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外边看起来有点吓人。”比尔看见奥尔后就对他撇了撇嘴。
“我也这么觉得。抱歉,让你跑一趟。”奥尔一听比尔来了,就猜到他是来干什么的了——地契。
“不不不,我也希望能尽快把孤儿院建起来。谢谢,蒙代尔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作为诺顿帝国的首都,索德曼有很多孤儿院,公立的、私立的、教会的……但只要是对自己的孩子稍微有些感情的父母,只要是能勉强把孩子养活的父母,都不会把孩子朝孤儿院里送。在所有平民看来,孤儿院就是吃人的怪物。
那些明确知道被卖去哪儿的,是幸运的。
每隔几天就有清洁工拉走几具尸体,还有的孩子则连尸体也看不见就彻底没了踪影。
说孩子是被收养了,但收养给谁了呢?所有的孤儿院都说,不能泄露收养人的信息,但那些贪婪家伙的说法,没人相信。
昨天的拖雷太太,今天的比尔,他们会因为奥尔建孤儿院而高兴,因为他们信任,奥尔建的孤儿院并不相同。
“当然有,我想请你帮我联系几个靠得住的食材商人。”奥尔昨天白天还想自己去跑进货,现在也不能说是放弃,最后拍板还是要他自己的,不过也没必要完完全全只依靠自己。
“什么食材?”
“花生油、鸡肉、鸭肉、羊肉、盐、鲜奶、奶制品、面粉、蔬菜……食品厂要卖,孤儿院的孩子们也要吃。另外,我还需要工人。我还想买鱼,但这个我直接从您手里买就足够了。”
“我会把最好的鱼留给你!”比尔笑了起来,“这些都没问题。”
两人把土地出售转让契约签了,奥尔得到了地契,又约定好了后天比尔会让人带奥尔去看食物的进货渠道。
两人道别,也到了奥尔回去工作的时候。
十个犯人,又十个犯人。就像第一组那样,有名单,但没必要照着名字念,只要把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拽出来送去审判就够了。
陪审员们只要被问就说“是”。神父们每隔一组会选一个幸运儿说情,说情的原因可能是犯人看起来年纪太大了/小了,犯人看起来真心悔过,或者犯人长着金头发等等原因。法官“完美”按照绞刑、流放的规律,对犯人进行审判,被说情的那个犯人则被叛烙印、鞭刑,等等。
刽子手们也要负责不同判罚的犯人行刑,同样在大庭广众之下。
当一个犯人被宣布执行的并不是死刑时,人群会发出嘘声,但是,当犯人因为面部烙印、抽鞭子或者剁手指而发出惨叫时,围观快活的欢呼声却又响了起来。
他们最高兴的是那些非绞刑的犯人,受刑不过,死去的时候——被囚禁的时间已经耗尽了他们的体力。
这天回去时,奥尔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但是他还有个小女孩需要喂,尤其小女孩中午可能还没吃饭。
“我今天已经吃饭了,蒙代尔先生。中午是比德尔太太给我的粥,晚上是拖雷太太给我的馅饼。”
“抱歉,我中午没能为你安排好。”
“!”丹妮吓了一跳,可能从来没有人因为这种问题向她道歉吧?她一脸惊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情况,“呃、我、不、您不该道歉。我、我吃饱了。我是说,即使我中午和晚上没有吃到饭,但我还有面包,而且我早上吃饭了……我很好,我很快乐,我真的很好,您为什么向我道歉呢?”
丹妮有些混乱,甚至快急哭了,但她越着急就越难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说出来。
但奥尔明白她想说什么,她摸了摸女孩的头。在丹妮的世界里,一天三顿饭并不是必须的事情,有食物就吃,没有食物就饿着,只要能活着就已经是幸福了。而这两天的生活,对她来说,则如天堂。
“好的,那我不道歉,我很高兴你现在很快乐。”
“谢谢,蒙代尔先生,谢谢。”女孩略微走近,小心摸了摸奥尔的衣服下摆,她仔细看着奥尔,确定了他没生气,才放心了,“我、我不是个贪婪的人,先生,我感激您给我的一切,我会乖乖的进入孤儿院给您当奸细,请不要赶我走。”
——虽然奥尔也是造成她母亲与弟弟消失的元凶,但是,对于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来说,紧紧抓住能让他们活下去的一切才更重要,感情、道德都是奢侈到他们无法去碰触的东西。
“不会赶你走的,不会的。”
安抚好了安妮,奥尔回到了他的小家里。小姑娘已经吃过了,奥尔自己的心情很糟糕,但他还是决定做晚饭。他每天做饭,并不只是贪那点味道上的享受,以现在什么材料都缺的情况下,他做出来的东西滋味也很有限。
狼人来到后,获得了稳定的食物渠道,连以防万一给身体补充营养的借口也没了。
但吃东西,是正常碳基生物维生所必须的。奥尔还是想当个人的,保持吃东西的习惯能时刻提醒他,无论外在如何,内在他还是一个人。
奥尔做了一盘炒青菜,配前两天做剩下的薄饼,即使小姑娘说吃过了,他依然用薄饼夹菜给了丹妮一份:“里边的菜明天可能就会坏掉,所以没给你太多,能吃掉吗?”
丹妮:“能!”
丹妮三两口把薄饼夹菜吃掉,用事实证明他真的能。
奥尔回家吃自己的那份,一边吃一边想着他的食材不多了:“食材……呃……我的豆芽!”
姜和蒜已经抽苗了,奥尔每天都会看它们几眼。发豆芽的盆子盖着布放在床下面,好像已经被他忘掉了!
“还好、还好……”_(:3」∠)_没臭掉,豆芽已经长出绿叶变成豆苗,再晚两天可能就要有豆苗烂掉了,但目前看来它们还都是好好的,还能吃,“明天做个鸡蛋炒豆苗吧。怀念街边的凉拌菜,里边的豆苗很好吃,无奈现在调料不足啊。”
不能颠勺的平底锅炒菜虽然有些让人施展不开,但听着滋啦滋啦的声音,闻着主要属于炒鸡蛋的烟火气,奥尔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把蒜苗炒鸡蛋装盘,忍不住又靠近闻了闻,脸上露出了还算满意的笑容。
就是今天早晨的主食,依然是面粉煎饼。
早晨要尽量快的把食物做出锅,在没有定时厨具的情况下,煎饼是最简单的。
想吃现磨的绿豆面煎饼果子,_(:3」∠)_黄豆面的也好吃,夹上脆脆的油条,刷上面酱——放辣条的是异端——再加一碗热豆浆。还想吃豆腐脑,嫩滑的豆腐,咸香的卤子,就着窝窝头,热馒头,当然最好是酥脆的果篦儿(薄脆)。或者是一个大肉粽,就着一碗酸辣汤。要不然来一碗螺蛳粉……
奥尔咽了一口唾沫,端了一个大托盘出去了。
“这么多?”
“有一半是你中午的食物。”
平民收入超过九成都花费在了食物上,住在这的人们情况稍好些,但也只是“稍”好。平民吃糟烂的食物,他们当然要吃更好一些的食物,食物的花费自然也更多了。
总之,食物对谁都是极其珍贵的。丹妮是他带回来的,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好的。”丹妮乖乖点头,大麦克家的门开了。玛莎和安娜一起送大麦克出门,奥尔把托盘上的一个盘子递了过去:“我做了很多,请尝尝我的手艺。”
玛莎接过盘子:“您总是那么可爱,蒙代尔先生。”
奥尔笑笑,接受了这个夸奖:“您可真英俊,大麦克。”
今天大麦克没穿那身红色的制服,他穿着一件蓝色的大衣,在做左胸口上别着一枚警徽。
今天开始,就是一位正式的警探了。
大麦克得意的笑着,在奥尔的注视下转了个身:“我去年买的新衣服,现在穿着略微有些不合身,因为我瘦了,但玛莎为我改过后,完全看不出来。”他一直摸着胸口的扣子,看得出来这位领路者很紧张。
“改过吗?我以为这就是一件新衣服,它太合身了。你看起来真棒,大麦克。”奥尔毫不掩饰眼睛里的羡慕,对着大麦克就是一顿夸奖。
“是吗?合身就好,合身就好。”他笑得很夸张,梳理过的大胡子都遮不住他露出的牙。
托盘上还有一个木碟子,几分钟后,这个碟子送到了楼下拖雷太太的手上。拖雷太太叹气:“我的王子殿下,我如果年轻十年,哪怕已经有了丈夫,也一定会疯狂的追求你。”不过在这么说之后,她立刻在胸前画了一个圆,双手紧握着祷告,“亲爱的,如果你在天堂听见了我的话,那我会告诉你,我最爱的还是你。”
“啊,我真嫉妒拖雷先生。”奥尔真心实意的说。
“那就嫉妒吧,谁让你迟到了十年呢?蒙代尔王子殿下。”
“请别这么称呼我。”
“哈哈哈哈!”
相熟之后才发现,拖雷太太原来是一位这么活泼的夫人。
他们陆续碰到了其他巡警,所有人都祝福着大麦克。在走出宿舍楼时,甚至碰到了戴克里那群人。这也是奥尔第一次在宿舍附近遇到戴克里,他还以为这位没住宿舍呢——不住宿舍的警察可以得到一份住房补助。
刚才热闹的场面顿时变得安静,所有人都担心这两位闹起来。
“祝贺你,戴克里。”大麦克首先对戴克里伸出了手。
戴克里没想找事,他只是想尽快离开,但面对着大麦克伸出的手,他也只能伸手回应:“同样祝贺你。”
握了握手,戴克里就想松开,可大麦克竟然把另外一只手也覆盖了上去,拽着戴克里的手不放:“我们都是新人。”
正要发怒的戴克里怔住了,他沉默了两秒,点了点头:“是的,我们都是新人。”
这两位是达成短暂的统一阵线了?那是一件好事。
走进警局,大麦克和戴克里不需要去班迪尼克那签到,也不需要去看执勤排班了。他们径直向警探办公室的方向走去,看得出来他们都很紧张,尤其戴克里,他已经同手同脚了。
巡警们都没嘲笑自己过去的头儿,他们只是羡慕又憧憬的看着两个人走进了警探办公室的通道。当彻底看不见两人,众人沉默了一会,转身去引导台签到看排班了。
巡警自己没意识到,比起过去,今天的他们更多了些干劲。有些人过去总是无所谓的脸上,现在闪烁着期待,甚至野心。
大麦克和戴克里过去是他们的头儿,但也只是他们头儿,两个资深巡警而已。曾经他们以为资深巡警就是他们这辈子的最顶点,还是只有临近他们退休,甚至在他们死后才能获得的提升。
但现在大麦克和戴克里告诉他们,原来他们也能成为警探!他们还是有机会继续提升的。
奥尔看出了他们的不同,这也是好事吧?他们会想着去抓通缉犯,去破案。
奥尔五人小队的工作是留守在警局,奥尔松了一口气。在昨天的压抑生活之后,他宁愿今天一天都待在巡警休息室里吸二手烟,玩扑克,想到这,奥尔少有的直接动了手,他一把搂住了麦斯·瓦特的肩膀:“走!去打牌!”
麦斯·瓦特叹了一口气,但上楼的他们却依然不断的对排班表发出抱怨,昨天在区法.院每个人都赚了一大笔,今天只能在局里坐着冷板凳,
今天轮值到区.法院的四十人却故意高声吆喝着,到后院找马车去了。
发牌、玩牌,巡警们不赌.钱,他们的赌注是葵花籽,按颗算。
刚玩了两轮,门开了。安卡和另外一个狼人站在门口:“蒙代尔巡警,来一块玩吗?”
“不了,谢谢。”奥尔头也不回的拒绝。
安卡转身走了两步,却发现他的同伴没跟上来,当他转身看去,果然,那位狼人已经走到奥尔身边,并一歪就坐在了奥尔手边的桌子上。
“伊维尔,回来!”安卡的表情微妙,但他还是叫了一声同伴。
伊维尔根本没理安卡,他低着头专注的看着奥尔——他就是刚来警局时明目张胆看着奥尔的两人之一,黑头发大眼睛的那个:“蒙代尔巡警,我是来道歉的,唐德尼那天不是故意的。能把他叫回来吗?”
“……”如果你真的是来道歉的,那么能不能不要用你的脚轻轻踢我的脚?奥尔站了起来,“抱歉,去一下洗手间。”
奥尔站起来就朝外走,伊维尔也站起来要去追奥尔,甚至他伸手要拉他,安卡一把将伊维尔的手拍了下来。
“局长——”走出门外的人,迎面就遇见了气喘吁吁跑上来的舒尔顿,他手上举着一张红纸,一边喊着一边朝里跑,“索帕港警局要求我们支援!”
奥尔立刻让开了路,原来那张红纸是红皮电报。
“什么事?”达利安局长从屋里走了出来,抬手接过电报,“安卡,把人都叫来。蒙代尔巡警,叫上你的人!”
看来是出事了,本来想尿遁的奥尔,现在只能放弃,他朝休息室招呼了一声,瓦特他们立刻放下牌,抓着自己赢到的葵花籽跑了出来。
站在一边的舒尔顿眼看着达利安在他眼前走过,忍不住跟上了两步,问:“达利安局长,我呢?”
“留守。”达利安毫不犹豫的回答,同时一抬手就把电报递给了奥尔,电报内容很简单:幽灵船靠岸,带人速来。
“幽灵船?”如果不是红皮电报特殊的专用纸,奥尔会以为这是孩子们的游戏内容,或者间谍的情报用语。
“是的。”达利安点头答应着,他们坐上了马车——奥尔当然毫无意外的被拽上了狼人们的车——这时候达利安才开始详细的为奥尔解释幽灵船的具体情况,“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出现幽灵船了,可能是被海妖控制,被某种海中的怪物,有谁拿到了一件依然有着巨大威力的宝物,或者就是一件意外。”
“应该不是意外。”安卡打断了达利安的话,“毕竟是漂到索帕港来的。”
奥尔明白他的意思,索德曼没有海港,索帕港和鱼尾港一样,都是内河码头,只是索帕港的码头吃水更深,那边的河道也更宽广,可以让所有大海船轻易进出。但河港就是河港,要进入河港,需要走过一段河道。
而无“人”操控的幽灵船,只靠水流的作用漂得靠近海港还是有可能的,但漂进入海口,再沿着河道一直漂到索帕港,就太夸张了。所以,这艘船必然是被操控着的,不是人,也是其它什么东西。
达利安没继续和安卡争辩这个问题,实际上,他选择了沉默。
而其余狼人们则很欢快的开始为奥尔解疑:“距离上一艘幽灵船被发现没有一百多年那么久远,其实只有七十三年,那艘船叫红樱桃号,是一艘奴隶船。”
“幽灵船最多是被粉环章鱼袭击造成的,这种章鱼喜欢寄生在热血生物的头盖骨里,代替脑子控制神经,有时候甚至能让宿主继续‘活’上数年。”
“现在这艘船叫阿里安娜号,是一艘运酒船,运酒船被袭击的可能很小,海中生物更喜欢去袭击那些运送粮食或者艺术品的船只。”
“粉环章鱼的毒液可以制作粉色天使,是一种极其昂贵的药。”
“假如不是粉环章鱼,那么也可能是鱼人,鱼人的肝是顶级的美味。”
“也可能是鞘虫,一种半透明的小虫子,它们的血液能让人的皮肤恢复年轻时的细嫩与光滑。”
“阿里安娜号是一艘中型货船,一共只有二十一名船员。”
“船长约瑟·谢福特一家都在船上,是因为他的大女儿成年,想要在嫁人之前,感受一下航海的魅力。”
他们七嘴八舌,各种情报不断塞进奥尔的大脑,好像奥尔才是局长,是接下来行动的指挥者。
奥尔:“……”
其实他很想问问他们,从得到电报到他们做上马车,一共才只有二十分钟不到吧?他们是怎么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得到关于阿里安娜号的这么多情报的?不过这就关系到情报获取了,在双方没建立起信任时,还是不要问了。
“达利安局长,我听从您的指挥。”当他们终于说得差不多停下来了,奥尔才能说话。
八个狼人看向达利安——那位侮辱原主母亲的狼人,果然已经不在了。
“感谢您的信任。”达利安微笑,表示接下了指挥权。
“其实,我们也可以在这件事上指挥的。”伊维尔不满的说。
但没人支持他,奥尔也只是保持不置可否的礼貌微笑。
从鱼尾区到索帕港用了快一个小时,这还是在警车几乎畅通无阻的情况下。但他们想进入索帕港时遇见了麻烦,这地方到处都是人。作为索德曼的重要港口,索帕港人多是毫无疑问的,但过去都是来往的商人、搬运工、水手、船主等等,现在聚集起来的却都是看热闹的人。
奥尔忍不住想,那些围在法.院门口的闲人们,现在是不是也都在这了?
“我们是支援的警察!让我们进去!”赶车的卡多兄弟大声咆哮着,结果不但没能让人群让出一条路,甚至还有人朝警车上爬。
坐的靠近车门的两位狼人打开门,直接把那些男人拽下来,扔进人堆里。但这反而让外边看热闹的人们更加激动了,他们嚷嚷着向警车挤来。有些人还朝着警车投掷杂物,木鞋、手帕、帽子、火柴、酒瓶子、阳伞、吊袜带(??)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得警车乒乒砰砰响。
伊维尔脸色难看的掏出了.枪,但被达利安和安卡联手按住了。
“我们难道要等着那些贱民冲进来吗?!”伊维尔嚷嚷着。
外边的人声忽然变了,不再是刚才围攻警车的起哄声,更像是受到了惊吓时逃离的声音,还能听见哗啦啦的巨大水声——下大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