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穷病
无偿的徭役,积累民怨,其实就是在缩短王朝的寿命。
朱标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正如之前所讲,大明新建,国内百废待兴。
又不得不用。
这种饮鸩止渴的选择,就和之前吏治改革发不出钱,老朱选择加印大明宝钞一样。
归根到底还是穷。
“杨卿,你说说朝廷该怎么做?”朱标开口求问道。
“客观问题是无法改变的,大明如今新建在很多地方确实困难重重。”杨宪看了朱标一眼,接着开口道。“可这却并不是重徭役的理由,我认为废黜徭役势在必行。”
“李进折子里胡氏父女的情况,是万千大明子民的缩影。”
“虽然买卖琉璃器,确实能够让朝廷赚很多钱,可杨卿,如果直接废黜徭役,那么朝廷各地衙门所要增加的银钱支出,将会是一笔天文数字。”朱标开口道。
在他看来向胡人倾销琉璃器,所增加的收支,仅能补充吏治改革的用度。
而且杨宪先前也说,这个生意做不长久,最多就几年时间。
而徭役却是一件长期存在的事情。
即便后期徭役不会像如今开国之初这么重,可如果改成雇佣的话,每年这额外的支出,对于朝廷来说又将会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全国各州各府,能够这么做的,怕是也就只有扬州等为数不多的经济发达地区了。
“解决的方法还是回归税制改革上来,我的建议是摊役入亩。把所有徭役所需要的钱财全数平摊到大明每一亩地上,无论官员勋贵、富商地主还是自耕农,人人平等。废黜一切免税特权,皇亲国戚在这点上更要起到带头作用,这一点殿下回去后务必和陛下呈明厉害关系。”
“殿下到时候就可以看看,大明收上来的税收究竟能有多少,也用不着像现在这般一直为缺钱而烦恼了。”杨宪开口笑道。
大明几乎每个皇帝在位时都缺钱。
从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胖子开始,到那个怒吼着“朕的钱,都是朕的钱”,再到最后那个穷到向大臣要银子还要不到的可怜人。
各有各的难,各有各的缘由。
可一个王朝很多隐患,往往是在初期时便已经埋下的。
只是王朝开国之初,开国皇帝的权力和威望都足够大,能力也足够强,很多隐患被压下来,暂时看不见而已。
这和人很像,很多病患,年轻的时候体格好不在意,可年纪上来了,就知道痛了。
可往往那个时候,也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的时候。
听了杨宪的话,朱标脑子嗡的一下,直接被震住了。
原本朱标以为杨宪提出的一条鞭法已经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税制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想到这种办法!
摊役入亩之后,朝廷出钱买徭役,与百姓们等于是雇佣关系,百姓们也能收益。
而税制改革后,朝廷收税统一收取银钱,百姓做徭役赚钱的钱财就能直接交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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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点上,在朱标看来杨宪的眼光同样跨越了时代。
李进在奏折中同样提到了此事,胡氏父女一家明明可以种植产量更多的土豆,可由于如今朝廷收税还是收取稻米,因此不得不将大部分田亩还是用来种稻。
可谁知改革后,朝廷不再收取实物之后,这一点困扰将不复存在。
到时候百姓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杨宪之才,可为大明国师!
朱标看着杨宪,两眼都放着光。
他心中坚信,只要有杨宪在,大明必将走向繁荣昌盛。 “杨卿,我这就回去,和父皇商量此事,务必尽早拿出一个可实现的方案来。”朱标开口道。 凤阳府,定远县。 某座荒山。 “读书人,你今天就要走了吗?”少女将李进送到了门口,开口道。 “嗯。”李进点了点头,他肩上还担着很重的责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自然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两日时间相处,可到了分别时,难免还是会生出一些离别的情绪。 李进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干活的胡伯,将话题岔开,道:“胡姑娘,胡伯都已经干了一个早上活了吧。” “嗯。”胡叶点了点头,开口回道。“没有办法,山上没有水源,取水灌溉得跑到山脚,这一来一回就要很多时间。” 李进将此事记在了心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也是时候该走了。 李进从怀里,掏出一小吊铜钱,开口道:“这些钱,就当做是这两天的伙食和住宿的费用。不要对生活放弃希望,以后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说着不由胡叶拒绝,就将钱塞到了对方手里。 “李进,就此与胡姑娘告别。”李进朝着胡叶行了一个礼,然后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朝着胡伯工作的田地走去。 显然是去和胡伯告别的。 胡叶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吊子钱,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李进已经走了很远一段距离,她抬头大声喊道:“读书人!” 李进听到身后的喊声,停下脚步。 “读书人,你以后当了官,一定要做个好官,做个能让老百姓吃得饱饭的好官!”少女大声道。 李进转身,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胡叶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一揖到地。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短短的几天时间,让李进深刻感受到大明的税制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从山上下来后,李进直接去了定远县的衙门。 负责接待他的是定远县的县令,陆涛。 一来便是接受了隆重的接风洗尘宴。 李进的身份值得如此对待,大明首届恩科的状元。 一般来说,状元都会被授予从六品的官职,他县令不过正七品。职级本就有差,更不用说一个地方官,一个京官。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李进此次下来身负皇命,身上又带着中书省的公文。 对于一个定远县一个小小县令而言,显然是个万万开罪不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