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电报篇幅不长,拢共也就几十个字,可老猫却如研读天书一般,翻来覆去看了足足十多分钟。
风速仪是经过严苛且多种专业训练的,发报训练更是其中一项,电报上的内容准确无误,用语简洁且毫无歧义。
“你最了解司机同志,老猫,说说你的看法。”农夫斜靠在椅子上问老猫。
老猫此刻脑袋里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乱撞,满心都是不可置信。
李爱国这小子平时做事那么谨慎,怎么就栽了呢
他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灯泡虽说只是咱们预留的一道保险,和咱们没有直接关连.
可司机同志不到山穷水尽、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把他点出来。”
“现在灯泡被抓,表面上看是司机同志在告知我们他出事了,实则是在示警,让我们千万别介入这件事,不要冒险营救他。
他是怕咱们在老毛子这边的同志,落得跟灯泡一样的下场。”
农夫眼神平静,微微抬起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就不能是司机同志请求我们赶紧救他呢”
“要是我在老毛子那边被抓,肯定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老猫长叹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跳得愈发厉害,心慌意乱。
农夫把电报拿过去,又仔仔细细瞧了一遍,接着抛出新问题:“司机同志这次的行动,关乎咱们计算机的未来发展,那可是至关重要。他可以为了大局牺牲自己,可会放弃任务吗”
刚刚还语气笃定的老猫,这会儿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
他顿了顿,缓缓说道:“要是换成我……我绝对不会放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成功的可能,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任务。”
在特殊战线的战斗,从来不是轻松的过家家,那是要流血牺牲的残酷战场。
要是付出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的牺牲,能够换来一场意义重大的胜利,所有气象员都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慷慨赴死。
在这条战线上,不存在所谓的电车难题,国家利益就是衡量一切行动的唯一标准。
每个执行任务的气象员心里都清楚这点,气象站上下也都明白这个道理。
话一出口,老猫猛地意识到整件事透着蹊跷。
现在李爱国已经被抓,任务眼瞅着就要失败了,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发出预警暗示。
“难不成司机同志觉得靠他自己,就能扭转乾坤、完成任务”老猫忍不住失声说道,“他是担心咱们贸然营救,不但帮不上忙,反倒会坏了他的计划”
这想法听起来不可思议,可农夫却轻轻敲了敲桌子:“这小子啊……还真说不准,他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农夫沉吟片刻,看着老猫,郑重下达命令:“从今天起,你来负责跟进司机同志的事情。
立刻电令老毛子那边的同志,让他们想尽办法打听消息。
记住,这次是受限行动,仅仅是打听消息,千万千万不能做出任何暴露自己的举动。”
“是!”老猫心里也清楚,在眼下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所能做的唯一可行之事了。
出了办公室,老猫抬眼望向旗杆上那面猎猎飘扬的鲜红旗帜,喃喃自语:“爱国,你可一定要挺住啊,我还盼着跟你痛痛快快喝顿酒呢。”
气象站这些年在农夫的精心主持下,建立起了一套完整高效的架构。
由气象站发出的电报,瞬间跨越千山万水,传到了老毛子那边。
莫斯科大饭店里,一个身材魁梧的大胡子厨师从后厨仓库大步走出来,正巧拦住了正端着托盘、准备上菜的服务员。
“三号包厢里的客人是哪个部门的”大胡子厨师开口问道。
“好像是科学院的领导,这帮知识分子,兜里没几个钱,要求还特别多。您瞧,这份沙拉里面不能放油,不能放辣椒,不能放盐,连调料都不能放。”服务员满脸无奈地抱怨着。
大胡子看看那盘子青菜,说了句“我帮你你送吧”,在大饭店里,大胡子厨师可是出了名的热心肠,服务员也没多想,顺手就把托盘交给了他。
大胡子厨师端着托盘,稳稳来到三号包厢门口。
包厢门半掩着,里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谈话声。
大胡子厨师站在门口,侧耳听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只是在议论科学院的人事安排,没什么特别的。
他面色如常,伸手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自始至终,大胡子厨师都没有做出任何引人怀疑的异常举动。
这种受限行动,唯一的行动准则就是尽量不要有明显行动。
受限行动固然有弊端,没办法深入调查情况,可当参与行动的人员足够多的时候,这个弊端就会被人数优势一点点削弱。
就在大胡子厨师行动的同时,莫斯科部委的一个年轻干事也在暗中行动,莫斯科郊区农场里的一个社员同样没闲着,还有西伯利亚火车站的铁道职工、圣彼得堡工厂里的工人……老毛子各地的同志纷纷展开行动。
这些行动就像在暗中张开了无数张大网。
虽说每张网的网眼都很大,可无数张网相互叠加在一起,再狡猾的鱼儿,最终也别想从这严密的罗网中逃脱。
深夜,老猫接到了一份电报。他一接到电报,立刻攥在手里,匆匆忙忙跑去敲开了农夫办公室的门。
老猫心里清楚,自从司机同志出事后,农夫就一直守在气象站,一步都没离开过。
“鞋底子是去年安插在莫斯科的气象员,他跟司机同志是好朋友,能力非常强。这些消息是鞋底子通过自己的渠道好不容易搞来的。”
“据鞋底子探听到的消息,内务部派出了特别行动队奔赴了明斯克,还从基辅抽调了部队。”
“基辅部队跟明斯克部队在明斯克研究所外面发生了激烈对峙,最终安德烈和李爱国,还有数名明斯克研究所的研究员们都被带走了。”
“具体关押在什么地方,目前还不清楚。”
“眼下明斯克有十多位委员被抓,上百位中层领导被羁押,受到牵连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明斯克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虽说在有心人的刻意掩盖下,没登上报纸,可在老毛子那边,也已经算不上什么机密了。”
昏黄的灯光摇曳闪烁,等农夫看完电报,老猫这才开口:“根据我们对契卡的了解,特别行动队级别很高,对方还调动了部队,抓了上百人。
司机同志这次估计是摊上大麻烦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
出乎老猫预料的是,农夫在接到这份电报后,脸上的神情竟突然轻松起来。
“等”老猫满脸诧异。他太了解农夫了,农夫可不是那种喜欢坐以待毙、干等着的人。
“你想过一个问题吗”农夫难得地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老猫见状,连忙划着火柴,帮他把烟点上。
农夫深吸一口烟,任由烟雾缭绕,遮住自己的面孔,这才缓缓说道:“契卡为何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司机同志还有安德烈在契卡们眼里,最多也就算是两只微不足道的小鸡,可对方却动用了宰牛刀。”
契卡跟气象员一样,都是特殊战线上的利刃,只不过刀分很多种,有铅笔刀、水果刀、小刀、菜刀、杀鸡刀、宰牛刀……契卡每次都会根据对手的不同情况,选择合适的“刀”。
农夫的话就像一道耀眼的闪电,瞬间划破密不透风的黑夜。老猫眼睛陡然一亮,说道:“这说明契卡的对手很强大!或者说,他们自认为自己的对手很强大。”
话刚说完,老猫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契卡准备对付勋章大帅”
前阵子,李爱国发回的电文中,明确提到安德烈跟勋章大帅关系密切。
老猫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起来,这事儿已经牵扯到了老毛子的最高层,稍有不慎,司机同志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有火中取栗的机会。”农夫把几份电报合在一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虽然暂时看不出机会在哪儿,可司机同志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高层之间的权力争斗,向来充满血腥与残酷。李爱国在那些手握重权的大人物面前,就如同一只渺小的蚂蚁,看似毫无取胜的机会。
老猫心里并不赞同农夫的观点,可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等待转机的出现。
老猫离开后,农夫眯起眼看向窗外的黑暗喃喃自语:“不应该啊,现在老毛子那边的局势平稳,棒子大帝手握大权,不该在此时对谢统帅动手。”
国内跟老大哥的关系密切,气象站作为眼睛,一直在盯着老大哥。
事实上,在海子那边还有一个工作组,专门研究老毛子的那些统领们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