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郎中说是伤了心肺，又是寒冬腊月的寒气入了体内，久聚不散。”吴秀儿叹了口气说道：“郎中给开了个方子，这药引子却是要百年的老参。那郎中只道这方子如果服下定能好的。只是这百年老参又怎么是咱们这种人家买的起啊。我本来想着各处借些个银钱凑凑看能不能去镇子上买来。”
李秋儿听到这点点头，家里最近虽然因为大力准备成亲花销大一些，但是存着的银钱还是有一些。村子上的人大多关系都是不错的，若是真地开口定然是能借到的。
“可是哥么么你也是知道顺子脾气倔得很，心里因为王桂花那番言语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出来借银钱，一直说要是他知道了立刻就去死了彻底。”吴秀儿一边说着一边又哭了出来。
“他那阵子病的厉害，我是真不敢再说什么了。而且阿诚也不肯再来麻烦大哥一家了，只说他自己去想办法。我那会子只以为他是跟他阿爹赌气，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听说了大巴山里面有人参的事情，这悄不声响就进山去了。”
“哎。”苏青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只余下吴秀儿低低地哭泣声音。
言小鱼几次张嘴想要说话，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他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去送鸡汤那天自己不那么在乎面子，直截了当地问了，也许吴阿么会告诉自己，这样就可以早点告诉阿爹，言诚就不用进山……
不，言小鱼兀自摇了摇头。依着言诚的性格这件事情觉得不会让他知道的，要不那天也不会急着赶走自己。而且言诚一直忙着地里的活，想来进山的事情也早就盘算好了。
但是什么也不肯对自己说的言诚究竟把他放在什么位置，这种过度的保护他言小鱼不需要。
言小鱼叹了口气，现在只能等着阿爹和大柱叔的消息了。他下定决心等找到言诚一定给他一巴掌，然后告诉他好多事情并不需要他自己扛着，他可以陪着他一起走下去，再难都不怕！
不说言小鱼自己怎么想。这会李秋儿只觉得心里沉甸甸地，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看着哭的伤心的吴秀儿，他只能甩了甩头将那个想法从心中抹去。
“秀儿，你别担心，大山他们肯定能把人给追回来的！”李秋儿安慰道：“你可不能哭伤了身子，顺子那里可是还要你照顾的！”
吴秀儿终于在李秋儿和苏青儿地劝说下平复下来。他担惊受怕了半天这会也是疲惫不堪，强打着精神等着言山回来。
众人焦急地等了半天，一直等到太阳快要落下，言山和李大柱才走了回来。
言山见众人看到他都站了起来，一脸着急地看着，只是摇了摇头，便默默地走到桌子旁边端了一碗水喝起来。
“你倒是说话啊！人那，阿诚人那？”李秋儿见状心中已经有了感觉，但是却又抱着希望。
言山也不应话，只是一味地低着头喝茶。
“嫂么么。”李大柱看了眼屋子里的人，顿了顿开口道：“我们沿着小巴山往里找，没能追上。倒是碰到了刚好从山里面出来的言蒙，他说下午的时候远远地看见言诚跑进大巴山了，他也没能喊住。”
这话音一落下，就听见吴秀儿本来压抑地抽泣声再也抑制不住。
“顺子家，你放心吧。我这就出门去找人手，明个一早就进大巴山去找人，指定能把阿诚找回来。”言山沉闷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今天先在这里住下，顺子那里我已经让大力去照看了。先瞒着他，就说你和阿诚回趟阿姆家。饭就有你哥么么做好了送过去。”
李秋儿一边点头应声，一边同旁边的苏青儿安慰着吴秀儿。
言小鱼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蒙了，阿爹后来的话也没在细听。来到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关于大巴山的事情听人说起过不少，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只入不出的地方。
大巴山不光是地势险峻，其中猛兽颇多，因此虽然都听说过山间多有珍贵药材，却也少有人进入。
以前战乱年间民不聊生，周围村子里的人为了养家糊口也曾经组织了村子里的青壮劳力进过山。虽说也会带回一些好东西，却是死伤颇多，而且常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十去九不归。
等到了太平年间，人们就更是不再去冒那个险了。大多离着它远远的，觉得这山邪性得很。
言小鱼想着这些，心里七上八下再也安宁不下来。等他回过神来就见阿爹同大柱叔又出去了，八成是去找人帮忙了。
李秋儿陪着吴秀儿说话，指使了言小鱼去将饭热好了先给言顺那边送过去。
等忙活了半天，言小鱼觉得肚子一阵阵的抽疼，才反应过来现在虽然是晚上了，他们却是中饭也没有吃。
李秋儿见他伸手按着胃部，也是想了起来，就没有让他去送饭。一来是心疼小哥儿怕他饿着，二来则是怕他小孩子心思，再去言顺家说漏了嘴，就干脆自己去送饭了。
在李梅儿和苏青儿地安抚下吴秀儿的心情终是平复下来，他知道这会家里绝对不能再出事了。接过了言小鱼端给他的稀饭大口大口吃着，像是要把那份无助与担心一起嚼碎了咽下肚里去。
等照看着吴秀儿吃过饭，又将人苦口婆心地劝慰到言小鱼的屋子里躺下休息，苏青儿才同李梅儿他们一起坐下准备着吃饭。
言小鱼捧着碗坐在李梅儿对面，用手里的筷子慢慢地搅着碗里的面，肚子里饿地钝痛却死活吃不下去。
一碗白生生的面条要是放在平时可是要抢着吃的，今天却好像失去了香气，就连苏青儿也只是端着这碗平时只舍得给家里小哥儿吃的面愣神。
李梅儿看着大家这般，心里焦急得很，忙劝道：“阿姆，小鱼你们快些吃点吧，再不吃这面可就要凉了。”
苏青儿回过神来，想着平时言小鱼身子底子就弱些，这节骨眼可不能生了病。连忙也跟着劝解言小鱼叫他多吃，只说这好人定是会有好报的，老天爷公平得很。
勉勉强强撑到吃完了饭，言小鱼就搬着个凳子坐到大门前面等着。看着门前通向大巴山的路，他在心底里期盼着，也许等天黑下来，言诚就会像以往一样笑着从路的另一头慢慢地走过来跟他打招呼，然后背着柴火赶回家里去……
天渐渐黑下来，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天空，银色的月光撒在路上，薄薄的雾气铺散开来。言小鱼的眼睛困得眯了起来，却仍旧不肯听劝，执着地守在门口。
苏青儿出来劝了两回，见他这般也这能依着他，回屋拿了件褂子给他披上就李梅儿进屋去收拾晚饭了。大家都忙了一天，总不能叫他们回来了还饿肚子的。
这会天气还是挺冷的，言小鱼虽然身上披着褂子，但是还是冷得厉害。他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已经冻得麻木，他知道这时候应该站起来走走，却是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
突然远处的大巴山上飘起一丝银光，如烟雾般飘散而过。言小鱼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幕，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着急的从凳子上跳起来，却因为双腿冻得失去知觉而使得整个人身体前倾跌倒在地上。
手上流出温热的鲜血划过冰冷的指尖带去一丝温度。言小鱼却也顾不上这些，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就奔着小巴山的方向跑去，他一边跑一边眺望着远处的大巴山，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心底里觉得那飘然而起的银色烟雾同言诚定是有关系的。
言小鱼茫然地往前跑着，其实他的心里很是明白，靠着他的脚力根本不可能跑到大巴山。而且这会天色已经黑了，贸然地跑进山里是危险的，就算是平时常常出入的小巴山，晚上也是没人会轻易进去的。但是清醒的理智并不能够阻止迫切的脚步。
“小鱼，大晚上的你这是做什么！”言小鱼猛地被人从身后拽了一把，整个身体被迫地往后倒去。
“山上，山上……”言小鱼奋力地挣扎着，但是刚才的一段路早就耗尽了他的体力，这回地动作他觉得用力，实际上只是动了动手。
“小鱼，什么山上啊，你这是怎么了，别吓阿姆啊，”李秋儿把他抱进怀里，紧张地拍着他的脸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大巴山也只是在月光下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轮廓而已。
“阿姆？”言小鱼这会总算是被拍在脸上温热的体温给唤醒了，他愣愣怔怔地看着阿姆说道：“我看到刚才山上飘起银色的烟雾。”
“傻孩子，哪有什么烟雾啊，你定是看错了。好了，快些跟着阿姆回家吧。”李秋儿见他清醒过来，连忙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
“好了，快些跟阿姆回家吧，追了你一路子了，可算是把阿姆给吓死了。”李秋儿心里的不安在扩大，看着有些愣怔的言小鱼，他一分钟也不愿意在外面多待。
言小鱼的体力消耗得太过厉害，以至于回去的路上迷迷糊糊地倚在阿姆的身上。后来遇到找来的阿爹就被背了回去，言小鱼趴在阿爹的后背上彻底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