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在济南府知府衙门中来回不停地踱步,脸上闪过焦急的情绪,他如今坚守济南府已经快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北元的攻势先开始十分猛烈,几乎每日都会在城墙下丢下千百具尸体后才会撤退,面对着如此凶猛的攻势裴度自然无法分心其他事情,只得专心守城。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近几日北元却又突然减缓了攻势,每日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裴度自然怀疑这其中有诈,想着派出斥候探勘一番,可是没想到北元人似乎对于接下的行动十分看重,将城外的所有道路封锁的水泄不通,昨日派出十支斥候小队,竟然无一人平安回城。
越是如此裴度愈发肯定北元肯定在密谋着什么惊天的计划,可是如今自己却得不到丝毫的信息,如同睁眼瞎一般,这种感觉让裴度好生难受。今日一大早,济南守备营恒范便被裴度下令再次派出斥候,恒范无奈之下只得派出了自己的干儿子恒庆前去查探,现如今已是傍晚却还没有消息传回,也难免裴度如此心焦。
“裴督师,您要不坐下歇歇,这么转悠,末将实在是头晕眼花.......”恒范开口苦笑着说道,其实他心中对于裴度是有不满的,毕竟恒庆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义子,但是自己这一把年纪还膝下无子,早就把恒庆当成了自己亲生儿子一般对待。若不是裴度军令如山,他也不会舍得派出恒庆前去探查信息。
“恒将军,这北元突然停下攻势,其中必定有诈,若不探明消息,本督心里如何放心的下!”
听着裴度的话恒范脸上也泛起一丝苦笑,他如何想不到这些,只是相对于北元人的计谋,他更为担心恒庆的安慰。
就在这府中二人都陷入担忧之时,门外一个身影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二人定睛看去,不是恒庆却又是谁?只不过恒庆的状况十分糟糕,头盔早已不知去了哪里,脸颊上有一道血痕,肩膀上插着两只箭矢,胸口的铠甲竟然被打出了一个大坑。
“这是怎么了?庆儿!快来人!去找大夫!”
“恒庆,北元人的动向你可探查清楚了?”
裴度和恒范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问道,不过一人是在关心伤势,另一人却是更加在意军情。
“裴督师,末将先去找大夫回来了.......”恒范咬咬牙说出这句话,也不等裴度答应,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裴督师.....敌人......敌人有诈!末将带着兄弟们冲过了他们的封锁.....裴督师......他们后面......后面.......没人了!”
“什么?!”
裴度听闻此言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追问道:“此言当真?你可看清楚了?”
恒庆强忍着身上的伤痛,皱着眉头说道:“裴督师,末将亲眼所见,北元军队除了留下一军封锁济南府城外消息以外,其余大军消失的无影无踪,已是走的干干净净了!”
“不好!”
裴度一声惊呼,随即拿过放在一边的地图细细看了起来,一会时间后他问道:“可有看到往哪个方向走?”
恒庆闭上眼睛回想一阵后开口说道:“不太清楚,不过末将根据地上的痕迹,以及一些散落的旗帜辎重判断,看着像是往西走了.....”
“往西......往西......你可确定?”
“这......末将不敢确定!只是根据这些线索推测......”
此时恒范带着大夫慌慌忙忙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裴度后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恒庆。
“庆儿,先去处理伤势,若是感染了外邪.......”
恒庆也不动弹,只是望着裴度。
“下去处理伤势吧,恒小将军辛苦了!”
裴度挥了挥手,恒庆这才退了下去,那大夫急忙将恒庆扶到了一边脱下盔甲检查伤势。
“恒将军,若是北元大军往西走,能去何处?”
恒范正在看着那大夫给恒庆疗伤,突然被裴度这么一问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抱拳回答道:“裴督师,若是敌人往西行进,那么很有可能去了彰德东昌一带,要不要末将派人发出消息,让两地守军提高警惕?”
裴度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地图,他口中喃喃自语道:“彰德.......东昌.......”
“裴督师?”
在恒范再次出声下,裴度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恒范,神色凝重的说道:“依恒将军之见可是北元大军前去攻打彰德和东昌两地去了?”
“正是!”
“不对,不对.......若是北元大军要打彰德、东昌两地,他们兵力占据优势,为何不直接分兵攻打,反而如此故作姿态?”
“或许是想要出其不意......”恒范迟疑片刻后开口说道。
“恒将军请看!”
裴度将那地图铺在桌上,让出半个身位指着地图说道:“若是北元大军抱着如此心思,其一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其二,若是为了出其不备,就算攻下了东昌、彰德两地,咱们济南府可还在他们身后......若是咱们派出军队,切断他们粮草辎重的线路,他们岂不是将前面的北元大军送入死地?”
恒范被这么一说也有些疑惑,不过他本身擅长的只是防守,所以四十来岁才做了一个守备营将军,对于这种进攻意图的事他也不敢妄下结论....
“或许是北元统帅未能明白......”
“不可能!”裴度大手一挥打断了恒范的话。“本督研究过北元军队的风格,精准、快速、狠辣!从攻陷拒北城便可见一斑,若不是敌人元帅提前筹备,果断行事,拒北城不会那么轻易陷落。恒将军,这样的敌人,你会觉得他不清楚这么浅显的道理吗?”
“这.......末将愚钝,实在是不知.....”
“往西.....往西.....你们到底要去哪里......如此大费周章.......”裴度口中喃喃自语,一动不动的盯着地图。
恒范此刻却是看向了一旁的恒庆,此时恒庆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的七七八八了,所幸大都是皮外伤,只有胸口位置有一大团乌青,看着甚是吓人。
恒范快步走到恒庆身边,面带忧色的指着那伤口问道:“你这伤口如何落下的?”
“父亲,孩儿一时不察,被敌人用流星锤击中胸口,不过幸好孩儿盔甲够硬,加上护心镜,只是有些淤血罢了。”
“你呀你呀!平日让你精炼武艺,却总是偷奸耍滑!如今吃到恶果了吧!你也是,为父平日怎么教导你的,兵刃是一寸长,一寸强,你使枪的再长能长过流星锤不成?下次遇见这种就要拉近距离......”
这边恒范絮絮叨叨的说着,恒庆却是咧开嘴笑了笑,他知道父亲这是关心自己,开口说道:“父亲勿忧,孩儿这伤没什么大事,当年跟着父亲在西北军镇守太原之时,每日与人校场比武,此等伤痕早就不知道受过多少了......”
“你这孩子!校场演武岂能与战场厮杀一样?我看啊,都是太原那些兵痞子将你带坏了......”
“恒将军!”
“啊......裴督师有何吩咐?”
这边恒范正在和自己儿子父子情深之时,裴度却突然开口一声大喝,吓了恒范一大跳,恒范反应过来后急忙开口询问,他也不知道这裴督师为何突然一惊一乍的。
“方才你说你在哪儿?”
恒范呆呆的愣了一会,随即开口说道:“太原......”
“太原!”
裴度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地图上,抬起头兴奋的朝着恒范说道:“我知道了,他们的目标不是彰德!不是东昌!而是太原!”
恒范目瞪口呆的看着裴度,身旁的恒庆也张大了嘴,似乎两人都被裴度这个大胆的猜测吓到了一般,过了好一会,恒范才怯怯开口说道:“可是督师.......济南到太原一千多里地.....”
“正是如此!所以他们才大费周章的在济南城外布置了如此严密的封锁!他们是几天前停止进攻的?”
“.....三....三天前!”
“三天!十万余人的军队.......好毒辣的计谋,若是快一些,现在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太原城下!不对......不对.......他们如此行事是为了保证隐秘性,一役而毕其功!他们肯定会等,所有大军全部到齐之后再......一举拿下太原.......”
裴度闭着眼睛,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不断自言自语的说着,恒范和恒庆两人则是傻傻的看着他,震惊过后两人一想,北元军队确实有这个可能,只是这个计划太过于冒险,若是被发现了意图,不但是济南府外留下的那支军队,剩下行军的大军也很有可能会被武朝前后夹击。
裴度睁开双眼,转过头来看着恒范,低声说道:“本督可以肯定,十有八九北元军队就是去了太原!恒庆!”
“末将在!”恒庆顾不得自己现在裸露着上半身,赶紧抱拳回应道。
“你亲自挑选军中人手,速速送信前往太原!让西北军苏统领配合本督,咱们给北元军来个包饺子!另外派出人手,急报南京和西军,让他们火速增援太原!”
“末将遵命!”
“裴督师,恒庆身上伤势还未......”
“恒范!”
“末将在!”
恒范本来想开口求情,让裴度换个人去执行如此危险的人物,可话刚出口就听到裴度叫了自己名字,他无奈之下只好开口答应。
“率领守备营守好城墙,本督要亲自率军奔袭北元军!”
恒范闻言后大吃一惊,脸色惨白,裴度去不去奔袭北元军他不关心,可若是因为裴度率军一走,导致济南府有任何闪失,那他恒范就得掉脑袋。
“督师,三思而后行啊!如今敌军情况未明.......恐防有诈......”
裴度此刻扫了一眼恒范,他被这么一说也犹豫了起来,刚刚的所有都是自己根据现有情况的猜测,若是自己猜错了恐怕局势会更加艰难。
一时间裴度陷入了沉思之中,额头上的汗珠表明了他此刻内心的复杂,恒范和恒庆二人也不敢催促,只能大气也不敢出的在一旁等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裴度终于动了动自己身子,他看了一眼恒庆,咬咬牙说道:“北地局势如此,本督身为北地督师,自然要对此负责,可若是一味坚守不出,坐视北蛮在我武朝土地上烧杀抢掠与那协同犯又有何异!何况西北军镇本就人员稀少,除开镇守西北防线各地的军队以及援助北地的援军以外已无他人可用,太原城如今与空城无异,若是太原陷落......长江以北再无险可守......我武朝危矣!”
“督师,可是济南......”恒范跪下说道。
“恒将军!”
裴度一声怒吼打断了恒范的话,他走进两步盯着恒范,喘着粗气说道。
“恒将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如今无论是朝廷派军还是西军增援时间上都来不及!若是丢了太原,太原府以南北元军队畅通无阻!只有我们能够去挽回局势!”
恒范呆呆的看着裴度,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劝说。
“我会留下五千人协助济南守城.......济南府有恒将军在,自然坚若磐石......”
说完这句话,裴度看都没有看恒范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