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话让我们都松了口气,至少情况还没有那么恶劣,但父亲的脸上却泛着一抹浓浓的忧色,我知道他是在心疼钱。
我直接从医院买了一副轮椅,现在已经进入初冬了,天气冷飕飕的,但他却执意想出来透透气,我拗不过他,只好推着他在凋敝的公园里闲遛。当他说想散散心的时候,本来老妈想推他出来,但却被他拒绝了,点名要我陪他,我猜他应该有什么话对我说。
推着他从住院楼出来,天空灰蒙蒙的,银灰色的云团大朵大朵的在天边缓慢游动,枯黄的叶子散落在地上,踩上上面发出咔咔的刺耳声。
父亲伸手和我要烟抽,我断然拒绝了他这个要求,还破有耐心的笑着对他说等病好了再抽,他叹了口气,失落的放下了干枯的手掌,短暂的沉吟过后,他声音沙哑的说道:“卓然……我觉得还是……”
他欲言又止,但我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觉得还是什么?”
“还是别治了,我这么大岁数了,别花这个钱了。”他吞吞吐吐的说。
虽然我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可当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我心里仿佛像刀割似的生疼。
深吸了口气,我努力克制着泛滥的心情,挤出一丝丝笑容,“人家医生都说能治好了,您就别纠结了,不就是心疼钱嘛!今年我没少赚,够给您看病的。”
“我都这把岁数了,还是给你们省点儿吧!刚才你没听医生说嘛!吃的这个进口药,一个月就要两万……”他大概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止住了后面想说的话,语气无比暗淡。
我豪迈的拍了拍胸膛,“我现在一个月赚五六万呢!”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您先把病治好了,然后等着踏踏实实的抱孙子吧!您和我妈还得给我带孩子呢!”我推着他往前走。
提起这个,我爸忽然有点生气,用力拍了拍扶手,“你还好意思提!我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看的见呢!”
我笑了笑,想说什么,可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后来我索性没有说什么,默默的推着他往前走去……
高昂的医药费就像笼罩在我头上的一片阴云,时刻不给我喘息之机,我算了算,花个几十万还算是乐观的,好的结果就是钱花出去了,但人救回来了,最坏的结果就是人才两失。
由于医院里不让留人陪护,到了晚上八点的探视截止时间,我们才迫不得已离开。
回到家不久,我妈就回房间了,我洗完澡之后也直接回房间了。
躺在chuang上,我一边抽烟,一边回忆着今天下午与父亲在公园里的对话,我忍不住摇头叹气。
焦虑间,房门被推动的声音响了起来,待我回过神,空姐裹着浴巾走了进来。
她的视线落在了我夹着香烟的手上,柳眉微蹙,却并没有说什么。
我干笑了几声,识趣的急忙熄灭了香烟,“咱妈在呢!我怕在外面抽烟让她觉得我心情不好。”
空姐不在意的“嗯”了一声,“要抽就抽吧!这几天先原谅你。”
说着,她走到窗边,随手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一阵冷风灌了进来,驱赶着屋子里的烟味儿。
“咱爸今天单独让你陪他出去,都和你说什么了?”空姐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擦身体乳。
我苦笑了几声,轻轻弹了几下烟灰,轻叹道:“他无非就是嫌治疗费太贵了,不想花钱呗!想采取保守治疗。”
空姐手上一僵,看了我一眼,“那你最后说服他了嘛?”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空姐将身体一些重要部位也擦拭完身体乳后,走到窗边轻轻坐下,目光宛如窗外的蓉蓉月色。
“你也别压力太大了,人家医生都说了,初期治愈的希望还是蛮大的,别太悲观了。”
“这次得花不少钱,估计咱们俩的家底都得掏的差不多了,你不会怪我吧?”
空姐露出一抹足以让我安心的笑容,“这个时候我肯定得支持你啊!先给咱爸看病吧!钱的事以后再说,不够我还有。”
她顿了顿,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我笑了,“想说什么就说,别支支吾吾的。”
空姐目光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我就想问你个问题,但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咱爸和你说他想保守治疗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答应他?”
回想起今天我们俩在医院里的对话,我胸膛里好像一阵阵的发热,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道:“我小时候家里特别穷,我得了一场很重的病,但咱爸宁可去外面借钱,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赚钱,也没有放弃我;现在他病了,我当然也不能放弃他……”
当父亲和我说他老了的那一刻,我心里坚固的那层堡垒仿佛一瞬间就被冲垮了。
空姐没再说什么,给了我一个安慰的拥抱。
父亲这一病,我越发忙碌了起来,感觉每天都脚不沾地,早晨先和我妈,空姐去医院请安,然后再去上班。他老人家住了几天院把所有的检查做完以后,医生便放行让他回家住了,虽然我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但高昂的医疗费还是让我心里为之一颤。
父亲吃的都是进口药,光药费一个月就得出去两三万,加上各种治疗费,检查费,看来我得做好长期艰苦奋战的准备了。
和父母同住,我最担心的就是婆媳关系,我和空姐之前自己住惯了,现在忽然父母也搬进来了,我倒没什么,但我担心空姐会不适应。
空姐心里面肯定不愿意和公婆住在一起,但现在我爸这种情况,她也没说什么,不过自从父母搬进来之后,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作息,却越发规律了起来。
以前我们都不上班的时候,我们都习惯睡到日上三竿,但现在清晨五六点钟,我们就被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了。
每次早晨被吵醒的时候,空姐总是用被子将头蒙上,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叹,而这个时候,我除了无奈之外,又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婆媳关系自古以来就很复杂,也是很多男人的难言之隐,父母搬进我们家里,这个小家似乎一下子变得更为狭小,老妈与我们的生活作息有着严重的“时差”,就像每天早晨的叮叮当当,只不过是一天开始的前奏而已,反倒是我爸很开明,经常能隐约的听到他批评我妈的动静弄的太大了,影响我们休息。
我隐隐有些担心,不过空姐倒是没说什么,起的也比平时早了一些,尽量配合老人的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