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太皇太后带着皇后走出了养心殿,武皇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太医,低声说道:“朕身体当真无大碍?”
“回圣上!只需注意调理.......”
“下去吧!朕的身体自己知道!咳咳.......咳咳......咳......”武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句话说的急了一点又开始咳了起来。
“圣上!”那太医一脸惊恐的看着武皇,按理来说皇帝已经让自己走了,可是这会武皇又咳了起来,太医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走还是留下再查看一番。
“咳.....滚!”
随着武皇的怒吼,太医还是决定先乖乖听话,赶紧屁滚尿流的跑出了养心殿之中。
“圣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武皇耳边响起,武皇并未转头,而是平躺在床上,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半晌君臣二人都没有出声。
“老师,朕的身子骨可能挺不住了......”还是武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他语气萧索的说道。
“圣上多心了......”
“事到如今,太医瞒着朕,母后瞒着朕,就连老师你也要说些好听的话来欺瞒朕么?”
萧江陵沉默片刻,也在床边坐了下来。
“老师,我一直想问问老师,为何我武朝成了今天这般田地?”不知不觉中武皇不再自称为朕,而是以我自称。
萧江陵望着自己的学生,此时的武皇给他的感觉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而只是一个得不到问题答案的学生在向自己的老师发问,萧江陵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此话如何解答,武朝局势糜烂至此应该怪谁?怪武皇不够勤勉?怪自己这个首辅政事处理不当?还是责怪各地官员中饱私囊,欺上瞒下?看上去似乎谁都能责怪,但是谁也责怪不了。
萧江陵还是沉默,武皇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他继续开口说道:“我自十岁开始便跟着老师学习,一直到登基的前一年,是多少岁来着?”
“二十一岁。”
“是了,十一年啊,我跟着老师学了整整十一年。当初父皇将老师带到我面前,很随意的那么一指就告诉我,萧江陵,本朝最有学识之人,从今天起他就是皇儿你的老师了!老师可知道学生当时心里怎么想吗?”
“估摸着是骂老臣迂腐不堪,暮气昭昭......”萧江陵随着武皇的话也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打趣的说道。
武皇大笑了两声,却又引起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萧江陵见状要去叫太医却被武皇一把拉住了手。
“我没事,朕没事......老师切勿惊慌,我只想与老师说说话......”
“圣上,身体要紧,有什么大可以等身体康复后再议......”
“不行,不行!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萧首辅!朕命你坐下!难道萧首辅准备抗旨吗?”
萧江陵面色为难的看了一眼面色潮红的武皇,片刻之后还是坐了下来。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咳咳......我只想和老师说说话......刚刚说到何处了?”
“说到圣上第一次见到老臣......”
“是了,还是老师的记性好。老师说我第一次见着老师在心中暗骂的确说对了,可是却只对了一半......”
“圣上天资聪颖,老臣能猜对一半已经心满意足了。”
“还有一半是害怕!”
“害怕?”萧江陵皱着眉头,没有料到武皇嘴里说出了这两个字。
“是啊,老师,那时候学生心里是害怕大过于一切的,老师你想想,那时候您是名震武朝的名臣,一手把持着整个朝政,而我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自然心中是畏惧老师。”
萧江陵点了点头,并未出声。
武皇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继续说道:“后来我便跟着老师学习,老师可还记得学生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萧江陵平静的说道:“自然记得,圣上问老臣的第一个问题是,若是错了,老师可否不打板子?”
“哈哈哈哈,那是我......咳咳.....可没想到.....咳咳......没人敢打朕的板子......”
“圣上乃九五之尊,就算当时尚是太子也是一国储君,自然没有人敢打板子。”
“是啊......当时老师也是这样回答的,可是那个时候我心里就在想,若是不打板子,若是朕做错了何人来提醒朕呢?”
萧江陵默不作声,这个问题他是回答不了的。
“后来跟着老师学习政务,朕也将那愚蠢的问题抛在了脑后,可是如今却又想了起来.....咳咳.....老师,你知不知道为何学生自登基之后便与你疏远了关系。”
萧江陵摇了摇头,他其实心里大概知道武皇的想法,但是这个时候他不能说话,能做的只有坐在这里倾听。
“朕恨啊!这次重病朕想清楚了很多事!朕之前耽误了太多时间,做错了太多事.....咳.....朕只顾着权衡之术,只顾着打压权贵,集中自己的权利.....可是这都是老师您教的啊!为何到头来,为何我武朝成了如此模样?”武皇说到此处情绪十分激动,他用手支撑着床面,想要坐起来。萧江陵见状急忙搀扶了一把,可是没想到武皇却甩开了萧江陵的手。
“烂了!整个朝堂都烂了!老师!你知不知道整个朝堂甚至整个武朝都烂了!可是每次老师都是选择明哲保身,都是选择隔岸观火,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老师无关!每次......咳.....每次都要朕逼着问老师,老师才会给出一个回答!”
“圣上......若老臣不选择自保.....敢问圣上,老臣能活过多久呢?”萧江陵闭上双眼轻声问道。
武皇愣了一下,随即自嘲的大笑了两声,他抓住萧江陵的衣袖说道:“若人人如老师般为官,我武朝政事如何清明?我武朝......”
“若历朝历代若圣上一般,圣上可信?满朝皆是萧江陵。”萧江陵开口打断了武皇的话,神情平静的说道。
“圣上问责老臣,老臣自然知道这些年来自己做的事的确不配为臣,可圣上有没有扪心自问过,这些年来圣上是否配为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