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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方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了一句,“安排好了?”
“嗯,在我房间隔壁的空房间。”秋子墨同样轻声地回答鳏。
人走到她背后两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她看着窗外,而他则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砦。
明明都四个多月身孕的人了,从背后看,竟是半分看不出一点点发福的迹象不说,反而似乎比他第一次见她之时,还要纤细了三分。
看得秋子墨心里很是有种酸涩的复杂感觉。
“方晴,是不是很辛苦?”
虽然她似乎什么都不说,且在他们看来,她的来历和经历都太过玄幻和令人羡慕了。
然而他却并不觉得眼前的方晴是开心的。
她似乎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多许多不为人知的烦恼和压力。
方晴微微回过了点头,看了看眉眼间也因为她而陇上了轻愁的秋子墨的俊脸,不由感觉几分暖意的笑了下。
“过来一起坐!这个城市虽然很小,夜景还是可以看看的。”
秋子墨闻言,没拒绝,缓步上前,果然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双眼投射向远处的大桥上的观光灯带,凭心而论,比起魔都或者哪怕华夏其他大城市的璀璨夜幕,澄江的夜景真的只能用乏善可陈四个字形容。
可此时此刻,与她共同坐在这里,同看着窗外那静默的遥遥灯光,分明有种此生岁月,无比静好的感觉。
“其实你说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
方晴的声音很轻柔,如同刚浣好晾干后的薄纱一般,没有沉重,也没有秋子墨以为的难受和压力。
她似乎就是纯粹轻松的聊天一样的抛出一句,也不用别人给她回答,她便又继续看着窗外说了下去。
“我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人到底为什么要活着,不过既然让你活着,便总该有活着的道理。”
“累不累的,当你不在意,压根不去想的时候,其实无谓那种感觉的。好比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是一样的,放不下的是因为总搁在心上反复的去忆,去思,去不甘!”
“人的情绪中只要有不甘,有某种过于强烈的东西,变回形成一种愿望。”
“这似乎是每个人避免不开的东西,我现在的所有的情绪都放在了我肚中的孩子身上,我只祈愿她能安然健康的来到这个世上,那这便是我活下来的圆、满意义!”
“其他的通向这个结果的所有过程中,经历的事情,遇到的困难,见到的人,若能当成是一种顺其自然的风景,那便无谓艰辛。”
“可若是想不开,当成一种考验和难关在冲的话,那便全成了压力和磨难。”
“所以你现在问我累不累,我还真是没觉得累,可能之前很长时间有点钻牛角尖,没想通这个结,便觉得都是不顺和磨难,这一刻还真是没有了。”
秋子墨听着她这些话,全然的信了。
因为这一刻方晴给她的感觉真的轻松飘渺的如同云端上的氤氲薄雾,哪里还能找到半分尖锐和凉薄?
宛若他当日初见时,锐意淡漠的那个女子,全不似眼前同一人一样。
这一刻的方晴,总让秋子墨有种她不是人类的感觉。
不是说她无情了,而是她身上那种气息,完全脱离了正常食五谷杂粮的人类的范畴。
便是她说着为了孩子,也未见一点点母爱光辉的外露。
至于压力、麻烦、困难……秋子墨更是丁点也感觉不到她有放在心里。
她这是完全通透了?
秋子墨看着这样的方晴,竟也觉得脑海中似乎突然间贯通了什么一样,眸光清明,心头顿悟了点什么。
仔细去寻摸那到底是什么,又抓不到,那种感觉很是奇特,飘飘然的有种头重脚轻之感。
眼前似是看到了很多东西,又似什么都没看到。
明明看到坐着的自己嘴巴,张张合合的与方晴在说着什么,却又什么都听不到。
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不断地在
往天上飘。
竟然看到了完全夜幕下的天空、云层、劲风、还有苍穹下一闪划过的流星,才顿觉天地宇宙当真无穷无尽,而身为茫茫大千众生中的一个小小的生灵,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一时间开始惭愧和忏悔过往那些被他记在心里,反复思量和纠结,或曾经烦恼和为之生气和愤怒的事情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心境豁然开朗,只觉得大脑也跟着立时清凉舒畅了起来。
想着他不过就这么偶然一个感慨,便已经觉得宛如千帆过尽,看尽繁华后的真谛,是不是方晴早就已经站在了比他如今顿悟后,更高的心境上看待世界了?
这果然就是差距啊!
他要学习和进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相比起来,那点心中对方晴求而不得的惆怅和相思之苦,反而不再那么令他遗憾了。
因为看过这广阔的苍穹和大地之后,他已经觉得还有太多的事情值得他去做。
而他只要孜孜不倦的在这条大道上求索的话,他觉得他应当有机会、有能力会陪方晴许多年。
不是有句话说了吗,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而他将用毕生的精力去追寻他为之热爱的丹道,同时不离不弃的陪伴她和她的孩子,这样想来便是最完美的人生了。
想着,想着……秋子墨的嘴角边便泛起了一个幸福又释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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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然不知道当他这模样后,他的弟弟秋子陵正一脸不安和焦急地在旁边,急急的问方晴,“方,方晴,我二哥他,他这是怎么了?他没事吧!”
方晴的神色一开始是很惊讶的,可当她意识到身边的秋子墨的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后,那抹惊讶就很快的转变成了喜悦。
替秋子墨感到快乐和开心。
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机缘。
佛家有偈语说顿悟,又有说立地成佛的。
其实表现出来的情形是差不多的。便是如同秋子墨此刻这般。
只是往往能有这般大机缘大造化的都是苦修之人。
不但心智坚韧,智慧豁达,且洞悉释然大千世界无数劳苦大众的众生相与苦难,亦或是经受过万千杀劫,血难极致后,破而后立,得以一悟,从此脱离凡人的低级趣味,进入全新的精神和力量领域。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需要无数年辛苦积累的。
如同秋子墨这般,不过是与她坐在一起,聊着天,看看窗外的灯幕夜景之后,便豁然入定,灵魂出窍,畅游天地苍穹,感悟人生,超脱凡人生死的情形,还真是从未有过。
起码在方晴有限的见识里,从未知道过第二个人。
而秋子墨甚至并不崇尚佛法,也不信奉任何宗、教,连一天修炼都未有过。
偏偏他就这么悟了!
虽不说从此后一步登天,可这番之后,他的确再不和过去相同了。
不说旁的,就从墨骁龙这家伙感应到天人合一的气机后,瞬移到了这房间里,到如今还目光熠熠,满是羡慕和不可思议的盯着秋子墨的脸的表情,便可见这是多大的造化。
也就独独秋子陵不懂这个,只是看到自家二哥一动不动的,面目呆板的就这么坐着看着窗外,如同冰雕一般,吓的不清。
若非方晴非拦着他不许去动他的身体,甚至不允他大声说话的话,他都甚至怀疑他二哥此刻已经死了。
可就在刚才,这个如同僵掉了一样的二哥的脸上,竟然诡异的浮现起了那一抹微笑,而眼眸里却分明没有半分神采。
秋子陵只觉得后背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如何能不紧着方晴追问。
“别担心,无事!”
“可,可他这是在做什么?怎,怎么?”
“别说话,耐心的等待就行了,总之,相信我,绝对不是坏事,相反,是天大的好事!”
“可,可是——”
“嘘!”
方晴却不允他再问下去了,竖起一根手
指,做出让他闭嘴的动作。
秋子陵无奈只好吞回了到口的疑问,重新耐着性子,一脸焦急地注视着秋子墨的脸,开始了等待。
这一等,就是足足四个钟头。
若非身为孕妇的方晴也是从头到尾的站在一旁,墨骁龙也不吭一声的立在一边一起等待着的话,秋子陵都要怀疑他二哥是不是早就死了。
因为他发誓,这几个钟头里,他一丁点都没看到二哥秋子墨的胸口有哪怕一丁点起伏。
一个心脏不跳动,不呼吸的人,还是活人吗?
就在他的耐、性、濒临破灭的绝顶,墨骁龙开口丢出了一句,“小晴,时间差不多了,对初次感悟天机的凡人来说,灵魂出窍太久反而不是什么益事,回头无法重新完美的融合躯体就白费了!”
“嗯,弄醒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