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
三十六名通过了会试的学子,看着眼前那三大筐稻谷,脑子开始飞速转动。
他们眉头紧锁,苦思冥想,先贤古籍之中一切与稻谷有关的内容。
从《诗经》中,《豳风·七月》所写“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一直到杜甫的《刈稻了咏怀》。
从丰收到悯农,最后更有甚者直接将思维发散到了战争。
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朱元璋要出什么题目,他们只能尽可能的想。
三十六人之中,只有李进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在观察那三大筐稻谷本身,这也是他那几个月扬州教学生涯学到的一点这世间的朴素道理。
好在朱元璋并没有让他们这么一直瞎想下去,不然说不准就有倒霉的家伙小脑袋瓜子超负荷,报废了不可。
“你们是咱大明科举改革后的第一批贡士,不容易啊。”朱元璋看着殿下所有学子,先是对他们表达的赞扬与不易,然后接着开口道。“日后,定会名垂青史的。咱看到你们这么年轻,高兴啊,真是高兴啊。”
“可是在高兴之余呢,咱又有些担心。担心什么呀,担心你们日后能不能成为干臣、能臣。”
“能不能当一个好官。”
朱元璋说着站起身来,接着开口道:“相信经过这次会试科考,通过那些考题,你们也看出来了,咱们大明朝需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
“有些所谓的才子,坐而论道行,吟诗泼墨更行。但对民间的田亩税赋、朝廷的典章律令一片茫然。有的人或许饱读诗书、博览古今,但却是浑身呆气,连一件普通的公案也断不清楚。这样的人,我又怎么会放心把咱大明的百姓交到他们手中。”
“因此今天咱考的同样不是什么诗书子集,也不是古今兴亡之类的,有道是天意自古高难问,咱这考题啊,不在天上,而是在地下,就是你们眼前这些从地里头长出来的三筐稻谷。”
“你们要做的就是上前好好辨认这三筐稻谷,并说出它们的区别。”
辨认稻谷?!
众考生懵逼了。
负责陪同的胡惟庸等一众大臣,同样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稻谷有什么好辨认的,稻谷不就是稻谷吗?
难不成还能变成小麦不成。
只有刘伯温和李善长两人若有所思。
见众士子呆在原地,朱元璋开口道:“你们快去看看,难道都放弃考试了?”
听到这。
这些士子们这才连忙走到那三大筐稻谷面前,开始仔细辨认起来。
这些士子,家里富裕的自不用说了,即便是家里贫寒,也是系全家希望于一身的,从小到大,只知道读书,根本就不事农桑,哪里能辨认得出这三筐稻谷有何区别。
在大部分人眼中,眼前这三筐稻谷几乎是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当然也还是有人能够分辨得出来。
李进就是其中之一。
在扬州负责管理扬州国立小学的时候,他负责过学校粮食物资采买,为了避免买到劣质粮食,他还特意向别人请教过。
他走到一筐稻谷前,先是伸手抓起一把,仔细看了看,然后又凑到鼻子前嗅了嗅,这才将其重新放了回去。
李进按照这个方法,依次查验了每一筐稻谷。
至此,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一筐稻谷饱满。
一筐稻谷发霉。
一筐稻谷干瘪。
可虽然得到了答案,他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看出了这三筐稻谷的问题,但是总觉得这道考题远没有他看到的这么简单。
见士子看得差不多了,朱元璋便让他们下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书写答案。
趁着士子们答题的间隙,朱元璋朝着李善长他们招了招手,开口笑道:“善长、伯温啊,你们也来看一看这些稻谷。”
众大臣领命上前跟着辨认一番,均是摇了摇头。
“禀陛下,臣惭愧,臣看不懂。”
“臣也看不懂。”
.......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人之中有些是真的看不懂,有些则是假装看不懂,有些则是不敢看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随着答题时间结束。
朱元璋并没有急着去看众学子的考卷,而是指着大殿上那三筐稻谷,开口道:“有些人啊,虽然表面上不敢说咱,可心里一定在想,咱拿着三筐稻谷上大殿,来测试伱们这些学子,究竟为何如此做?”
“有些人甚至在心中想啊,咱是来当官的,又不是去做农民,为什么还要会辨认稻谷啊。”
“错,大错特错。”
朱元璋重新走回龙庭,俯视着大殿下头所有人,接着开口道:“民以食为天,粮食就是咱大明的国之根本,既然要当官,连这个都分辨不清,还当什么官?”
好嘛,这一骂,把下头所有人都给骂了。
大明开国以来,朱元璋最为重视的就是农业生产。
在他看来大明是要靠这一筐筐饱满的稻谷粮食,来稳定住天下民心的。
当年十三颗稻种,逼出了他一个朱元璋。
在大明朝,他只愿意看到一个老实巴交,老老实实种地的朱重八,不想再看到一个起兵造反的朱元璋。
“这三筐稻谷啊,看起来是一样的。其实啊,它们的产地、成色、分量、年头都不一样。”
朱元璋站在龙庭之上,继续开口道:“没种过地的,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是只要是种过地的,把这手往稻谷里一插,一捏,一闻,就能区分出来了。”
大殿下。
站在李善长旁边的胡惟庸,悄声道:“李相,就连你都没能看懂吗?”
李善长看了胡惟庸一眼,目不斜视道:“这是什么场合,看懂也得说看不懂,这才是懂。”
再者,这些日子,他是真的被朱元璋坑怕了。
这些日子时常有落榜的举子,为了发泄心中怨气,偷偷朝他们府邸砸石子的。
不说抓不抓得住。
即便是抓住了,又能怎么样,抓那些举子去送官吗,为了表示大度,他不还是只能乖乖把那些举子给放了。
堂堂一国宰辅,当到他这个地步,已经是有够憋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