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喜喜供职的镇叫马头镇,因所在地有一座大山形似马脑壳而得名。
从平地村到马头镇只有三十公里,说起来不远,可都是在大山里钻,全上坡,汽车爬得痛苦。
然而沿途风景却好,满眼巍峨山岳,蓝天白云,让人恍惚置身于阿尔贝斯。又因为海拔高,凉风吹来甚是舒爽,只紫外线强烈,在太阳下晒得久了,皮肤微微刺痛。
贺喜喜和客人却不在镇上,而是旁边的一座村子里。
村子位于山腰平坝,站在那里,极目望去,视野开阔,竟然能望到河东区的市区高楼。
村里搞得很好,有十几座大得出奇的风力发电的柱子,村舍都是新建的少数民族风格的楼房,道路经过硬化,一切显得干净整洁又富有特色。
村两委还弄了个小型博物馆,里面放了许多先辈使用过的农具、衣服、锅碗瓢盆……
到了地头,找到贺喜喜,韩路才吃了一惊:这么多人啊!
客人有两位,一老一小,都带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举手投足也显得有气度。
地方上陪客人的同志很多,不但马头镇的书记镇长就连河东区的一位副书记和国土资源的局长也来了。
韩路本以为这不错是贺喜喜的一次普通接待任务,不料有如此大的阵仗。
经过攀谈,他才知道这两人是省XX集团董事会成员,在集团公司担任要职。
XX集团是省文旅的NO:1,资产过百亿,在全省各地的旅游景点都有项目
盆地冬天多阴雨,湿冷魔法攻击可不是开玩笑的,别说外地人,就算是本省人氏,也感觉很是痛苦。惟独金沙市是个例外,冬季平均气温二十五度,天天艳阳高照。之所以气侯如此独特,那是因为这里处于横断山脉的深处,是典型的干热河谷地带。
发现了这一方风水败地后,全省老人每年都会跑这里来越冬,一呆就是四个月。
最火暴的时候,金沙市的流动人口达二十万之巨,到街上一看,滚滚银色浪潮。
流动人口多,老年人消费力强,这几年金沙市的康养产业发展迅速,遍地温泉酒店、度假村、农家乐、老年公寓……
也因为看到这一发展前景,金沙市便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招商引资,XX集团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调动公司的大量资源过来开发。
这两年,他们在市里搞了许多开发,投资的重点在华城新区。
华城新区引来这么一只能够下金蛋的凤凰,开发得很好,别的地方都眼红了:关静关书记吃肉,好歹也该拉一拉兄弟区县吧?你却好,肉要吃汤也喝,一点渣渣都不留给同志们,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于是,河东区做了许多工作,总算把XX集团负责金沙市项目的两位爷给请到本区最具开发价值的马头镇,请他们实地考察。
两位高管都有点文青气质,喜欢读海子的诗,喜欢扎西达娃的小说,喜欢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贺喜喜为投其所好,干脆让韩路把非遗传承人给请过来助兴。
二位爷工作倒是认真,一到地头,见着这里的风景,顿时眼睛大亮,说真是好地方啊!就在地方领导的带领下满山遍野逛,还说,这里这里可以搞一个酒店,那边修个住宅区,都七层的小洋房,对了,别墅也可以弄一些。对了,你们这里的公共交通系统完善不?
贺喜喜忙道,只有乡村小巴,每天就三趟。
河东区的副书记立即拍板,别乡村小巴了,弄条公交车专线,通大巴。
两人又道,这里这里可以弄个农贸市场,开个超市,这里这里弄个小吃一条街,这里这里再弄个影院。
他们越说越兴奋,看情形是要把这里打造成旅游小镇。
地方同志激动坏了,马头镇的书记甚至跟区委副书记提议,要不以后咱们把镇委镇政府搬这里来得了。
区委副书记哈哈大笑,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么大项目如果真的落地,关静怕是要骂我们的娘。
那两位高管说,不碍事,我们的投资不可能紧着华城新区,其他区县也得投。不然,别的竞业同行就要去了。我们来得早,自然要先占住生态位。
大家体力都好,竟爬了一上午山。
该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河东区副书记还有马头镇的领导们都开车离去,只叮嘱村支书和驻村干部接待好客人们,就连贺喜喜也走了。
领导一走,村支书顿时放松,对两位高管和韩路两口子道:“吃饭,吃饭,饿坏我了。”
他们去的是村了一个农家乐,吃簸箕宴。
所谓簸箕宴乃是本地的特色,就是将一口养蚕的大竹篇放桌上,里面铺一层芭蕉叶,然后把糯米饭、烤鱼、烧鸡腿、蜂蛹、煮芋头、凉拌猪头肉、麻辣牛肉干不要钱似地朝里面倒,就着苞谷酒喝个痛快。
韩路开车,没办法喝酒,谗得不行。
酒过三巡,见气氛逐渐热烈,韩路就笑着对啊嘎老太太道:“阿姨,唱两段,给客人展示一下咱们的地域风情。”
阿嘎老太太喝了不少苞谷酒,兴头也上来了,先吹了一曲口弦,然后张嘴就唱起来:“五彩云霞,迎风飘,天上飞来金丝鸟啊……”
一曲终了,众人鼓掌。韩路喊道:“唱得不错,阿姨,再来个,用你们民族语言。”
阿姨当仁不让,又张开嘴“啊呀呀”一声吼,当真是振聋发聩。
歌曲用的是民族语言,客人也听不懂。韩路就在旁边翻译,说,这是当地人的山歌,意思是正在两个山头劳作的一对青年男女互相倾慕,无奈交通不便,从这山到那山光走路就得一天。看到着爱人,听得到爱人的声音,却牵不到心上人的手,相思的熬煎使人痛苦。男青年说,干脆在火把节那天,我去把你抢回家,我要抢回我的幸福。
两位高管听得入神,特别是年纪大的那位,好象被歌声触动了自己年轻时代的苦情,眼圈红了,说:“我当年就应该直接把我对象抢回家的,顾虑太多顾虑太多啊!敢爱敢恨,才能把握自己的幸福。”
阿姨的表演获得满堂彩,唱完,两位客人悄悄拉住韩路,有点尴尬地问:“韩主任,人家也不能白唱歌给我们听。咱俩打算给老人家一点钱,但这事有点尴尬,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失礼,失礼。”
韩路正色道:“你们这不是给钱,是资助,资助文化产业,资助非物资文化遗产,我代表阿姨接受,也对你们表示感谢。”
韩路不能喝酒,但陶桃可以,她面庞微红,在回去的路上还和阿嘎阿姨一道合唱了好几首民歌。
回到家后,她却有点郁闷了。说自己看到阿姨的表演,嗓子也痒,可惜没有表演机会。
韩路安慰了妻子半天,才让她平静下来。
又过得两天,韩路让阿嘎阿姨去跟客人表演的事有了后话。
一个电话打到韩路哪里,电话是汪淼的:“韩路,你们文化中心是不是给XX集团的人表演过一个文艺节目?”
韩路:“有这事,怎么了?”
汪淼不客气,冷冷道:“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市文化艺术中心得拿话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