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饭铺很小,却很干净。
现在已过了吃晚饭的时候,除了叶笙之外,饭铺里已没有别的客人。于是,他要了两样小菜,一壶酒。
忽然,他想起了周莹莹。
莹莹若是在这里,一定也会陪他喝两杯的。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他和她常常坐在这种小店里,喝两杯酒,剥几颗花生,过一个平静的晚上。
有时,他总是觉得,这种生活太单调,太平静,可是现在他已知道,自己错了。
现在他才知道,平静就是幸福。
看来,离开这个幻境之后,真的要找莹莹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了。就算他们已经很亲密,已经解锁无数美妙姿势,但爱情之花是需要不断灌溉的。
不管你是少年、青年、中年,还是老年,拥有甜美爱情的生活,才算完整。
岁月静好,浅笑安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才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很多人为什么总是要等到幸福已失去之时,才能真正明白幸福是什么?
风很冷,很冷。
夜也很冷。
在如此寒冷的冬夜里,一个寂寞的浪子,又怎么能不心酸呢?
寂寞,刀一样的寂寞。
对一个幸福的人说来,寂寞并不可怕,有时甚至反而是一种享受。
可是,等到他的幸福已失去时,他就会了解,寂寞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有时,那甚至比刀锋更尖锐,一下子就能刺入你的心底深处。
在读大学的时候,叶笙曾经试过这种感觉,痛彻心扉,整个人都麻麻的,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能深夜躲在被窝里,默默流泪。
幸好,他遇到了周莹莹,又得到了萧艾静和白飞飞的爱情,还有那么多的漂亮妹子,现在他很满足,很幸福。
虽然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纯真专情的男孩,而且现在他不会放弃每一段真挚的感情……但是,他对每一个真心对他好的女人,都是真心的。
女人越多,朋友越多,责任越大。
他要让每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都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一定可以做到!
因为,他的师父是太上老君,而且他一直很努力!
………………
一个人喝小酒,酒入愁肠愁更愁。
就在叶笙第七次举杯的时候,寒风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呼。
呼声是从竹林寺那边传来的,而这小店铺就在竹林寺后。
惨呼声刚响起,他的人已箭一般窜了出去,然后他就看见了两个死人,像麻袋般搭在禅院外的短墙上,绣花长袍,青铜面具,正是多尔甲的身外化身。
叶笙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可是对这两个人的死,他实在并不怎么同情。他们既然已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送死?
他们既然要回来,墨九星当然就不会让他们再活着走出去,这也不值得吃惊。
叶笙只不过叹了口气而已,但是等到他看见墨九星时,才真的吃了一惊。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墨九星竟也已是个死人。
院子里还是没有燃灯,墨九星就倒在院子里,整个人都已扭曲收缩,就像是一个缩了水的布娃娃。
叶笙怔住。
他知道,墙头上的两个人,是死在墨九星手里的,但他却想不出,墨九星是怎么死的。因为,他看见过墨九星的武功。
一个人若已能将自己的功力练得收放自如,别人要杀他,就很不容易。何况,墨九星的沉着和冷静,也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的。
是谁杀了他?有谁能杀他?
叶笙俯下身,瞧见草帽还在墨九星的头上,可是现在他已不能再拒绝别人摘下来。当叶笙摘下这顶草帽时,就看见了一张惨碧『色』的,已扭曲变形的脸。
他是中毒而死的……是谁下的毒?
叶笙动也不动的站着,刀锋般的冷风,一阵阵刺在他的脸上。他终于明白,墨九星是怎么死的了。但他还是不明白,墨九星为什么总是要将这顶草帽戴在头上。
因为,这顶草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墨九星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地方是叶笙看不得的。除了脸上的寒星外,他也是个很平凡的人,只不过比叶笙想象中要苍老些。
一个很平凡的人,戴着一顶很平凡的草帽,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平凡的秘密?
叶笙慢慢的放下草帽,盖住了墨九星的脸,苦笑道:“你为什么不也像别人一样吃牛肉呢?至少牛肉总是毒不死人的。”
………………
墨九星的尸身,也已收殓。
苦竹双掌合十,叹息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佛慈悲,阿弥陀佛……”他嘴里虽然在念着佛号,脸上却连一点悲伤的样子都没有。
对墨九星的死,他显然也并不太同情。
叶笙笑了笑,淡声道:“出家人不该幸灾乐祸的。”
“谁幸灾乐祸?”
“你。”
苦竹苦笑道:“出家人应该有好生之德,可是,他死了,我的确不太难受。”
叶笙道:“你这和尚虽然多话,说的倒好像都是老实话。”
苦竹叹了口气,道:“老实说,若不是因为我有多话的『毛』病,现在我早已当了大相国寺的住持。”
叶笙笑了,觉得这和尚非但不俗,而且很有趣。
苦竹又开始在念经,超度墨九星的亡魂。
叶笙忍不住又打断了他的经文,道:“这里做法事的,只有你一个人?”
苦竹道:“别的和尚,都已睡着。这里虽然是个庙,可是到这里来做法事的人并不多,而到这里来的施主们,大多数都是为了吃素斋,看风景的。”
他叹息着,又道:“老实说,这个庙,简直就跟饭馆客栈差不多。”
这的确又是老实话。
叶笙又笑了笑,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苦竹摇头。
叶笙道:“就是因为你太多话,所以他才会死。”
苦竹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施主一定是在开玩笑。”
叶笙摇摇头,道:“我从不在死人面前开玩笑。”
苦竹道:“施主难道还看不出,他是被毒死的?”
“你看得出?”
“这里的蛇,大多数都有毒,何况还有蝎子、蜈蚣。”
“有些人天生就能吃五毒,有毒的毒蛇也毒不死他。”
“可是,除了他自己抓的那些毒虫外,他并没有吃别的。”
“那些毒虫,既然是他自己抓的,怎么能毒得死他?”
苦竹怔了怔,喃喃道:“看来这件事倒的确有点古怪。”
叶笙淡笑道:“其实这件事并不古怪。”
苦竹不懂。
“他的确是被那些毒虫毒死的,只因为那些毒虫身上,又被人下了一种他受不了的毒。”
苦竹道:“是谁下的?”
叶笙道:“死在墙头上的那两个魔人。”
苦竹松了口气,道:“这跟我多话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
“哦?”
叶笙叹气道:“若不是你多话,别人怎么会知道,他吃的是五毒?”
……别人若不知道他吃的是五毒,又怎么会在那些毒虫身上下毒?
苦竹说不出话来了。
叶笙道:“下毒的人,想看看他是不是已经被毒死,想不到他临死之前,还能把他们杀了报仇。”
这解释,的确合情合理。
叶笙道:“像他这种人,无论谁对他不起,他无论死活,都一定不会放过的。”
苦竹喃喃道:“活着时是凶人,死了也一定是恶鬼。”
叶笙道:“所以你千万要小心些。”
苦竹登时脸『色』剧变,道:“我……我要小心什么?!”
叶笙盯着他,缓缓道:“小心他忽然从棺材里跑出来,割下你的舌头,让你以后再也没法子多话。”
苦竹脸『色』变得更难看,忽然道:“我的头疼得很,我也要去睡了。”
叶笙道:“你不能走。”
苦竹仿佛又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叶笙淡声道:“你若走了,谁来超度他的亡魂?”
苦竹沉声道:“他用不着别人超度,这种人反正一定要下地狱的。”
星光闪烁,大殿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诡秘之意。
黑暗中仿佛真的有些含冤而死的恶鬼,在等着割人的舌头。
苦竹简直连片刻也呆不下去了,连手里敲木鱼的棒槌,都来不及放下,掉头就走,走过门槛时几乎被绊了个跟斗。
叶笙看到他走出去,眼里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出家人本不该怕鬼的,除非他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亏心事。那么,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他是真的怕鬼,还是怕别的?
五口崭新的棺材,并排摆在大殿里。
叶笙还没有走,因为他并不怕鬼,也没有做过亏心事。
他站在冷风中,看着这五口崭新的棺材,喃喃道:“这庙里虽然很少做法事,准备的棺材倒不少,难道这里的和尚都能未卜先知,早已知道今天晚上会死很多人?”
他的声音很轻,因为他知道这些问题谁也不能答复,他本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是,就在这时,苦竹忽然又从外面冲了进来,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仿佛想叫,却叫不出声音来。
叶笙忽然发现,他不但脸『色』变了,舌头的颜『色』竟也变了,变成一种可怕的死黑『色』。他指着自己的舌头,好像要对叶笙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叶笙冲过去,才发现他舌头上有两个牙印,竟显然是毒蛇的牙印。
他的舌头在嘴里,毒蛇怎么会咬到他舌头上去?莫非,这里真有恶鬼要封住他的嘴?
苦竹忽然说出了一个字:“刀!”
“你要我用刀割下你的舌头?”这句话说出,叶笙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只见苦竹的舌头越肿越大,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用尽全身力气一咬!
一截舌头被他自己咬了下来,血溅出,竟然也是黑的。
苦竹终于发出了一声惨呼,但叫声戛然而止,人也已倒下,临死之前,竟还是割下了自己的舌头。
这多嘴的和尚,无论死活,都已不能多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