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奥尔对吹笛人习性的了解不算多,但“遗赠”等同于给他的认知打了补丁,虽然是几千年前的老版本补丁……
他知道了当年海妖的习性,就像大多数母亲生育后会进入一段时间的虚弱期,海妖也一样,她们的虚弱期有半个月左右,吹笛人很可能有类似的情况。
奥尔一见面就直接甩出死亡通告,希克林区的议员们,大多数都直接变了脸色。他们都有亲朋好友失踪,甚至失踪的就是自己的儿女。奥尔的这句话,是他们最不想听的。
“这……”“殿下,您的下属就是这样查案的吗?”
“简直是荒谬!还没有开始就直接给我们的家人宣判了死刑!”
威廉听着这些人的质疑,这是一件苦差事,所以明明是第一次希克林区向王室求援,可国王没有派来任何一位陪同人员,其他教会也全都在装聋作哑。但他很清楚,希克林人这块铁板,可是被这次的事件敲出了一个大洞,所有人都想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捞一点好处。
那些人不是真的不感兴趣,他们只是像毒蛇一样,将自己隐藏在了黑暗中,一旦事情解决,他们就会像是雨后的蘑菇那样冒出来,坏的由他和奥尔承担,功劳让那些人领走。
“蒙代尔警官的应对十分正确。”威廉淡漠地看着这些人,他微微抬起下巴,让奥尔第一次看见他王子的矜贵,“我们是来稳定局势的,就是让事情的发展止步于此,不要进一步恶化。而不是让时间倒流的,光明神甚至都没有那样的威能。
你们如果对我不满,我可以离开,近卫军也是血族。”
“……”
涨红着脸嚷嚷的议员们都闭嘴了,他们也不是故意逼迫威廉,但国王承诺了,会派来强大的应对人员,他们也知道鱼尾区警局的威名,部分人甚至知道奥尔是血族的王储。
又因为希克林人全体信仰贝尔东教,即使现在自己教会的战斗力已经全军覆没,他们也不能向其他教会求助。而且现在陷进去的是希克林区人数众多的大人物,及其家属,还包括教会的全部高层,真把其他教会的人请来,他们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谁都不能确定。
综合各种情况,奥尔和他的警察们,就是希克林人的最优选择了,他们有所期待,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这个期待被打破了。
有人瞬间脸色死灰瘫坐在了地上,有人和旁边的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一些车辆上还传出了女人和孩子的痛哭声——有些人不敢把家人继续放在希克林区,而是都带了出来。
仅有的几人维持住了镇静:“我、是我们的错误,我们过于贪婪了。请原谅我们,殿下。”他们对着威廉低下了头颅。
威廉点了点头,抬手示意,让他们继续与奥尔交谈。
几人向威廉行礼,重新来到了奥尔面前:“我们的一切都听从您的吩咐,蒙代尔警官。”
“在吹笛人事件的最初,殿下曾经派我亲自拜访了纳德普局长。而纳德普局长,也带我前往希克林区的区议院拜访议长曼侬·佛瑞德先生。佛瑞德先生表示,‘希克林区没有狼人,没有危险,不需要血族保护。’”
缺少感情起伏,但铿锵有力的声音传遍了现场。
议员们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了,但愤怒的人只是少数,而且愤怒的指向也不是奥尔,而是同伴。甚至有几位悲痛的先生打了起来,不,是单方面的殴打。被殴打的那位哭得近乎昏厥,完全没有反抗。看来这件事果然不是议长自作主张,而是希克林区大多数议员共同的决定。
“奥尔。”威廉低低叫了一声,“不要耽误时间,案子最重要。”
“我的错,殿下。”奥尔低头,乖乖接受“训斥”,退后了两步。
他和达利安对了个眼神,达利安一步出列:“长官,是否开始狩猎吹笛人行动?”
威廉慢了半拍才回答:“开始。”
“啪!”又是整齐地敬礼,达利安干脆利落转身,向着身后的警察车队发出命令:“开始行动!”
“是!”
警察们整齐的回答,甚至让人们的耳朵都有些轰鸣。
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那长长的车队,在刚才无论人或马,都保持着寂静无声,甚至于让他们忽略了他们。
“哇——!”巨大的黑影覆盖住了天空,不知道刚才躲在哪儿的奥丁,也加入了行动中,他的身姿,毫不疑问是天空的霸主。
有人仰头看他,因为太专注,甚至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
钱德勒朝着他们来时的马车走去,奥尔和达利安跟在他身后。那些议员们呆站在原地,直到看着他们的马车也加入车队,驶入了希克林区,议员们才匆匆奔向自己的马车,也在一侧跟上了警察的车队,虽然他们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但至少这样让人更有安全感。
“呼……”车门刚刚关上,钱德勒就呼出一口气,“你们刚才在车上甚至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声,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以后在外边,我们都会这样。”
威廉点了点头,没有说谢谢:“我知道,我能得到的其中一部分了。那么,你们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奥尔的名气越来越大,他脚踩着人类世界与异族世界,两边的事件都会找他解决。奥尔能为他得到一定的声望,而且他这样的特殊才能者,其实和技术高超的医生情况有些类似,聪明人都不愿意得罪他,并想尽力维护关系。
钱德勒还能借助和他的关系,得到一些人情。
另外对奥尔这个人,国王很可能也存有利用他影响教会,可一旦需要,就把他杀了安抚教会的想法,这更说明了他们确实十分适合结盟。
那么有得到,就该有付出。
“我们想插手铁路生意。”不能等这次事情结束后,威廉主动提出感谢方式——那简直是抽盲盒,而奥尔的手气向来都很臭。但是,也不能直接提想建钢厂。目前私人的钢铁公司,实际上也是归属于皇室的,这种国之重器,各国都管理得十分严格,否则血族早就在殖民地偷偷建厂了。
而对钢铁的需求量最大的生意,目前就是地铁、万国博览会场馆,以及铁路了。
这世界的铁路买卖有很多是私人的生意,有些相邻的小城市,会由两座城市的士绅合作集资建立铁路,就只走这两座城市之间的道路。某些大铁路公司想连通这些城市时,经常会遭遇当地士绅的刁难,比如买不到土地,或者必须花高价租用当地铁路公司的铁轨、站台等等。
在诺顿帝国,只是铁轨宽度,就至少有七、八种。每年都有至少两到三家的铁路公司倒闭,也差不多有相同数量的铁路公司诞生,现在正是铁路的野蛮生长阶段。
马克西姆和里瓦斯,我相信,你们一定行的!我们可以从哈勒姆镇出发!
(马克西姆和里瓦斯:阿嚏!)
“铁路啊……其实现在不是插手铁路的最佳时机,你们想过直接承包一条地铁线路吗?不是现在的承包建设,而是像铁路那样,承包所有。
虽然地铁在我们诺顿帝国属于新鲜事物,但普士顿帝国的首都前年就已经开通了两条地铁线路,回本的速度相当快。”
“铁路的相关建材,我们已经知道去哪里获得,地铁就不同了。比如轨道,总不能把铁轨和蒸汽火车头直接搬到地铁上,那会出人命的。”奥尔摇了摇头。
“你们的身份确实很容易有麻烦……”威廉本来想提议和自己共同经营,但这件事不是他和奥尔的合作,而是王子和血族的合作,“我有个想法,案子结束后,过两天,我会给你们回复的。”
“你不觉得我们是狮子大开口吗?”
“‘狮子大开口’?这个词很有意思。不,我不这么认为,你们只想赚辛苦钱而已。”对于威廉来说,不向他索取政治报酬的行为,都是为他着想,“而且要办铁路公司,我只需要出一张地铁经营许可证,并不难。如果之后我的新想法成不了,我会把许可证给你们。
可以让费雪(他派到奥尔身边的会计)带着你们,去办理其他的证件。”
“……”果然是眼界和身份不同,大家所看到的世界也是完全不同的。
威廉突然叹了一口气:“以后我还能够和蒙代尔警官一起办案吗?”现在他又是钱德勒了,“我指的是那些涉及不大的案子。”
“当然可以,威廉。”
“我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对吧?”
“我们都是,蒙代尔警官也希望能和钱德勒警官一起查案。”
钱德勒刚与奥尔相视而笑,就看见了奥尔与达利安在座椅上勾在一起的双手,他的笑容顿时就带上了几分揶揄。
奥尔坦然地,直接靠在了达利安的肩膀上。
钱德勒干脆拉开他那边的窗帘,看向了窗外。只是一瞥,让原本只是转移注意力做个样子的钱德勒,认真了起来。
曾经这里的人们脚步悠闲,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里也有贫穷的流浪汉,但他们也是希克林人,所以和其他区的流浪汉不同,他们还是相对容易得到同族的施舍的,不会饿死。所以,即使流浪汉的脸上,虽然没有高兴,但也没有那么愁苦。
但换一个思路,这里适合吹笛人苗床条件的年轻人,原本也就比其他区更多。
所以,现在的希克林区一片混乱,街道上都是哭泣的老人和中年人,有年轻女性抱着孩子,坐在街边哭嚎,有衣着单薄的孩子在大街上彷徨地游荡。也有稍微富裕的家庭,正在忙碌地整理行礼,朝马车上搬运着贵重物品。
其实留下来的人没有受伤,也没有谁见过鲜血或尸体。但那才更加恐怖,因为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的家人不见了,一回忆才发现,几天前那个人就已经不见了,可是自己与身边的其他人,在过去的时间里,都以为那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而毫无察觉……
就像是有恶魔伸出舌头,舔舐了这片社区,带走了那些活人,也带走了正常人的理智。
上层人至少知道自己是遭遇了什么,中下层的人面对的却是全然的未知。
皇家警察车队的路过,头顶上飞过的巨大乌鸦,让有些人抬起了头。甚至在那些着急着搬家的人,也有的匆忙解下了车辕上的马,跟在了车队的旁边。
“我的儿子失踪了!”“求你们找回我的丈夫!”
外边有人高声呼喊着。
“威廉,你要下去吗?”奥尔注意到了钱德勒眼睛里的同情,“下去安慰那些民众。”
“下去?”钱德勒一愣,“不了……当那些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没办法对这些人说,‘对不起,我可能无法救回你们的儿子与丈夫。’他们和那些议员们不一样,他们是彻底的无辜的受害者。
议员们作为特权者的时间太长了,他们大概以为,即使希克林区真出了事,也不会轮到他们自己的头上。但是吹笛人看他们,就像是我们看牛羊,高贵的品种不会让我们放下屠刀。正相反,我们更精心地饲养它们,正是因为它们的肉更鲜嫩美味,皮毛更光滑美丽。”
他这话的味道,奥尔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钱德勒对他wink了一下:“我请人帮忙记录过你们街区里扫盲班的课程,那家伙在高级扫盲班里得到了最优等。你是个思想家和哲学家,奥尔。”
“……不,那些理论都是我从血族里得到的。”
达利安和娜塔莉虽然面无表情,但同时在心里嘀咕着:我们怎么不知道血族里还有这些东西?
但奥尔一脸正经,毫不心虚。反而是其他两人有些怀疑,难道是奥尔真的曾经在私下里遇见过奇人?
“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是否能请你帮我解释一下呢?”钱德勒没有纠结这些理论出自于哪儿的问题,这时候奥尔是理论上的老师。
“我们可以互相探讨……”自认半瓶子水,只是早背了几年理论的奥尔,真不觉得他在这些问题上,能比潜心研究的人们更高端。
奥丁在天上飞,为他们指引方向,奥尔在马车里擦汗,和钱德勒探讨各种社会理论。
当奥丁向奥尔传递来消息,告诉他,他们已经快到了的时候,奥尔差点高呼“光明万岁!”
——毫无疑问,钱德勒是个学霸。
“威廉,有些理论知道就好,尤其以你的身份,某些东西最好不要去触碰。”奥尔说,既是想结束这次的探讨,也是真心地告诫。
假如奥尔穿成了一个人类王子,他是绝对不敢做出如今的骚操作的。因为近代走改革派的皇室,很多下场都不太好。毕竟他们首先背叛了自己的阶级,而被他们照顾的中下层有大部分人不止无法理解他们,甚至会被另外一些有心人引导,也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甚至要掀翻这些压迫者。
并且,王子手握实权的母亲还在世,他只要敢浪,那就是狗带的下场。
“谢谢,奥尔。”这时候就是朋友的忠告了。
“下车了。”奥尔尽量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哇!”在这下面!
奥丁用爪子抠着一个井盖,厚重的铸铁井盖被他的爪子抓出深深的印痕。自从上次被扔进了下水道后,奥丁对这些下水道井盖充满了仇恨。警局附近的下水道井盖,现在充满了它的抓痕,总算它也知道,下水道井盖的存在是十分有必要的,才没有变成偷井盖的鸦。
奥尔看了看四周,这里他还算认识,他们已经很靠近索帕港了,风都是臭烘烘的,奥尔朝下水道里看了看——也或许,臭味不只是索帕港那边传来的。
奥尔把制服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了达利安。其实如果可能,他想把这套衣服都脱下来,换一身破衣服进去,毕竟在下水道里走一遭,他这身衣服也就要不了了:“我们下去,娜塔莉,你带着你的人留在外头。”
这个“我们”,代表着警队里的男性血族,其他人都留在上面。
“哇。”奥丁也留在外头,他那个大块头现在也进不去了。
达利安把制服递给了安卡:“我得下去,得有一个给你们带路的。”
两人僵持了一分钟,奥尔只能点头。现在不点头,他怀疑达利安稍后也会跳下去。不过,他们还是约定了一些暗号,以防达利安被控制,发生危险。
奥尔闭住气,带头跳了下去。这里的下水道,比奥尔跳过的任何一条下水道都要宽敞,中央流过的污水,甚至发出了轰隆隆的声响,这是一条主排水管?
这里的味道当然也是很惊人的,不过奥尔能长时间闭气,可也只有他能,奥尔干脆放弃,毕竟达利安也闻着味呢。他也能通过这样,知道其他人的状态。如果他到极限了,就能让大家暂时离开这地方,呼吸新鲜空气调整一下。
“你能从中分辨出吹笛人的味道?”
“能。除了他们之外,这里还有很多人类的味道。不过,我闻到的是他们在这里路过时留下的味道,目前的距离,还无法确切地闻到他们所在的位置,所以我可能会找错。”
“不用着急,我们跟着你。”
达利安点头,队伍出发。
奥尔真佩服找到这么个地方躲藏的吹笛人,跟着达利安的路上,有些地方彻底被水淹没,只能靠着跳跃力蹦过去。有些跳跃力稍差的血族,是被奥尔扔过去的。吹笛人那孱弱的身板,还带着人类……游过去的?
在七绕八拐地走过一条支路后,污水虽然湍急,但水流忽然变得清澈了。
奥尔觉得这里的气味让他舒服多了,但达利安却说:“好浓烈的血腥味。”
他们朝前走了大概两百米,达利安停下了脚步:“有吹笛人和人类。”
“我手上有人质!”对面的声音几乎和达利安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别过来!我知道你们的速度很快,但我用刀刺穿他心脏的速度也很快!”
这位吹笛人的声音就像是在山洞里发出的,一位吹笛人和一位中年人类男性从暗处走了出来。人类奥尔不认识,他体型微胖,衣服虽然有些肮脏可用料上佳,显然出身富裕人家。他眼神呆滞,张开双臂,站在吹笛人的前方,也将吹笛人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要想着偷袭我!下面的水道都被牢固的铁栅栏隔开,并且,假如一段时间内,他们没有收到前一段关卡的信号,就会开始杀死自己手里的人质。现在距离我下一次传讯,只剩下七分钟了。
而且,这里不是我们唯一的一个据点。据点和据点之间也会不断地交流,假如我们都死了,另外两个据点的人质,也都会没命。”
“说吧,你们要什么?”奥尔问。
“我要你们从这退出去!我们这有八十六个人质,接下来,每隔五天,我们会放走一到三名人质。”
“你们从今天开始释放人质,还是五天后?”
“今天会给你们释放一个人!但是你们要从这里离开!”
“我可以离开,但我要确定,纳德普局长还活着。”
“你离开,我们会……你退后!站在那!退——”
吹笛人哑巴了,奥尔现在的位置,和他只隔着一个人类。吹笛人手里的匕首已经刺破了中年人的衣服,但是她最终没敢刺进去。
“去里边传讯,把纳德普局长放出来。然后,我们继续谈判。”
“……”吹笛人从中年人的肩膀后头看向奥尔,她现在看上去是个瘦小的男人。
“这个选择很难做吗?要么去找纳德普局长,要么你们全族被灭。”
吹笛人盯着奥尔,终于,开始缓缓地后退。在退出十几步并且发现奥尔没有追上来时,她转过身,开始狂奔。