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禾目心情低落的坐在自己帐内,帐外传出低沉的闷响以及混杂着痛苦的哼哼声。
“将军,军法已经执行完毕!”不多时,进来了一名自己的亲兵向鬼禾目汇报到。
“让额多玛滚进来。”
“是!”
额多玛趴在地上,整个臀部血肉模糊,他一寸一寸的挪动进了鬼禾目的大帐,将头往地上一撞,嘶哑的说道:“额多玛见过将军。”
“废物!”鬼禾目扫眼看了一眼地上的额多玛,“今晚你是如何布置攻城的?说来听听。”
额多玛不敢反驳,只能一五一十将自己今晚的布置说了出来。鬼禾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想着额多玛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了,这些布置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换作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么说来这些南蛮子守城意志很坚定?”
“回将军,实在是太过于顽强,这些南蛮如同不要命一般拼死抵挡,末将看到还有甚者抱着我军儿郎从城墙一起跳下同归于尽者.......打到后来实在是伤亡惨重,溃兵甚多,甚至还有对着督战队拼命的......”额多玛说到这里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鬼禾目,生怕自己面前这位将军一个想不开就将自己斩了。
“现如今你军中伤亡如何?”
“回将军,正军四成左右的伤亡,兵奴估摸着有两千多。”
鬼禾目点点头,四成左右的伤亡已经是动了筋骨了,能够坚持这么久额多玛可以看出来已经是拼了老命,不过这些守军抵抗的越是顽强他也越来越放心,这样反而说明了对方无计可施,只能依靠城墙来抵挡。
想到这儿鬼禾目松了一口气,他并不害怕伤亡,人数对于他来说其实无关紧要,作为高层他知道北元除了先行南下的十万大军以外国内还在不停的调动兵力随时南下增援,对于这几千的死伤他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你便安排你部到后面去歇着,后面兵员到了再给你补充!”
“谢将军!”额多玛忙不迭的说道,他也清楚这顿板子是非挨不可,毕竟自己没有拿下城墙,但是看来鬼禾目还是体恤了实际情况,也没有做出其他什么惩罚。
这边鬼禾目叫来两个士兵搀扶着额多玛出去了,他自己坐在帐中,如今哈良兀刺还有一天的路程,自己又曾夸下过海口,何况身后还有两支军队虎视眈眈想要上来抢功,看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想到这里鬼禾目大声叫到:“来人啊!”
“将军有何吩咐?”
“嗯......天一亮就攻城,让那些兵奴都一人背上三袋土!这么小个城墙,老子还不信填不平了!”
“老陈!”谢彬大声呼喊着,脸上堆满了笑容。
陈彦川一回头看见是谢彬脸上也挂起了笑意,他带兵离开徐州后也并未走远,一直停在凤阳府附近等着谢彬前来和自己回合。
两人见面先是寒暄了一阵,随后一起骑着马慢慢走着,亲兵都知道这两位有事要谈,远远的落后了半个身位。
“老陈,拒北城那边.......”
陈彦川叹了口气,看了谢彬一眼说道:“马康可惜了,当时我还防备着他,如今想起来还是有些愧疚。”
“老马是条汉子,没得说。”谢彬也有些落寞的说道,毕竟马康和自己既是同乡又是军中好友,这下说起来有些凄惨的感觉。
“不说马康了,你可收到了圣旨?”陈彦川出声询问道。
谢彬点点头,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和你的信一起到的,老陈你到底咋想的?现在这个时刻要是再弄出点乱子那可就真没退路了。”
陈彦川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现兵士离自己都很远,这才开口说道:“老谢,你觉着咱武朝能守住吗?”
谢彬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若是拒北城还在,那肯定没问题,但是这平原交战......嘿嘿,老陈我也不瞒你,北蛮的战斗力你也清楚,就咱们这个兵员素质,不出一个月,黄河以北就全是北元的咯!”
“老子觉得也是,那你说你愿意卖命吗?”
“卖命?”谢彬摇了摇头“老子卖了这么久的命了,一分钱没拿到不说,还差点被自己人弄得丢了命,现在说啥老子也信不过朝廷了。”
“那就是了!”陈彦川两手狠狠一拍,眼中露出精光。“老谢,自从拒北城丢了之后老子就一直在想,其实武朝无论能否打胜最后咱们都讨不了好!”
“此话怎讲?”
“老谢你想想,若是武朝败了,咱们又侥幸活了下来,到时候朝廷那帮文官一上疏,皇帝一开口问,拒北城怎么丢的啊?立刻就会有人跳出来说是因为咱两起兵你信不信?这么大的篓子,你觉得咱两的人头摆得平不?”
谢彬脸色阴沉的说道:“可能还得搭上咱两的九族......”
“那可不是!咱再换着想一想,就算武朝赢了,北蛮子被打跑了。这个时候朝廷内部风平浪静,哪天要是圣上心情不好,随便来上一句,对了,那两个当初起兵作乱的现在何处啊?你觉得咱两被弄死容易不容易?”
谢彬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狠狠的说道:“最好的结局就是流放......”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咱两当时为何起兵?不就是不想受那个窝囊气吗?”
“老陈你有啥就直说,这些道理老子都懂得,都听你的!”
陈彦川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意思,咱们兄弟两得趁着这乱世做出点成绩才对。老话说得好,乱世出英雄嘛!咱两手上有兵,现在这年头有兵就有钱有粮有女人,何必再寄人篱下?”
谢彬眼珠子一转,问道:“你的意思是?”
“现在朝廷一心忙着应付北边的战事,咱们两兄弟在凤阳,渡过淮河再往南走走,岂不是挣得更多?将来无论什么局势,只要保证咱两有兵有钱,也不担心不是?”
“南边?再往南就是南京了.......老陈你疯了吧!”
陈彦川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可没说去南京,咱也知道,南京那城不是这么好打的,何况还有那么多禁军......那可不比咱们战力差。”
“那你他娘还说往南?”
“不进南京就行了,周边可都是好地方啊!扬州、杭州、苏州、泸州、安庆.......啧啧啧,只要打下来一座,够咱们吃一辈子了。”
“那你不怕南京的禁军出来围剿咱们?”
“老谢啊,打仗还是要多动动脑子!”陈彦川略带不满的说道,“南京是什么地?圣上待在南京城!你借他几十个胆子,他禁军敢放着南京城不要分兵出来追咱们?万一南京有个什么闪失谁付得起这个责任?”
谢彬咂咂嘴,觉得陈彦川说的还是有些道理,不过还是不太放心的问道:“不过这不就怕有个意外吗。”
“意外?有个球的意外,老子算是把武朝这些官员看的透透的了,人人都想着自保,没有会愿意当这种出头鸟的。老子和你打个赌,你信不信朝廷官员个个都心知肚明咱们绝对不会动南京,但是绝对没有人敢提出调禁军出南京城你信否?原因其实很简单,这种事成了他没功,要是南京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不是丢官那么简单的咯!”
“你刚说的那几个都是重镇,城中守备营可不少!”
“我的老谢啊,你以为我什么准备都没做?兵部那边的消息,江南大半守备营都被调离了原伍,现在组成了新军要北上支援呢!”
“哦?”谢彬听到此处终于来了兴致,他也不去追问陈彦川消息来源是否准确,反而问了一句“谁人带兵?”
“这个倒没太注意,好像是个姓苏的年轻人......”
谢彬摇摇头,开口说道:“越活越回去了,现在全是二十来岁就带兵出征,毛都没长齐也能打仗?”
陈彦川回想了一下徐州的情景,脸色严肃的说道:“老谢你可别小看这些年轻人,老子在徐州可领教了一个年轻人的厉害......啧啧。”
“不说这些,老陈,你说咱们先打哪儿?倒是开个张再说!”
陈彦川嘿嘿一笑说道:“这种火中取栗的事自然是火越大栗子越香,按老子的说法嘛,哪里靠近南京先打哪里?试探一下朝廷的反应......”
“扬州!”
南京城外,细雨纷纷。
萧江陵并没有撑伞,他一脸严肃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语重心长的说道:“长洲少年英雄,虽说熟读兵书兵马娴熟,但此次出征万万不可轻敌!”
苏长洲跪倒在地,拱手说道:“谢过首辅大人教诲,长洲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我武朝荡平北虏,还我朝一个和平的北地!”
萧江陵点点头,并没有说话。此次出征朝廷抽调了整个江南近乎三分之二的守备兵,大约在十二万人左右。起初朝堂上为谁领兵吵得一塌糊涂,圣上目前尚未醒转,萧江陵提出的建议每次都有几个死对头要跳出来拆台,搞得他是焦头烂额,除了抽调兵力,协调人马准备后勤这些方面,还要应付军方的敷衍,一向互相看不顺眼的军方在北上这件事上突如其来的达成了一致。大家谁都不想去碰北元这个硬骨头,称病的称病,告老的告老,唯一合适的人员英国公李敬嗣又身陷囫囵,其实萧江陵倒是可以预见军方如此推三阻四的背后一定有李敬嗣的影子,就是为了逼着将他放出来重新掌权。
不过这个事情萧江陵可不敢妄下决断,思来想去之后只能推出了苏长洲。哪知道这个人选刚说出来整个朝廷就炸了锅,文官集团一向不太待见苏长洲,特别是上次在圣上面前做出了背刺顶头上司徐怀忠的事情后文官对苏长洲的印象极差,而武将这边则是纷纷觉得苏长洲资历尚浅,岂能担此大任?最后还是萧江陵实在被烦的不得了,亲自去求了太后懿旨,在众人面前放下了狠话才得以成功让苏长洲领兵。
其实对于苏长洲的能力萧江陵也是不甚清楚,他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有胆子有眼光也有冲劲,在如今暮气昭昭的武朝文武中属于另类的存在,若不是实在无人可用他也不敢这样将军队交到苏长洲手中。这也算是萧江陵赌上整个政治生涯的豪赌。若是输了,可以预见后面自己一定不得善终。
近些日子为了筹备军队的出发,本就上了年纪老人更是显得苍老了几分,萧江陵的脸上有着一股隐藏不住的疲态,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不再适合在朝为官。
“我这学生袁奇,天资聪颖,如今我将他安排在军中给长洲你做个助力,大可安排他做一些统筹、后勤的差事,你们二人可互相帮衬,同舟共济!”
苏长洲急忙和一旁的袁奇见了礼,又跪下谢过了萧江陵。袁奇则是连声谦虚,又赶紧给苏长洲还礼。
“好了好了,都是年轻人,就不要互相拍马屁了!长洲你记住,到了北地之后一定要听从裴督师的将令,他虽年纪和你相仿,但是多年征战经验绝非你可相比!切莫自傲!”
“长洲知道!”
“既然如此,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军情迫在眉睫,你们准备出发吧!”
“是,首辅大人!”
苏长洲抱了抱拳就准备转身离开,身旁的袁奇却突然跪倒在地,对着萧江陵磕了三个响头后开口说道:“老师保重身体!静待我军捷报!”
萧江陵挥了挥手,两人立刻翻身上马朝着军营方向而去,疾驰片刻后袁奇回头,仿佛还看见那位老人静立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