用，”郑岩意味深长的道：“沈诺，别人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你自己想明白。我不知道你的心结是什么，但两情相悦不容易，何必将时光浪费在互相折磨上，退一步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你说呢？”
沈诺低声：“也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你觉得他会吗？”
他会让你万劫不复吗？
被伤过的人表面再强大，内心也是千疮百孔，懦弱会无声无息滋生，踌躇不前也是理所当然。
沈诺绕过郑岩的身边：“谁知道呢？”
郑岩侧头看向她消失在监护室里的身影，笑了。
秦斯雨这小子的眼光真不错。
一扭头，对上沈睿冷冰冰的表情，他轻咳了一声：“你放心，没人会欺负你姐。郑修杰那熊玩意儿说的话你就当他放屁。他要是敢动你姐一根汗毛，别说小雨不答应，我第一个不放过他，你就安心吧。”
沈睿面无表情：“一丘之貉。”
这话说得郑岩不乐意了：“嘿，你小子，我好歹是你长辈，你说话这么不客气，小心我跟你姐告状，让她收拾你。”
沈睿一脸你有病的表情看着他，看得郑岩气得牙痒痒，扭头看向他身侧的墨郁。
对上墨郁那张冷酷无情的俊脸，他顿了一下，果断走了。
他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这一群小屁孩一般计较。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