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首辅......”
此时一声低呼让他心头一惊,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可是为何......
“郑公公......”
萧江陵叹了口气,低声的说道。
在门口两盏灯笼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人影中黑暗中走了出来,正是大太监郑元山。此时的郑元山哪里还复当年在宫中锦衣玉食的模样,他头发乱糟糟,两个眼珠布满血丝,整个眼眶深深凹陷下去,脸上满是划痕,布满了焦虑、担忧和怀疑的神色。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只剩下了一只靴子还在脚上,另一只则是不知道去了何处。
郑元山看着眼前的老人,事到如今他也是走投无路,否则绝对不会现身。那日逃进山里后他便寻了一处无人的洞穴,幸好李敬嗣的追兵已经抓到了正主不想理会他,这才侥幸脱身。呆了半日后实在是饿的没法,只得将那匹马杀了,在山中不敢点火,怕被发现踪影,每日里只得生吃马肉,渴了就去找个小水洼喝脏水解渴。就这么挺了几日已经腐坏的马肉吃吐了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心一横也就豁出去了,比起在这山洞之中被活活饿死他宁愿被李敬嗣抓住,可是等他走出来时才发现李敬嗣已经身死,萧江陵带着大军从天而降,举手之间便将李敬嗣及其部下灰飞烟灭。
他本想回到皇宫,可是布告栏上张贴的一则消息让他停住了脚步。那则消息说的是绣衣使统领周怀恩宁死不屈,忠心可嘉,如今官复原职不说还嘉奖无数。
其实周怀恩当日被抓后李敬嗣本来是打算等登基大典之后再行处置,可是没想到自己连登基大典都没能挺过去,萧江陵重入朝堂之后他自然就被从天牢中救出,对于这么一个忠心的榜样,自然宫中是不吝赏赐,还特意贴出了告示布告天下。
看到这则消息郑元山彻底慌了,他那日以为周怀恩已死,没想到这个绣衣使统领如此命大。自己当日和太子逃走,随后太子的尸体被拉了回来,自己现如今若是被人发现活着,是个人都能想到他郑元山做了什么,这种事要是一旦被揭露,那么面对自己的便是最为残酷的极刑。
想到那严苛的刑罚,郑元山最终还是退缩了,他先是行乞了几日,想着在城中寻个活路,可是自己多年来养尊处优,什么手艺都不会,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阉人,这样的身份几乎就注定了他不能在南京城中立足。他思来想去最后觉得只有萧江陵能够帮自己,于是自己躲在了萧府四周,每日想着找个机会和萧江陵搭上话,可是萧江陵自己手上一大堆事情,前几日都是在公事房中歇息,哪里回来过自己的府邸。
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放弃之时,今日萧江陵终于回府了,并且还支开了下人只身一人坐在台阶上。这样的场景几乎让郑元山怀疑是在故意引自己上钩,他不敢出来相认,只能在黑暗中苦等,等了好久才咬咬牙壮着胆走了出来。
“萧首辅救我......”
郑元山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江陵面前,作势就要拜下去。
萧江陵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如何不知太子身死的事情,那日的情况周怀恩早就一五一十告知了自己以及在场诸多大人,众人皆是以为郑元山为了保护太子早已身死,那曾想今日他又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江陵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太子死了,你郑元山还活着,无论是你卖主求荣还是见死不救,就算是拼死抵抗力不支,可是太子总归是死了,这世上哪有主子死了一个奴才还得意保全的道理?
“老夫.......老夫如何救你.....”萧江陵沉默片刻后看着郑元山说道,他眼中的目光带着一丝同情,一丝厌恶还有那么一丝的感同身受。
郑元山磕了几个头听见萧江陵的话顿时面色苍白,他心如死灰的抬头望着萧江陵,说道:“现如今整个武朝最有权势之人萧大人您都救不了我,那么何人可以救我。”
萧江陵又叹了口气,老人感觉今晚几乎把自己一辈子能叹的气都叹完了,他略微有些落寞的说道:“郑公公,事到如今老夫如何救得你?当日情景周统领早已告知百官与当今圣上,莫说老夫,便是圣上、皇太后、太皇太后开口也是救你不得......”
郑元山如遭雷击,整个人跪坐在地上,眼神痴呆的看着地板。
“老夫此刻不唤人来将你抓走,已是看了往日情面,郑公公......”
“萧首辅!他们不知当日场景!他们都只是听周统领一面之词!萧首辅,真相不是这样的!萧......”
“郑元山!”
郑元山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一边说一边吼叫着,似乎有千般万般的委屈,正在他吼叫之时,萧江陵一声怒吼打断了他的话。
“郑元山!你看清楚,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人在意为何你活了下来!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死了!只要太子死了,那么整个武朝......就容不下活着的郑元山.....”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我也只是想活命......我也只是.......那太子.....他疯了......他要拼命......我要活命.......”
郑元山整个人痴呆的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着一些胡言乱语,萧江陵怜悯的看了一眼这个以前在宫中权势滔天的太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缓缓开口说道:“郑......郑公公,老夫念着往日情谊,今日便不唤人了......你还是早些逃走吧....待会五城兵马司便要巡城了......”
“我也只是想活命......我做错了什么?萧首辅.....你教教我.....我做错了么?太子的命是命.....我的命.......便不是了么......”郑元山两眼无神的抽泣起来,他伸手抓住了萧江陵的衣袖,哭着说道。
萧江陵伸出手,犹豫片刻后还是打落了郑元山抓着自己的手,郑元山感受到手里一空,两眼望着萧江陵,嘴巴一动一动,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郑......公公,保重!”
萧江陵说罢便直接转身,朝着自己府邸走去,对身后的郑元山视若无睹。
走到门口时,萧江陵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郑元山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老人叹了口气,看了眼萧府的牌匾,摇摇头口中轻轻喃喃自语道。
“君为轻......君为轻......为轻......民为贵.....为贵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