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胡天宇正追赶着金羽大鹏之时。
在衡山城外,有一辆全身由乌黑钢铁铸成的马车,正行驶在官道之上,往衡山城方向而来。
马车行驶得极其缓慢,黑铁车轮碾压在车轨之上,发出轧轧的声响。
一些落到车轨上的小石子,被这车轮碾过,登时粉碎,爆出一团粉沫,啪的一响,便是一颗石子碎裂。
在车夫位置,坐着一名英俊飘逸的青年人,他穿着与车夫截然不同的华贵服饰,在他的胸前,赫然挂着一个玉简牌子,竟是言传府颁发的言传师证明。
这青年满脸阴沉,有点笨拙地挥动马鞭,一手拉着缰绳,嘴里学着赶车那般大叫:“驾,驾!”
他显然不习惯做这种事情,随着他挥动鞭子的力道增大,拉扯缰绳的手更有力,嘴里叫得更大声,那马愈发的不听使唤,像猫走路似的,歪歪扭扭。
马车自然跟着摇摇晃晃。
车里传出一声抱怨的声音:“师兄,你到底会不会赶车啊!不行让我来。”
声音娇嫩动听,是个少女。
那青年眉角飞扬,显是个傲气的人,被这话一激,说道:“师妹,你好好坐着,我马上就能抓到要诀。我就不行治不了你这头畜生。”
啪的一响,鞭子大力挥动。
车中少女不满道:“师兄,从皇都开始,你就这么说过了,这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了,现在还没有到。”
那青年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突然车中响起一道浑厚的男人声音:“好了,我早说过,你们只会刻画战法玉简,什么事都不会做,现在相信了吧?让我来。”
那青年道:“老师,这驾车跟刻画战法玉简有什么关系?我拥有言传师的天赋,那是说明我天生适合高高在上,这车夫的工作,是低贱的蚁民干的,我在这方面没有天赋,更加说明我注定高人一等。”
“住口!”
车内的男人声音说道:“你可知你为何到了今日,还没有突破至七阶吗?”
那青年不服气道:“那是因为我机缘未到,若那天我福灵心至,陷入顿悟念头,必将成为七阶言传师。”
车内男人严厉道:“顿悟是那么好做到的吗?”
那青年咕哝一句:“又不是没有顿悟过,凭我这悟性,想要进入顿悟,那是随时可以做到的。”
车内男人叹了口气,道:“你可知为何你不及上官明?”
那青年忽然停下马鞭,顿了一顿,然后啪的一声大响,大力挥鞭,冷笑道:“上官明?不过比我年长几岁,若给我几年时间,他跟本不够看。我的目标是言圣毕生。”
车内男人叹道:“上官明能从一片树叶的纹路上受到启发,创造战法。他于日常小事间,迸发出刻画战法的灵感。他在天穹言传院会上中说过‘万物皆是战法’,这个理论,引来了几名不出世的传奇言传师,与他论道。他进步的速度用一日千里都不足以形容,若再过几年?再过几年,他恐怕就要超过老师我了。”
那青年听到这话,紧紧攥着马鞭,发狠地往马臀上抽了一鞭,说道:“‘万物皆是战法’,这只是个笑话。我就不懂了,刻画战法,与这做车夫又有何干系?与那耕田的农夫又有什么干系?他是我的大敌,若我依照他的理论,做这车夫行径,外人如何看待我?岂不是说,他上官明算得上我半个老师了?”
“若是如此,吾宁死!”
说着那青年甩手扔了马鞭,愤怒得几乎要将肺都气炸。
他是个骄傲的人,本来做这个车夫的贱民工作,已不符他的性格,若非是他老师严格要求,他死也不会干的。况且他视上官明为一生大敌,而此时却要实践对方那理论中的东西。他这么做,等于向对方屈服,摆明了他对外人说“我周言传不如他上官明。”
忽然车中的男人发出一声冷笑,说道:“你以为‘万物皆是战法’,这是上官明那小子领悟的吗?”
周言传一怔,接着听到车中男人厉声说道:“他只是个剽窃者!”
周言传精神一振,说道:“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
车内男人显得很是愤怒,说道:“好好驾你的马车,我这次带你们两个来衡山城,便是带你们见见第一个感悟了‘万物皆是战法’的人。放你们在他老人家那里学习,以备一年半后的言传大典。”
车内传来之前那少女好奇的声音:“老师,他是谁?”
周言传听出老师言语中,对那人的崇敬之情,不由得心中好奇。不过,听到老师竟似打算让那人教授自己师兄妹俩,周言传不满的道:“老师,我不去。这天下,哪有人比得上你的教授?”
在他心里,自然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老师,那便是言圣毕生,只是他不敢说出来而已。
那男人淡淡的道:“到了你便知。”
马车行驶一个多小时,终于慢吞吞地来到衡山城。守城兵卫见一辆马车行来,刚要拦阻检查,见那年轻车夫胸前挂着的玉简纹章,登时吓了一跳,连问也不敢问,便放行了。
天啊!
竟是六阶言传师,而且还这么年轻,而且还只是个赶车的,那车内的人还得了。
漆黑沉重的马车畅通无阻,驶进城门。
“停!”
车内的男人突然叫停,说道:“咱们走路过去的。”
马车门维掀开,走出一名中年胖子,跳下车,那鼓胀的衣服顿时上下起伏,直如大海泛起惊涛骇浪。他胖得就跟大周东域那些商人世家豪华门伐的大老板似的。
跟着车维再度掀起,走出了一名娇俏可爱的少女,双眼黑白分明,充满童真,嚷道:“老师,再坐一会,到了那人的门口再下。”
“现在就下车。”
这中年胖子对着少女瞪了一眼,而后冲着城门方向招招手,守城兵卫登时屁癫屁癫地小跑过来,满脸堆欢,恭恭敬敬道:“大人,您找小的,有什么事?”
中年胖子取出一颗三品灵石,交到守城兵卫手里,说道:“给我看着这马车。”
守城兵卫跪下磕头,双手高捧着灵石,诚惶诚恐道:“大人,这马车小的即使不看守城门,也绝不会让它有半点损失。这灵石就免了。再说小的还有个重要职责,那便是专门看守马车,这是本职工作。”
中年胖子说道:“让你收下便收下,啰嗦什么?”
守城兵卫只得老老实实的揣入怀里,浑身激动得发抖,直到那三人走远,才敢站起身来,然后不守城门了,守护在马车之畔。一旦有人靠近马车,立即对着那人喝出声来,仿佛这马车宝贝得很,视作性命。
中年胖子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进入城中,来到一座小院子前。
周言传上前,抬手就要敲门。
中年胖子低声说道:“等等。”
周言传停住敲门的手,回过头来,看向老师,却见老师一整衣冠,将衣服上的褶子抖了个直,容色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拘谨,此时那还有平日间掌权握势的威严气度?不禁怔住。
中年胖子迈步而前,曲起食指指节,轻轻敲了敲门,发出“咚咚”声,几不可闻。
一男一女两人都是无语已极。
那少女悄声对周言传道:“师兄,你说里面的人能听到么?”
这少女姓景名柔,与周言传一样,同是中年胖子的弟子,只是入门较浅,但天赋出众,进步神速,至今与周言传齐名,并称大周“四大言传少圣”。也因她心地单纯,毫无心机,与周言传这师兄的感情倒是不错。周言传对这师妹很是喜爱,即使她再有不是,平日里都不忍对她发火。
此时听到师妹柔声说话,一路上心中郁结的闷气,都消了大半,周言传轻声道:“老师推崇的人,肯定有过人之处,怎会连这敲门声都听不到。”
等了一会,里面毫无动静。
景柔嗤的一声轻笑,柔声道:“师兄,你说的不对了,里面的人没听到啊!”
周言传道:“兴……兴许没人在里面。老师,咱们先进去吧,现时烈日高照,闷热得很。若是那人迟迟不回,难道咱们一直等下去吗?”
“等。”
中年胖子吐出一个字,又轻轻敲了敲门,神色没半分不耐。隔了一会,里面仍旧没有动静,又上前抬手敲门,然后退后数步,垂手站立。
如此等了半个小时,忽然里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院子的门吱卡呀一声,打了开门,开门的是一名老者,白须白眉,正是天机老人。
见到天机老人,中年胖子浑身发抖,激动万分,拜伏在地,大声叫道:“老师。”
景柔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周言传更是猛地吃了一惊,自己的老师竟然叫别人老师?
这天下,何人有如此能耐?
一时之间,种种疑问如潮水般涌至他心头:“这真是老师的老师吗?即使真是,老师如今位高权重,已今非昔比,即使这老人真传授过老师什么,以老师现今的地位,也犯不着行此大礼吧!这……这,若让不知情的外人见着,岂非令我言传府颜面扫地?”
他的老师,可是当朝太傅兼言传府大府主的钟万均,身份比之王候公孙,都不遑多让,即使是当今陛下见着了,也得恭敬地叫声“老师”。
而就是这样的人物,见到自己的老师,竟激动得当街跪倒在地。
周言传委实觉得匪夷所思,突然间,猛地想起一事:“皇都中早有传闻,说上官明与老师原本是师兄弟,是那个人的弟子,后来上官明改投师门,那个人便含怒离京。那眼前的老人,莫不就是天机子?他就是那个扬言要刻画秘法的疯子?这么说来,那传闻竟是真的!”
一想到此,周言传跟着拜倒在地。
景柔见到师兄也这般,一时手足无措,呆了半响,也跟着跪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