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早上,端木康终于赶回京城。
身怀那么大的秘密,此刻虽已过了早朝的时间,他依然率先往皇宫行去。
几日的日夜兼程,此刻,端木康看起来有些憔悴,下巴上胡须凌乱,下眼睑青影浮动。
在御书房,皇上见端木康这幅模样,心知必定有重大事情,便摈退大臣与下人。
端木康将鹤城查到的一切逐一禀告。
每说一句,皇上的脸上就黑上一分,到最后忍不住大骂:“混账,混账!平时就排斥兄弟,如今居然私自养兵,究竟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王放在眼里?!”
“父王息怒。燕山的事情儿臣还没有确切证据,只是银两确实流往那边,儿臣已派了人过去查,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说到这里,端木康留了三分余地,“也许是儿臣误会了三哥也说不定。”
“误会,屁的误会!你五哥前几日就发现燕山匪徒有异!说可能和老三有关,我还将他禁了足!”说到这里,皇上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来人!御林军听命!”皇上喝道,“立即包围弘王府,将弘王绑来见我!”
“是!”御林军首领领命而去。
他往端木康脸上看过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好好休息下,明天收拾下再来看你母妃,免得她为你担心。”
“是。”
*
“请”弘王进宫的事情异常顺利。
御林军首领到了弘王府后,原以为要遭到一番抵抗,却没想到,弘王直接束手就擒。
*
皇上坐在龙椅上,一直想着弘王的问题。
燕山的匪徒,已不是一日两日,而真正发展壮大,是6年前。也就是说,早在六年前,那些匪徒就已经变成了弘王的私家军队,并且一直招兵买马。
按照端木康的分析,燕山之中,应该有两万兵马,与先前祈王所报的数据基本吻合。
皇位,谁都想要。他只是奇怪,既然端木弘有兵马在此,此次鹅城银矿塌方,他派了端木康去查,端木弘就应该想到事情可能会败露。前几日,自己又把端木祈禁足,这个时候应该是最好的逼宫的时机,他为什么丝毫不行动,仿佛一直等着束手就擒?
“儿臣参见父王,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自然,弘王并不是真的被绑成粽子送了来,走进御书房后,见到皇上,依然依礼行跪拜之礼。
这一次,皇上没有喊他“平身”或者“免礼”,只是让他继续跪着。
“燕山的兵马,你准备了几年?”
当这个问题问出时,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这就是皇家的可悲,自己的儿子,竟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盘算着如何逼自己退位,甚至,可能会杀了自己。
“八年。”弘王回答。事到如今,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八年。很好,八年!竟比自己想的时间还早!
自己的儿子中,自从老大老二去世后,这个儿子就是自己的长子,他待他一向不薄。
“朕对你不好吗?”
“平心而论,相比老五(祈王),父王对儿臣已经很好了。”
“可是相对于太子和老八,你依然觉得朕对你不够好,是吗?”
“父王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在这么多皇子中,谁才是最重要的。”弘王抬起头,“老七一出生就被你封为太子,就因为他是皇后生的。当时多少人反对,您依然一意孤行,试问一个刚生下来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所有皇子中,老七最是不学无术,你从来不肯废他,甚至梨园案爆发,您依然试图替他掩饰,若不是他私吞军饷,恐怕他现在还是太子!就连刚才,他明明已被废黜多日,你提到他的时候,依然称呼的是太子!难道您还想复立他吗?”
皇上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继续问:“你知道朕派了老八去鹅城,就应该想到迟早会查出你私立军队,后来老五也被禁足了,为什么迟迟没有逼宫?”
“有老五这个‘战神’坐镇京城,我这个私家卫队如果想逼宫,恐怕也得先掂量掂量吧!至于老五被禁足那段时间,父王,也许,您真的该好好了解下你那个从不受宠的儿子,在他见您之前,禁足之前,最先做的事情竟是调了军队将燕山围住。我的消息根本传不上去,那边的人冲了几次也没能冲下来。”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带着微微赞许,“轩国战神,实至名归。”
皇上深深呼了口气,然后便听见弘王说:“皇家血脉,自古以来一直稀薄。经过此次事后,儿臣便彻底与皇位无缘了,恳请父王念在父子一场,放过王府一干人等,儿臣甘受到处罚。”弘王俯身,将头磕至地面。
自己这个父王,从来遇事决断,此事既然被他察觉,任何抵赖行为只会让自己陷入更绝望的境地,不如早早承认,说不定还能换得一线生机。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皇上浑厚而苍老的声音缓缓的说:“弘王听旨,弘王私开银矿,拥兵自重,罪无赦,特剥其爵,废其王,押至大理寺,终身监禁,王府一干人等,贬为庶民。”
“谢父王,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俯身,磕头,起身,缓缓朝外。
*
从皇宫出来,端木康并没有直接往王府走去,而是坐着小轿,转向尚书府的方向。
在轿中,他小憩了片刻。qvoc。
还没到尚书府,尚书府一干人等就已经迎了出来。
萧浮云开心的不得了,离大婚还有两个多月,听说王爷从皇宫刚出来就过来了,如此恩宠,怕是其他女人盼也盼不到的。
端木康并没有往萧浮云身上多看一眼,直接跨步走进尚书府,尚书大人紧跟在端木康身后半步处。
“尚书大人,你还有一个儿子,叫萧景煜,对吧?”端木康开口,“本王怎么从没见过他出来?”
听得端木康问话,萧浮云脸上黯淡几分。后个康我。
“是,幼子顽劣,怕冲撞了王爷。”尚书大人答。
“我想单独见见他。”端木康直接说。
萧景煜,世人眼中不学无术的萧景煜,恐怕有着你们想象不到的另一面。
“风睿,你去叫你二弟过来一下。”
萧风睿苦笑:“王爷,真是不巧,二弟今天不在府上。”
“喔?他又去了哪里?”尚书大人不悦。
“我上午好像看见他坐着马车走了,不曾过问去了哪里。”萧风睿回答。
“可乐呢?我好久没看见她了。”端木康问。
萧浮云又黯淡几分。
萧风睿顿时觉得冷汗泠泠:“启禀王爷,夏姑娘也不在府上。”
“喔?”尾音微微上扬,左手已不由自主抚上右手扳指。
“夏姑娘……”萧风睿觉得尚书府从来没这么倒霉过,“和二弟一起出门了。”
“没关系,我便在这里等着。”端木康说着,直接坐在大厅上位。
*
夏可乐好久没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手脚并用往上爬这种事情压根就不是人做的!
她很后悔,当萧景煜指着旁边没有路的坡地说,走那边才真正叫爬山时,她就不该接后面那句,说什么我们要去体验真正的爬山,如今,他们在山体中间,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的路了,只能一直向上,再向上。
这个该死的萧景煜,仗着自己武功好,体力好,别说是手脸,就连衣服边角都没有一点泥土,反观自己,从头发到衣裙再到手脚,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景煜,我饿了。”
立即有鸡腿递上。
“景煜,我渴了。”
立即有水壶递上。
“景煜,我爬不动了。”
立即有干净的手伸过来。
夏可乐也不客气,直接用脏爪子抓住萧景煜的手,那人微微使力,她果然省力不少。
他便一直拉着她,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原来爬山的感觉这么好,小手窝在手心,她踩着自己的脚印,两个人一步步向上。他有点后悔,他怎么没早点想到爬山这项运动呢?
“你不是会轻功吗?我本想你直接带我飞上去的。”跟在后面的夏可乐开口。
“那样还能叫爬山吗?”
“只是少爬点而已。”夏可乐继续,“再说,我还没试过飞的感觉呢!”
萧景煜停了下来,看着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夏可乐。
夏可乐跟着停了下来:“喂,你看着我做什么?”
“不是想飞吗?还不过来?”
哇塞,真的可以飞了!夏可乐毫不客气的跨上一大步,站在萧景煜旁边,毫不顾忌自己的脏衣服蹭在他身上。
“景煜,这里真的可以飞吗?”她抬头,看着头顶交叉的树枝。
他不答,只一手环过她的腰,微微纵身,便带着她飞了起来。速度不快,人在微风中漫然飘起。
哇塞!
原来飞翔是这个感觉啊,夏可乐微微仰着脸,任清风从脸上拂过。
一根巨大的树杈横在眼前:“景煜,那里有树枝!”夏可乐大叫。
陡然一个转身,萧景煜已带着她换了方向。
夏可乐被吓了一跳,这转身的速度,堪比游乐园的翻滚列车!
“哇塞,果然是高手,你在半空中居然还能转身啊!”夏可乐崇拜啊!从前电视上看到那些高手至少也要一个受力点的啊!
话刚说完,连接着又是几个快速转身,穿梭,夏可乐只觉得胃里有些翻江倒海,正准备骂人,她便看见自己已在树梢之上,脚下一片绿色。
抬眼,便看见四周巍峨的群山,自己被拥在萧景煜的怀里,正冉冉升起。
低头,离刚才脚下的那片绿越来越远,渐渐的,有云雾飘过脸颊,随着他们上升的趋势,云雾很快降至脚底,层层缭绕。
震撼了,她深深的震撼了!
“那是云吗?”夏可乐问。
“你抬头看看天上。”萧景煜说。
天上,也有朵朵浮云。
“傻瓜,那是山间的雾气。”萧景煜柔声。
夏可乐有些恍然,还记得最早认识萧景煜时,他的声音清冽如山间汩汩而出的寒泉,如今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柔和?
她转过头,看了看旁边萧景煜,一时竟觉得这张脸也没那么冰凉疏离了。或者,他对待自己,从来就和对待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
尚书府大厅。
茶水喝了一盏又一盏。
端木康并不说话,他实在是没有半点说话的心情。
由于连日来的日夜奔波,此刻坐下,困意顿时铺天盖地的袭来。
若不是因为为了立即接走夏可乐,他压根就不会强撑着坐在这里,哪怕一秒。
尚书府所有人都看出端木康心情不好,疲惫万分,没有任何人敢说上半句。
尚书大人早已遣了人出去找萧景煜和夏可乐,一波一波的人回来禀告:没有消息,没有消息……
先前,每次下人回来禀告时,端木康还抬一下头,到后来,他干脆连头都不抬了。
只是每次听到“没有消息”这四个字的时候,修长的手指会微不可见的颤一下。
尚书府一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爬山,爬山,干嘛选今天爬山!而且还不走平时大伙儿走的路,而是自己寻觅道路去了!
那么大一座山,别说是尚书府几十个下人,就算500个人,1000个人,也不一定能把他们找出来。
午饭时间早已过了,端木康似乎没有半点想吃东西的心情,手边的糕点一块也没碰。
王爷心情不好,下属们谁敢吃东西,尚书府一家便也陪饿着,从上午到下午,一直候在大厅。
萧浮云看着端木康强撑着的疲惫的模样,很清楚他是为谁如此,心里各种不是滋味。
本想安慰几句关心几句,可一想到夏可乐被拉过萧景煜那边住也有自己的“功劳”,更是大气不敢出。她拉过萧风睿,在旁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少顷,萧风睿上前几步:“爷,您奔波了几日,想也累了,要不属下给您收拾一个房间,您先休息一会儿,等景煜回来,我立即叫他来见您。”
端木康这才抬头,看了看外面渐渐沉下去的日头,又看了看站在大厅门口抹冷汗的尚书大人,以及躬身向他请示的萧风睿,他忽然想到宋先生前几日给他说的,安排在尚书府的钉子正一颗颗被拔出。
是了,若他一直坐在这里,萧景煜又怎么会早早把夏可乐带回来呢?
就连爬山的时间,都这么巧,刚好是自己回来的日子。
端木康缓缓站了起来:“罢了,本王先回去了。”
尚书府一家顿时松了口气:“臣等恭送王爷……”
尚书大人跟在端木康身后,一路将他送到王府外:“王爷,明天一早,我就带景煜到您府上请罪。”
端木康心里冷笑,直接走上小娇,如此明目张胆和自己抢女人的男人,又怎么会去请罪呢……
*
夏可乐和萧景煜回到尚书府的时候,天已黑尽,两个人皆浑身是泥。
应夏可乐的要求,两人除了在山上飞了n次,还烤了红薯,拷了土豆,甚至烘了只叫花鸡。
夏可乐身上是早就弄脏了,而萧景煜,则纯粹是被某个无耻的人蹭成这样。
理论上讲,此刻的尚书府应该已进入休息时间,然而,就在萧景煜叫开尚书府大门后,便看见一脸青黑,站在院子里的萧风睿。
“你们还知道回来?!”萧风睿开口,带着平日里很少见到的怒气,“今天康王爷在这里等了整整一天!尚书府派了多少人,也没把你们找到!”
夏可乐耳里,她听到的重点不是有没有人把找他们,有没有找到,而是,康王爷回来了!!!
“你说什么,康王爷回来了?!”
“是!你的康王爷回来了!”萧风睿语气不善,他看着夏可乐,为端木康不值,也为自己不值。康王爷怎么会喜欢上这个女人,而自己,竟也差点为这个女人动心!
“他日夜兼程从鹤城赶回来,面圣后就直接过来了,可你呢,你在做什么,你在和其他男人游山玩水!”萧风睿指着夏可乐和萧景煜,“还把你们两的关系传得满城风雨!”
萧景煜微微皱眉,顺手搂过夏可乐的腰,便准备带人走。
夏可乐听到端木康的消息,脚上哪里还移得动半分:“他是来找我的?”她有些不敢相信,小声道,“他不是要娶萧浮云了吗?出差回来,要看也是看萧浮云才对吧!自己最多也就是被搭着看一下。”
“他一句话也没对浮云说!从进门到离开,他就只问了你!”萧风睿的目光从夏可乐身上转到萧景煜身上,又补充道,“还有你!”
萧景煜眼神疏离凌烈,不以为意。
“明天一早,你就跟着我去王府请罪!”萧风睿说着,语气缓和几分,“夏姑娘也跟我们一起去吧,我看的出来,王爷是真想你了。”
“恩,好。”夏可乐立即点头,别说明天早上,就算萧风睿说现在去王府,她也是乐意的。至于她是萧景煜未婚妻的事,解释一下就好了。
这个世界上,沟通最重要。
萧景煜低头,看了看脸上尽是兴奋的夏可乐,手上再次带力,直接将夏可乐拥回瑶雪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