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缓缓地行驶在莫斯科的街头，李爱国透过车窗向外望去，映入眼帘的街景竟与上次来时相差无几。
那些古老庄重、充满力量感的建筑依旧矗立在原地，给人一种沧桑陈旧的感觉。
然而。
李爱国敏锐地察觉到，街道上民众的状态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他们的脸上，少了几分往昔的生气，多了一抹难以掩饰的黯淡。
街头的面包店门前，长队比以前更长了，道路上的路灯残破也没有人修理，到处悬挂的大幅画像好像比以前更多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谍战人员，往往可以从平凡的背后，判断出事情的真实。
安德烈点上根香烟，扭头看向李爱国。
“爱国，你难道不感到好奇吗，我为什么要花费如此大的功夫，把你请到莫斯科来”
李爱国依然看着外面的风景：“你想我了老安，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你们家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呢。”
安德烈年纪跟李爱国差不多，却只喜欢灯红酒绿，不结婚，更别提生孩子了，为此没少被家里人嘟囔。
唉，在结婚生子这事儿上，国内和国外的父母站在同一战壕里。
轿车司机噗嗤笑出来。
李爱国此时也认出了司机，此人是安德烈的亲信，从小带到大的那种，跟国内的家生子差不多。
安德烈冲着轿车司机吆喝了两声俄语，轿车司机连忙收敛了笑容。
安德烈感觉自己耍嘴皮子不是对手，收敛了笑容：“我已经从委员会里得到了消息，玉米帝准备把专家全都撤回来，虽然时间还没有确定，但是最晚不会超过十月份。”
委员会是个权力机构泛称。
国家有国家委员会，工厂有工厂委员会。
就连刘海中家也有属于自家的委员会，主席是刘海中，副主席是二大妈，成员是刘光天和刘光福。
安德烈口中的委员会，自然是老毛子这边的最高权力机构了。
李爱国早就清楚历史进程，却有点吃惊于安德烈的消息灵通。
要知道，现在虽然有了撤回专家的迹象，但是老毛子为了维护老大哥的形象，在正式撤离前，并没有露出半点风声，以至于很多重要工程中途而废。
李爱国正发愁如何把老毛子撤回专家的准确时间递交上去。
安德烈这不是送来了一个好借口嘛。
不过李爱国此时却要表现出很惊疑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
“咳咳，我上面有人。”安德烈被李爱国的眼神盯得难受，转移开了话题：“等专家撤走后，咱们两家的关系会受到影响。
所以我这次把你请来，是想着咱们合伙在这边开一家公司，把合作关系拿到台面上来。”
开公司是假，想把李爱国和红星工作室绑在安德烈的这台战车上，恐怕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要知道暖宝贴等产品为安德烈赚取了丰厚的利润，现在又研发出了尿不湿，肯定也是一座金矿。
在老毛子这边，早就有不少人盯上了这些买卖，其中不乏背景远超过安德烈的人。
安德烈在得知李爱国对东方计划感兴趣后，花费血本打通关节，让李爱国得到参观“星城”的机会。
恐怕除了个人“友谊”外，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展示自己的实力。
李爱国倒是没有拒绝安德烈的打算。
安德烈这人确实爱财，不过正是因为贪心，才更容易打交道。
“老安，咱们确实应该合伙开一家公司了。”
“我早知道你会同意这个提议，走走走，去乌克兰大酒店，我早就给你安排好了，一水儿的乌克兰小妞。”
听到李爱国的话，安德烈兴奋了起来，抖得胸前的勋章哗哗作响。
李爱国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老安，你搞这么多勋章干什么”
“啊！这勋章啊，是从我一个长辈那里借来的。他老人家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勋章。”安德烈随口回答道。
“我本来也不乐意带勋章，可是我那长辈教育我，勋章就是面子！”
热爱勋章的长辈.还有能力搞到这么多勋章.难道是未来的勋章大帝！
李爱国记得勋章大帝好像是聂伯罗捷尔任斯克人，那里距离扎波罗热，也就是安德烈的老家并不远。
并且勋章大帝还担任过扎波罗热州委的首脑。
“老安啊，你那长辈跟你是啥亲戚关系”李爱国旁敲侧击。
“亲二大爷啊，我们都来自斯特列茨克县勃列日涅沃村。”安德烈并没有在意。
毕竟这年月的勋章大帝虽然已经是重要人物了，但是并没有太显眼。
谁也不会想到，再过几年，他就能成为这个庞大家庭的掌舵人。
斯特列茨克县勃列日涅沃村回忆起勋章大帝的资料，李爱国可以确定安德烈的二大爷就是勋章大帝了。
他心中直呼好家伙！
“我二大爷那人挺好的，前阵子还问起了我的生意。你如果想要去拜访的话，我可以跟你们牵线搭桥。”
安德烈下意识的想要再次展现自己的实力。
“暂时不用了，咱们是做生意的，有些事儿，该避讳还是要避讳。”
李爱国面对这个好机会，却婉言拒绝了。
目前勋章大帝已经是老毛子这边的大人物了，时刻被契卡盯着。
如果冒然拜访的话，很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李爱国的谨慎在安德烈看来，却是怕影响到勋章帝大帝的声誉，心中对这位东方的兄弟，更加满意了。
当兄弟的，就要能为对方着想。
乌克兰大酒店的特殊楼层里面，李爱国欣赏了来自乌克兰少数民族的舞蹈。
不得不说，少数民族的衣服还挺好看的。
安德烈拿来了新公司的全套协议，公司由安德烈担任代表，负责筹措资金。
李爱国这边负责提供货物，所得利润为五五分成。
从协议上看，安德烈表现得非常有诚意。
这货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而不是像某些老毛子喜欢用ak47做生意。
李爱国喝了口伏特加皱起了眉头，手指在协议上敲了敲：“老安，这公司的名字不合适。”
“远东进出口贸易公司，咋不合适了”安德烈觉得奇怪：“这名字是我专门请人起的，挺大气的啊！”
“你知道远东是指哪里吗”李爱国端起酒杯。
“不就是我们这嘎达，再包括你们那旮沓”
“远东有两个概念，一个是经济上的，一个是地缘上的。
地缘上是西方国家开始向东方扩张时对亚洲最东部地区的统称，包括东亚、东南亚，即中亚及南亚以东、澳大利亚以北、太平洋以西、北冰洋以南的地区。”
经济上指的是远东经济区的简称。
北起北冰洋，南通东大、朝鲜半岛，东临太平洋。包括哈巴罗夫斯克（伯力）、滨海边疆区、雅库特自治共和国、阿穆尔、马加丹、堪察加及萨哈林州。”
“这不是挺大气吗无论是从地缘上，还是经济上，咱远东进出口贸易公司都是最大个的啊。”安德烈有些感慨李爱国知道的挺多的，却依然认为这个名字挺不错。
李爱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啧啧两声道：“名头太大了也不是件好事儿，咱们要成为暗流下的一头鲨鱼，而不是海面上那只漂亮的大公鸡。”
虽然安德烈不清楚海面上为啥会有大公鸡，不过还是明白了李爱国的意思。
“对，咱们要悄无声息的发大财”他歪歪脑袋：“那应该叫做什么名字呢”
“安德烈商贸公司。”李爱国给出了个名字。
“安德烈这是俺的名字啊这名字是不是太小气了点”安德烈有点没信心。
“公司的发展跟名字关系不大。像你们这边的列宁格勒基洛夫机械制造厂，一个机械厂造出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坦克。
像宝马（bmw）实际上是拜仁州马达工厂的缩写，大众集团（vw）的德语名称是volkswagen，直译为人民汽车公司。
所以啊，一家公司的名气，是这家公司的产品赋予的，而不是公司名字赋予的。”
李爱国说着话，压低声音：“再说了，如果安德烈商贸公司能够成为百年老店，你老兄就能名垂千古了”
此话一出，安德烈兴奋的瞪大眼。
他虽然爱财，但并不是不爱名。
当然了，李爱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没有讲出来，安德烈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通行证。
只要等到勋章大帝上台，安德烈商贸公司就可以在老毛子国内横行了。
“就叫安德烈商贸公司了！”安德烈兴奋的朝着舞台上招招手，喊来一位负责人。
他邀请李爱国欣赏来自腐朽西方国家的攒劲节目——脱衣舞。
“千万别，这些姑娘脱了衣服，我咋知道她们是哪个少数民族的”
李爱国拦住了安德烈。
安德烈深深的看了看李爱国，叹口气道：“你啊，还是这么谨慎。”
老毛子这边跟国内的情况差不多，实行了统购统销的制度，原则上不允许私人开办公司。
不过这难不倒安德烈。
两天后，莫斯科特维尔大街上，一家名为扎波罗热州安德烈商贸公司正式挂牌。
商贸公司挂在扎波罗热州州委的名下，负责扎波罗热州的进出口商品贸易。
同时为了节约资源，更好的为老毛子民众服务，顺便从东大进口一点日常用品。
所有手续一应俱全，还有扎波罗热州州委背书，一般人都查不出问题。
商贸公司的开张悄无声息，没有举办任何仪式，在这条繁华的大街上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李爱国这位联合创始人也没有出现在公司内，而是来到了位于特维尔大街尾的友谊咖啡店。
老毛子有喝咖啡的习惯，咖啡店门口都会写这样一句话：“先喝杯咖啡再建造城市。”
这年月老毛子的日子也不好过，咖啡成了奢侈品，只有少数专营咖啡馆才提供。
也正因为专营，所以这里很少被人打扰，是个谈事儿的好地方。
傍晚时分，一个消瘦的身影迈步进到咖啡馆里，左右看了看。
看到李爱国的身影，身影明显一震，快步走了过去。
“李司机，你来了。”
“虞进安，恭喜你了。”李爱国看着成熟了不少的虞进安，心中一阵感慨。
按照虞进安的委培计划，他在莫斯科培训一年时间，就应该返回国内了。
可是虞进安表现特别突出，在委培期间结交了不少好朋友，最终上面经过考虑，虞进安留在了莫斯科工作。
“恭喜”虞进安很老练的坐了下来，点了一杯咖啡后，喝了一口。
“我来之前，去过你家，陈香兰同志已经怀孕了。”
“啊！真的吗，那太好了！”
虞进安第一次失态，幸好没有人注意这边，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了，收敛了笑容。
“你放心吧，组织会照顾好陈香兰同志的。”
“李司机，您这次前来，应该是有任务交给我吧”
“也不算是任务，只是让你帮我调查两个人和一家研究所。”
说着话，李爱国用手指头沾了点咖啡，在桌子上写下了“明斯克计算机研发升级特别设计局”，“法捷耶夫”和“吉洛蒂”。
待虞进安看清楚后，他伸出手很自然的擦拭掉了。
“这次的任务只是调查情况，明白吗”
“明白。”虞进安点点头。
他刚想再问几句家里的情况，李爱国已经戴上帽子，晃悠着出了咖啡馆。
虞进安端起咖啡杯小口啜饮，眉头微微皱起。
“这玩意可真难喝，远远不如家乡的茶叶。”
深夜，位于莫斯科东边的一栋筒子楼内，虞进安看着手上的资料陷入了沉思中。
这三份资料全都是大通路资料，压根就不涉密。
李司机在莫斯科颇有关系，据说跟一位大人物还是合作伙伴，完全可以自己搞到这些资料。
为什么要让我调查这些资料呢
难道是为了把陈香兰怀孕的消息告诉我
嗯，一定是这样的。
三份资料被装进信封里，贴上邮票，第二天，信封出现在了安德烈商贸公司副经理的办公室桌子上。
李爱国拿起剪刀打开信封，拿出大通路三份资料足足看了将近半个小时，又将资料跟安德烈搞来的资料坐了对比。
两种资料的来源不同，内容也各有不同，其中的细节还有不少出入的地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资料是否被“动过手脚”。
足足一个小时后，李爱国脸上的神情缓和许多，拿起电话以安德烈商贸公司的名义打了一通跨国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对着电话只说了一句：“是橘子不是苹果。”
京城的一处建筑物里，接听电话的人迅速把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语记录在纸张上。
纸张被装进档案袋子里，最终出现在了气象局的一间特殊的办公室内。
董干事拆开档案袋，看到“是橘子不是苹果”，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却让他整个人很明显的松懈下来。
董干事站起身从架子上翻出一个档案袋，取出档案袋。
在一份名单上找到了虞进安的名字，用蓝色的墨水写下“值得信任”四个字，并且标注了日期。
昏黄的灯光洒落在名单上，名单上有几十个名字。
每个名字的后面的评语各有不同：“值得信任”，“待定”，“不建议布置任务”。
上面的日期也全都不同，不过可以看得出，每次审核的时间间隔最多不超过两年。
名单被重新放进档案袋里，用密封条封上，重新放回架子上。
这份名单也许不会再打开了。
等再打开的时候，将会掀起一场波澜。
全莫斯科人都知道一个地方的存在，但是却都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具体位置，那就是——“星城”。
也就是说。
星城的位置是军事机密，并没有在公共地图上标明。
虽然位置的保密的，但是并没有人隐瞒星城的存在的事实。
电视节目还会反复报道星城，以彰显老毛子的航空航天的大国实力。
为了保密，星城的外围建起了一道具备隔离功能的防护带。
任何试图穿越防护带的个人或者是车辆都会面对乌黑的枪口。
今天的情况却有点不同。
一辆黑色轿车沿着宽敞的道路抵达隔离带的入口，副驾驶上的乘客只是取出了一份证件，在卫兵的面前晃了一下。
卫兵便快步跑过去打开了护栏。
“这里我来过几次。太没意思了。爱国，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会对这里感兴趣。”
轿车再次起步，听着安德烈的埋怨，李爱国很快明白所谓的“没意思”是什么意思了。
星城看起来无非是一堆灰色混凝土房屋。
少量白桦树在一片松树林中若隐若现，地面上满是凹坑，整齐排列的房屋坐落在平行分布的街道之上。
这里非常寂静，偶尔能看到的人影也都是神色匆匆。
远远比不上乌克兰大酒店里的攒劲表演。
“安德烈，你不觉得太空很美妙吗”李爱国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
“美妙，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能够称得上美妙，那就是钱！甭管是卢布、人民币还是美元，它们才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
听到这话，李爱国笑了笑，没有接话茬。
黑色轿车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一栋建筑物前。
两个身穿老毛子军装的中年人早就等候已久，待安德烈下车后，冲着他敬了礼。
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对方是冲着安德烈身上那些勋章敬了礼的。
“我有朋友想要参观一下六人突击队的训练。”安德烈直接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那两个老毛子似乎已经接到了命令，立刻立正站好：“请跟我们来，不过按照规定参观的时候，你们不能脱离我们的视线。”
“怎么这么啰嗦呢。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东方计划实施了那么多年，花费了巨额资金，进展却很慢了。全都是被你们这些人耽误了工作。”
被安德烈训斥了一番，那两个老毛子互相对视一眼，也不敢发火，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一行人正要朝着基地内走去，远处传来一道声音：“站住！”
三个身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人从远处快步奔了过来。
看到来人，安德烈微微皱皱眉头，小声嘀咕一句：“内务部的走狗。”
李爱国微微眯起眼，看来是契卡了。
不过想来也正常，这是老毛子最机密的地点之一，有契卡盯着这边是很正常的事儿。
为首的契卡是个刀疤脸，那道狰狞的疤痕从他的左眼角斜斜地延伸至嘴角，让人望而生畏。
“你好，我是星城内务部的部长，谢苗诺夫！”
谢苗诺夫走到众人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李爱国身上，目光停留的时间都极为短暂，却又似乎已经将他的模样和神情牢牢地刻在了脑海里。
随后，他将目光锁定在安德烈身上，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霍普金斯，这两人怎么出现在了这里，他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保密基地吗”
那个名叫霍普金斯的中年老毛子很明显不敢得罪谢苗诺夫，忙弓着身子解释：“谢部长，这位是安德烈同志，他有航空工业部的通行证.”
谢苗诺夫板起了脸：“航空工业部这里是部队，不是航空工业部！”
星城在这年月归属军方管理。
虽然航空工业部队星城没有直接管辖权，但是面子总要给几分的。
霍普金斯没想到谢苗诺夫会如此死板，还想要继续解释，谢苗诺夫却直接打断了他。
谢苗诺夫对李爱国和安德烈下达了指令：“两位先生，麻烦你们现在马上离开，要不然的话，只能麻烦你们跟我们回去好好谈谈了。”
谢苗诺夫倒不是不同世俗之人。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觉得这个东方人有点奇怪。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白，却在心头萦绕。
眼见谢苗诺夫开始撵人了，安德烈的暴脾气再也忍不住了。
今天本来是为了在李司机面前装逼的，没想到逼还没开始装，就被打脸了。
这是不拿豆包当干部啊！
嗯，安德烈同志的汉语水平又有进步了。
安德烈抽出手枪，哗啦，子弹上了膛。
谢苗诺夫没想到安德烈如此头铁，此时也把手枪举了起来，他身后那两个契卡也纷纷取出了武器。
霍普金斯和另外一个老毛子互相对视一眼，竟然往后退了两步。
一方是契卡，一方是首长的亲属，他们无论哪一方都得罪不起。
双方都举着枪，但是谁也没有开枪，一时间竟然僵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